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般难受了,回去还要教你坐船啊?”霖哥儿不解,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王坚不成,说:“定是要学了。我坐在船舱中浑身无力,头晕眼花,肚子饿的不成却不敢吃半点东西,这种事以后我才不要发生。咱们老板去两浙,若是以后生意买卖做到了这边,那坐船还多着呢。”
    “我可不能拖后腿。”
    霖哥儿被王坚阿哥的心智折服,重重点了头说成。回去他哪怕求爷爷也成,定要教王坚阿哥学会坐船。
    路过的苏石毅与孟见云听见了,两人皆是侧目多看了眼这边。
    若是中原百姓富饶表现在吃食上,两浙的百姓则是表现在穿戴上——不是指衣服质地,而是颜色和款式,哪怕街面上摆的摊子,卖的穗子绦子都有十几种不同的编法和花样。
    王坚不爱这些,可霖哥儿见了两眼发光。
    “等咱们安顿下来了,我同你好好逛逛。”王坚拉着霖哥儿走,先跟上大伙别掉队了。
    霖哥儿乖巧点点脑袋,小脸上是欣喜,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一般,说:“怎么就能有那么多的法子,这里的女子哥儿手可真巧,编的真好看,要是拴了玉佩,或是绑在头发上,衣服扣子上,定是好看。”
    “……”王坚不爱打扮实在是没话题,便嗯了声。
    黎周周找的客栈大,这客栈连着食肆,后头竟还有独门院子,他们人多租了小院子,男的几人凑合挤一挤,王坚霖哥儿一间,黎周周单独一间,倒也能住下。
    安顿好了,王坚便来敲门,问老板他能不能和霖哥儿出去逛逛,不走远就在门口这条街上……
    “一同去吧。”黎周周笑说:“我也去看看,这些衣裳首饰绦子怎么个新奇,刚来时霖哥儿眼底都冒着光呢。”
    在外头等的霖哥儿:“……”脸羞红了。
    原来老板都瞧见了啊。
    护卫陈家兄弟听闻黎老板要带俩哥儿逛铺子,便有些犹豫,他们这些大男人不爱这些,听闻黎老板说随意,便找了借口留在客栈看行李不去了。
    黎周周便带着王坚霖哥儿一起去,苏石毅和孟见云是跟着,俩人也不爱这些,可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得跟着。
    “今日想买什么我请客。”黎周周大方,对着后头跟着的苏石毅和孟见云也一般,“你俩也是,吃什么买什么尽管说了。”
    霖哥儿身上带着钱,他来黎府时,爹娘给了他有一百两银子呢,黎府没要他的银钱,这次出来,木头说在外还是少带一些别丢了偷了被贼人惦记,这样霖哥儿也带了二十两银子。
    放在吉汀,买什么吃什么都是富裕的。
    可到了两浙那便是有些够呛。因为黎老板进了刺绣庄,一块刺绣手帕便要半两银子,还有更贵的,那便是二十两银子都不止。
    霖哥儿咋舌,偷偷看那二十两银子的缎子布料。
    上头绣的花鸟栩栩如生,颜色又鲜艳又漂亮,明明红的绿的各种颜色凑一起了,可半点都不杂,只觉得好看热闹生机勃勃的。
    难怪这般贵,也不知道怎么绣的。
    霖哥儿是站在那挪不动脚。
    “我买了。”黎周周跟老板说道。
    老板刚见这五位进来,中间是个模样清秀俊俏的书生——仔细一看才看出来原来是个夫郎,左右两边是俩年轻小哥儿,十二三四的年岁,后头又跟了俩年轻男子,像是仆从又不像。
    他是做买卖来来往往客人见得多了,可这样的实在是少见,也分辨不出五人谁和谁的关系。
    因为那年长的夫郎看着十分年轻,那俩小哥儿自然不是他的儿子,可要是说兄弟,又不像,俩小哥儿对其是亲近又带着几分尊重。
    这夫郎穿着打扮寻常普通,可气度不同,闹不明白了。
    “你真要?”老板没想到这夫郎一出手便是二十两银子的妆花缎。
    黎周周道自然,老板见答得肯定更是好奇这什么来头,手上先亲自给包了料子,苏石毅上前接了,黎周周付了银钱,又问:“老板知道哪里染坊多?”
