这也是实话。昭州穷苦多了,底下百姓地里干活刨食的,多是穿粗麻布的衣裳,坏了也不心疼。这苎麻多是城里人穿的。
    “苎麻衣的好处大大的有,洁白保暖好,还轻薄不怕被虫子咬,也没味,如今加上了蚕丝,混纺起来,这个可难了,不好上色,种种手续麻烦,这才有了流光绸。”王坚撤了一块粉色的——这会多是婶子们。
    他在阳光下抖开。
    众人只见这料子滑落开来,像是水纹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漂亮的不像话,而且这粉色颜色实在是好看,鲜艳却不扎眼,柔和轻柔,粉色就如那雾一般的朦胧。
    “婶子您比比,这粉色衬人,半点不显黑,还显的年轻肤白许多。”
    王坚的嘴是哄得这位婶子乐开了,也确实是颜色好漂亮,当即道:“给我来一丈粉色的。”
    “好诶婶子。”
    王坚拿了尺子来量,给足了量,还送了一小块绿色的,“婶子拿回去做手帕,如今买就送这小块,我们路远实在是价钱不能低,能送的都送了,是我们昭州商的几分心意。”
    “换那鹅黄成不?”
    “自然成的。”王坚给婶子换了鹅黄色小手帕。四四方方的一小块。拿回去了锁个边,绣些花草,这就是一块漂亮的小手帕了。
    这开了个好局,接下来买的就多了些。
    王坚每日在摊子前卖货,后来来他这儿的妇人身上衣料都好许多,颜色鲜艳几分,布料也柔软,没穿几年的新衣,这便是家里情况殷实的人家。
    有时候也有光看不买的,多是穿的普通了些,有的衣衫虽是洗的干净,但打着补丁。这是家中不富裕的,只是言谈说起来,家中有女儿在择婿,目光看着流光绸多是想要,可价位要不起。
    这也没法子。
    王坚只能心中叹气,同买不起的婶子嫂子说一些昭州的事,风土人情结婚嫁人,大家伙都爱听,有时候没事干了还来这儿同王坚聊天说话。
    “你们昭州的男郎是不是个个这般高大?”
    “自然不是,哪里都有高的有矮的,能来的是要护送我们一路,自然是力气大,身板足的。”王坚道。
    “小哥儿,你多大了?家中怎么会让你一个哥儿来跑商做买卖?”
    王坚:“今年十五了,我家也是做买卖的,家中不穷,在昭州也算富裕人家,我爱这个,跟着老板一同跑,多见见世面,不然我怎么看到唐州下雪呢。”
    大家伙便都笑了起来,觉得这小哥儿模样好,嘴也会说,就是怎么想不开跑出来吃苦受罪,家里也不劝着点。可看小哥儿半点不觉得苦,每日出来卖货,人多了问的杂了脸上不见半点不耐烦,都是笑盈盈的,可见真喜爱这行。
    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有素色的流光绸,自然也卖织花流光绸。这个是看的人多,买的少,一连几天,一匹都没买全乎。而昭州商行黎宅这几日访客商贾也是络绎不绝,空手进来的,谈完了事,下午拉货几辆几辆的。
    不出六天,人少了,瞧着应当是卖光了。
    “小哥儿啊你们是不是快回去了?”婶子还有点舍不得。
    王坚笑说:“是啊,货卖的差不离了,我们收拾收拾要走。不过婶子别惦记,我下次还来,到秋了。”
    “秋日好,到时候来了,我给你带栗子吃,这山上的毛栗子小小的甜的跟蜜一样。”
    “好啊。”王坚一口答应了。
    下次给这位婶子带个椰子来,也不知还有没有了。或是换别的。
    出发那日,王坚找了给他送栗子尝的婶子,这婶子就是家中女儿要择婿却没钱买流光绸的,他说不还价,婶子后来没张过口,他将几块样布打包起来送了过去,“婶子你别嫌弃,这样布加起来够一丈,就是颜色各异,回去洗洗手巧了能做……”
    这位婶子自然是不嫌弃,千谢万谢的走了。
    王掌事瞧着一切,嘀咕说:“这婶子怕是看坚哥儿年轻心软,故意日日过来找坚哥儿说话,那栗子才值几个钱,换了一丈多的流光绸。”
    黎周周其实都知道,王坚送样布还问过他。
    “总归不是什么坑,即便那婶子说谎故意骗王坚心软同情,那也就是失了一些样布,费不了几个钱,若是真的,也算做了一桩善事。”
    “在他能承担的范围内,就由着他了,总不能做了买卖,心肠冷硬如铁,没点温情性格了。”
    王掌事听黎老板最后的话,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年轻时的他,他做买卖这行,被师傅带着入门,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心硬心冷,少一些没用的同情心,做买卖商贾赚的是钱,要朝钱看的。
    黎老板做买卖可真是不同,但却说不上错。
    这带来的货,可是没几天就卖了个精光。
    唐州城门口的老唐面色带着喜气,跟着关系好的,熟络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老唐有本事了,把他儿子送进了唐州城最出名的彭举人那儿念书,彭举人可是收徒严苛的,近两年就收了两名弟子,一位还是出了名的神童。
    另一位嘛,自然就是老唐的儿子了。
    “欸,咱们俩兄弟不说说,怎么办的?彭举人那处可是难进的,城里乡绅捧了银子都塞不进去,还被骂什么铜臭。”
    钱啊,钱哪里臭了,不懂。
    老唐见是老伙计,才说一嘴,“是昭州的椰货,彭举人对外严厉,谁都不知道,这位举人老爷是个这个。”拧了下自己耳朵。
    “怕妻啊?”这可真没面子了。
    老唐严肃:“你可不许传出去。”
    是女子怎么能不爱俏的。彭举人为人刚正严肃,不慕钱财,谁的情面都不给,专挑聪颖的孩子考校才能进了私塾做他的弟子。老唐也是想着试试,不送银钱了,送椰货过去当见面礼,只求给大郎一个机会。
    “也是我家大郎是念书的这块料子。”
    这倒是,不然什么都不好使。
    正说着呢,远远的,昭州商的队伍便到了门口。老唐是笑开了花,说:“黎老板要回去啊,路上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梁从:听我的春日娇,要它个六两八两的【这还是卖的便宜了
    京中兰香阁忠实卖家们。
    贵女1:这兰香阁这两年怎么东西越来越好,可价钱还不涨,倒是便宜了。
    贵女2:是个实诚肚子的。
    贵女3:就是缺货,要的这般便宜,谁都能买了,不如抬它个二三十两的,不就没人抢了【有钱!
    第142章 建设昭州42
    流光绸定价不高,黎周周当时卖货时也是先挑以前合作过的几位商贾,说明了道理。
    谁人都不是傻子,加了麻线的能贵在哪里?再则,苎麻种植简单易活,一年能割两到三茬,不像椰皂,椰树种植五六年才能结了椰果。苎麻一种,割了四五年是没问题的。
    且苎麻也不是只有昭州有,鄚州有、滁州也有。
    蚕丝苎麻混纺织出的料子,其实不难学,昭州只是打出了第一等的名气,之后便是靠量大、花色新鲜、花样做的精美取胜。
    “我们昭州的苎麻多着,春夏两季供给各位是没问题的,若是价位抬得高了,卖的贵,后头货跟上了那便会砸了自己生意口碑。”
    “流光绸,我们昭州是想走中层百姓人家。”
    黎周周说完,其他老板都听懂了,就是梁从也听了黎老板这一次,他要是运了这批货回京,贵女们开始没见过,瞧个新奇,可这些贵女们用惯了上等的东西,新鲜气过了后,其实也瞧不上丢一旁。
    这才开始定价要高了,后头就不好降下去了,如此一来,以后昭州的流光绸货多了,不是进退两难的地步。
    还不如一开始找准了位置。
    梁从有了数,只是末了想,幸好这椰树是五六年才长成,他们兰香阁还能赚五六年的椰皂钱。
    后来三位经销商便商量了下,其中胡老板最为妥善胆小,他当日卖椰皂,多添了个五十文都觉得卖不出去心慌当,如今对了流光绸这买卖,想说:“那我素色定三两,只赚个辛苦跑腿费。”
    哪里是辛苦跑腿费,一匹料子可多涨了五百文了。
    以前椰皂也就多涨五十文,椰皂还沉重,流光绸要轻便许多。
    梁从瞅了眼胡老板,这人可真是含泪赚钱呢。不过他沉思了下,说:“我京里路远,铺子门面人手开销大一些,那便定个四两。”
    宛南州的齐老板同胡老板一个定价——他从唐州运到宛南就四五天的功夫,有啥大的消耗?