    老板指了路,“你们即便是知道了染坊也进不去。”
    几家染坊的生意买卖,独门手艺,外人怎么能踏进。
    “那最大的染色最好的布庄在哪里?”黎周周问。
    老板现在猜到几分,这一行人莫不是买卖商贾的吧?可就没见过夫郎拿主意,后头男人跟着听话办事的,不管不关他的事,说了几家老字号的布庄,尤其是钱家,可这是人家的老手艺了,怎么可能外传教人?
    果然。
    黎周周去了也是买了布回去,去染坊也进不了大门。
    “不然咱们等里头工人下工了,拿了银钱买一个工人说话。”王坚道。
    黎周周说:“不可,不是正经来源。即便是花钱买法子,那也是跟钱家老板花钱。”
    可这样人家卖不卖是一回事,肯定价钱也贵了。王坚不懂,为何不走近路呢?可老板说不可,王坚便算了,虽然是一直想这个办法。
    后来黎周周几经周折还是打听到了钱老板的行踪——爱喝下午茶,每天下午必去点心铺子买点心和茶楼。
    对方一听他们来意,钱老板先说:“想要我家的法子,可以啊,拿了万两黄金我就告诉你。”
    王坚气不过,这人定是故意拿这个拒了他们。
    什么法子便是万两黄金。
    “我们拿不出来,打扰了。”黎周周道歉,这便带人离开,不打扰对方饮茶了。
    钱老板嘲笑一声,见那后头的小哥儿气赳赳的,故意恶心人道:“你要是让他跟了我——”
    黎周周本来走的脚停了,扭头直视对方,面容严肃。
    “钱老板这般年纪,怕是家中孙子都有了,还敢说这种糟蹋恶心人的话,为老不尊,就当我之前没有开口买法子,与钱家人不谈也罢。”
    钱老板先是一愣,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夫郎教训了,但人家也没说错什么,确实是他先不对,嘴上恶心人家,这、这可气死他了。
    酒楼人都看着热闹,人人都识钱老板。
    等夫郎一行人走了,酒楼中有人打趣说:“钱老板,你孙子在何处?怎么一把年纪了,还不知羞,想要人家身边的小哥儿呢?”
    “去去去。”钱老板连着几个去字。
    无外乎,钱老板长得胖些,其实年纪不大,只是面相瞧着‘上了年纪’,其实不过二十七八,便是最大的女儿,也才十岁。
    他买了才出炉的点心,遇上了这一行人要买他家染色法子,钱老板急啊,等着入口点心配茶水,才出炉的最好吃了,当即是先高抬了价——
    至于后头那话,也是嘴油滑轻贱惯了。为这个没少挨他爹的打,可改不过来。如今被对方一通说,钱老板臊的不成,当下也吃不了东西,只是回去时,想着刚他嘴滑舌贱轻贱那位小哥儿,如今不过是他遭了口舌报应了……
    现在才懂了。
    黎周周带人出了酒楼,王坚还心有戚戚,怕后头钱老板报复他们,毕竟他们在两浙城,而非昭州城,这是钱家的地盘。
    “安心无事,我也没骂他。”黎周周安慰王坚,他们这些哥儿在外做买卖,他成亲了年纪上去了还好,可王坚霖哥儿这样的小哥儿,有些颜色,便处处有男子拿话取乐看轻。
    黎周周替王坚难受。
    “老板,我没事。”王坚嘴上说。
    后头孟见云满眼的戾色,却压了回去。出门在外不要惹麻烦。这事便作罢了。黎周周在两浙留了几日,打听不到法子,没有办法,便跟大家伙说明日回唐州,再回昭州城。
    孟见云听了,眼底掠过精光,当天夜里带着苏石毅出了院子。
    ……
    昭州城。
    草长莺飞四月天。
    福宝起了个大早,先跟爷爷在院子里吼吼哈嘿的打了半套拳,硬生生的被他爹夹在胳膊下拎进了厅里。
    “福福还没打完呢。”
    “爷爷救福福。”
    黎大在院子里笑哈哈的说:“爷爷可救不了福宝,你别耽误了,再不去就迟了。”
    顾兆是忍着揍孩子的冲动,孩子不能打,不能打,在心中默念两遍。福宝从小自半个多月前是从来没有让顾兆想伸手打的冲动,直到上学。
    这才去上学半个月,如今天天早上磨洋工墨迹,干什么都好,就是不爱上学。
    “不是你说要上学吗。”顾兆拧了热毛巾,亲自伺候福宝擦脸。
    福宝皱着脸,哼哼唧唧的,“福福觉得肚肚有些难受。”
    “生病不许胡说,真难受还是假难受?”顾兆正经了。
    福宝一看爹担心他,小脸乖了,认错说:“对不起爹,我不难受,就是不想去上学。”
    “为何?”顾兆继续给福宝擦脸,说:“我还花了人情脸面,送你去官学的,放在现代,那都是走后门托关系,让老教授带幼儿园,别人想进还进不去。”
    福宝哥儿身份,官学里头独一份。
    做不了什么公平正义,人就是双标,他就是想自家孩子上的学校好,受的教育资源好,这点顾兆承认。
    他当初自请调地方官,也是为了一家老小能活的自在舒坦些。
    其实顾兆知道为何福宝不爱上学——官学夫子要求严格,加上阿吉没在,也没汪汪,几天下来自然是小脸垮着垂头丧气的。
    可时下小孩子启蒙都是如此,学习是磨炼,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拿严二哥曾经的学习时间来说,如今都不算什么。
    “爹,福福不想去官学。”福宝撒娇求爹,“不去可不可以嘛~”
    顾兆擦完了脸给擦手,瞥了眼像个肉嘟嘟的黏皮糖,说:“我又不是你阿爹,吃你这套。”又说:“今个晚了,豆沙包拿在路上吃,给你换了校服,我亲自送你去。”
    福宝不开心,鼓着脸颊,想阿爹了。
    可还是乖乖穿校服,背书包,啃豆沙包。
    顾兆坐在车里,瞥了眼,气归气倒是一口都没少吃,便说:“这样吧,以后你去官学一月,去学校一月。”
    “!”福宝气呼呼的脸颊立即消散了,好奇的竖着耳朵贴他爹,“学校是不是阿吉去的那个?我要去,爹我要去这里,这才是上学嘛。”
    顾兆摸了摸福宝头不答。
    官学虽然是苦了些,但打根基的好地方,磨炼意志。有时候他也不清楚,是将福宝当男子养,这世道不公平,福福身为哥儿,少不了吃性别歧视的苦。
    更该心智坚定,好好磨炼。
    可又有时候想,他只要在昭州的一天,福福便能在他庇佑下,为何还要吃苦受罪不乐意,小孩子健康快乐就成,想如何来便如何来,又不是没这个条件。
    两种想法拉扯下。
    顾兆第一次当爹的,有时很怕教不好、教坏了福宝,步了明源师兄后尘——
    “爹,我的豆沙包好像多了只。”
    “那是你爹我的,一个豆沙的一个虾肉的……”顾兆扭头一看,好家伙,黎照曦在他说话功夫,啊呜咬了一大口豆沙包。
    顾兆:……
    “黎照曦!你阿爹走前跟我说,你每天豆沙包用量两只,多了牙要坏,赶紧给我松嘴。”
    福宝乖乖松嘴,赶紧吃嘴里的,露出可怜无辜表情,含糊不清说:“爹嗦晚了嘛,福福森莫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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