    再者,这料子好是好,只是这会,除了梁从,其他两位老板也担忧,怕加的高了卖不出去,毕竟加了麻丝,时下人都轻贱麻的。
    有人还觉得麻衣晦气——家中服丧可不得穿粗麻衣么。
    种种情况下,流光绸最终定价是不高的。却说胡老板,运了货走水路轻快,四日便到了两浙州城,这两年靠着椰货发了一通,买下了两浙的铺子,雇了两个小二,这几日天天一人在码头候着。
    见到了老板回来,便早早备好了车,开始拉货。
    胡老板铺子便叫胡记杂货,盖因他卖的杂,洗澡的椰皂,吃食的椰蓉椰糖,还有早期压着的稀奇古怪卖不出的玩意。自然椰货是卖的最快的。如今添了一匹匹的料子。
    “小心些,莫要磕了碰了,那些流光绸都架在高处,别挨着地小心潮。”胡老板一一吩咐。
    两浙州城样样都好,就是天气略潮了些。
    “门外那车不要搬了,我亲自送一趟,你们看着铺子。”胡老板见自家的货捋踏实了,这才起身去门外,送到了钱府。
    原来还是两浙州城里大商贾的钱老板。
    胡老板当日应下替黎老板跑腿送人情,这是实诚真心地,后来一听钱老板在两浙的家底,那更是多了一层有心交好。他一个外来的小商贾,如今黎老板送上来的关系,自然是要抓住了。
    送到了钱府,胡老板人都没见到,钱老板人没在府里,不过钱府人客气,留他喝了一盏茶,东西留下了,送他出门。
    没搭上关系,胡老板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胡记杂货就上新的了。
    “流光绸?这名字稀奇,胡老板你这店里怎么都是稀罕玩意,听都没听过。”此人是来买椰皂的,她家椰皂用完了,“椰皂回来了吗?我先来五块。”
    胡老板让伙计包椰皂,他自己扯了一块样布,说:“您瞧瞧,昭州来的好东西,素色的没花样一匹三两银子,您要是买一丈也就七百五十文,现在买还送一块小方帕。”
    他学着黎老板在唐州时买卖来做。
    本来拿了椰皂就走的妇人,这下子目光是移不开,走不动道了。
    “哟,这颜色好啊,看着怎么还发光呢。”
    “您是好眼神,如今在店里光色不太好,要是拿到大太阳底下,做身衣裳,一走路一动,这料子才好看,您摸摸,滑溜溜的,凉快啊。”胡老板让客人上手。
    这一摸,当即是心动要了。
    “来一匹的。”
    “还有旁的颜色您要不要瞧瞧?带花样的也有。”胡老板被眼前妇人痛快要了一匹惊到了,忙是推销旁的。
    最后嘛,一匹的流光绸,变成了各色来两丈,还多花了几百文钱。有一自然是有二,胡老板本来还想着新东西,肯定会和当初第一次卖椰皂那般,先磨难磨难,可没成想卖的顺,卖的快。
    到了后来,胡老板有些忍不住想涨价,但想了下还是作罢。
    他是外地商,如今立足此地有了铺子,那就不是走商了,做的就是招牌诚信二字,又答应过黎老板,要是以后传出去了,黎老板不给他货如何是好?
    还是算了。
    宛南州的齐老板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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