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说到最后,不管迎弟有没有听,反正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给说服了。
    他撕掉迎弟的录取通知书,让她不要再去想什么读大学的事,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嫁人,并准备隔天就亲自去张家村回话,商量接亲的时间。
    毕竟张村长家里能等,但他的大胖孙子可等不了。
    迎弟哪里会让他如愿?操起房里的剪刀就划了腕子。
    她冷笑着、直截了当地表示,想要那一万八的彩礼?行,那就看张家愿不愿意花这么多钱来你们家买个死人吧!
    虽然那一下没有划很深,但到底把王大柱给吓住了。
    他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怕迎弟会真的不要命。可儿子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他也舍不得那笔高昂的彩礼。
    两人就这么暂时僵持了下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同村一个叫王致的青年找上门,表示自己愿意出两万的彩礼。
    王大柱喜不自胜,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迎弟之所以宁死不嫁,是因为张村长儿子是个跛了脚的傻子。
    而王致四肢健全,勉强也能称得上一表人才,手里头又有钱,那迎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对于迎弟而言,大学梦碎,嫁给一个傻子还是嫁给别的什么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她手腕上的伤还没好,因为担心王大柱再给她下药,这些天吃的也少,被关了一个星期精神明显不佳。
    但在听到王大柱和李翠娟的“报喜”之后,迎弟还是勉力撑坐起来,踢了踢脚上锁着的指粗的铁链。
    那是三天前嫁在同村的二姐得到消息,试图帮助她逃跑被发现后加上的。
    迎弟蔑然地看向自己这对所谓的父母,讥诮道:“想要钱?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王大柱登时气得又想动手,被跟进来的王致拦住了。
    迎弟对王致有印象,一个村子里长大的,比她大三岁,书读得不行,高中没读完就去了鹏城打工。
    去年过年,对方还曾送过她一支钢笔,但她没有接受。
    王致单独留在房间里,同迎弟说了许多的好话。
    无外乎是喜欢她很久了,这次是特地从鹏城赶回来的,结婚后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
    迎弟不为所动。
    她面色苍白,表情漠然,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我谁也不会嫁,王大柱做梦也别想拿到钱,他锁不了我一辈子,我总有一天会逃出去,去读大学,去实现我的理想!”
    “你嫁给我,仍然可以去读书!我会供你去念大学!”
    王致脱口而出,可当他对上迎弟看过来的目光,却被烫到般打了个激灵。
    那一刹那,他听到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王大柱锁不住她一辈子,他也不可以。
    几乎是下意识地,王致慌张补充:“……前提,前提是你得先给我生个孩子。”
    迎弟想了一整晚,同意了。
    是金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
    迎弟原本是一边筹备来年的高考,一边在服装厂工作。
    可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时尚嗅觉令她根本无法蒙尘,不到半年,就被领导发掘进了设计部。
    没过多久,她设计出来的第一条裙子就成为了服装厂当季预定最为火爆的单品。
    迎弟创意无限,拥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天才和热情,每一件设计都能得到极好的市场反馈。
    同时她更是年轻美丽,自信张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到别人的视线。
    迎弟以王致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展露出自己的才华和光芒,也令他越来越敏感和多疑。
    迎弟才19岁,不到法定结婚年龄不能领证,王致只好更加频繁地去接送她上下班,以宣示主权。
    但去的越多,反而越发现对方究竟有多耀眼。
    服装厂里的那些男人,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放在迎弟身上!
    再加上迎弟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淡,还比不上对工作热情,王致更加无法保持冷静,常常发展成猜忌和争吵。
    有几次,他甚至在酗酒之后动了手。
    可每次清醒过来,他又会毫不犹豫地下跪、乃至自残,哭着去求她原谅。
    迎弟在最初的相处中对他产生的那点些微好感,也逐渐消耗殆尽。
    直到看到服装厂请来交流的外国设计师给迎弟送花,并展开热烈追求,自卑敏感到几近变态的王致彻底爆发。
    他以当初从王家把迎弟带出来的条件为由,强硬地替她辞了职,并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
    一直等到迎弟确认怀孕,王致才偶尔同意带她出门放风。
    可有时候仅仅只是在路上发现有人多看了迎弟几眼,或者去医院产检时看到她和男医生多说了两句话,他都会认为是她有意勾引、背着自己和别人有染,继而发疯并恶语相向。
    从怀孕初期到孩子出生,王致无时无刻都在给迎弟洗脑,让她将孩子看作他们爱情的结晶,并且试图让孩子成为套在她脖子上的无形枷锁。
    不过最终都适得其反。
    迎弟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根本不愿意抱孩子,更别说哺育,甚至于只是听到婴儿的哭闹声,都会跟着一起崩溃。
    极度压抑的生活环境,多疑变态的枕边人,以及身体的激素影响,令初初绽放的迎弟迅速枯萎。
    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逃离。
    迎弟等了整整一年,才终于在产后一个月时等到了机会。
    那天她假意替王致庆祝生日,将偷偷攒下来的安眠药碾碎放进酒里,将他放倒。利用套话得来的密码打开家里的保险箱,取出里面所有的现金和自己的证件。
    而就在迎弟拿到钥匙打开反锁的大门准备离开时,摇篮里的女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原本不省人事的王致竟也被吵得短暂醒过来,他看到迎弟要走,面目立刻变得狰狞,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抓人。
    但药物的作用让他根本没有力气,只能抖着手点燃了一根烟,并将猩红的烟头对准了正在哭闹的女儿。
    “留下来。”
    迎弟听到对方这样威胁,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王致的手便落了下去——
    那一霎,迎弟恍惚觉得自己手上也感同身受地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踹开王致,将孩子抱了起来。
    那是迎弟在生产之后,第一次主动抱起女儿。
    王致看着她,恶狠狠地,残忍又凶暴地威胁:“你如果走了,我发誓我会把她随便扔到哪个孤儿院去!反正只是为了绑住你才生的工具,你不在,她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带孩子一起离开吗?”
    乐慕青揿灭手中已经燃到尾的烟,这样发问,但却并没有要等许绾柚回答的意思。
    “我没有。”她面无表情地开口,声线却发抖,“她一直哭一直哭,而我把她重新放了回去,然后头也没回地走掉了,改名换姓出国,二十多年没有再回来过一次。”
    许绾柚试图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劝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母亲。更何况你当时的处境和心理状况确实不适合带孩子生活。而且那个男人很大可能只是口头威胁你而已……”
    “不。”乐慕青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他会的,他就是个神经病!”
    许绾柚沉默了。
    乐慕青听懂了她沉默背后的意义,苦笑一声,涩声道:“所以我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原本也没打算再生育,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法再去承担一个生命。心悠是一个意外,医生说我的身体不能引产,所以……”
    她逃避似的别过脸:“后面有好几年我都过得很混乱,产后抑郁、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在wayne的陪伴下才走出来。心悠前两天意外发现了我当初写的一些日记,里面提到她时用的一些词汇……很不好……”
    许绾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抬起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妈妈……”
    乐慕青语气艰涩地重复,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点了几次都没能点燃,最后崩溃地将之揉进掌心里。
    她用许绾柚之前给的毛巾捂住脸,终于沉闷地哭出声来。
    “我找到王致了,他当年因为参与贩毒判了无期,就在我走之后没多久……”
    “他坐在玻璃后面看着我笑,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后又假惺惺回来找,他说早忘了把孩子扔哪儿去了,他从南逃到北经过了几十个城市,每个城市都有很多的孤儿院,让我去一个个找。”
    “他还说那年冬天特别冷,那天晚上下着雪,孩子本来就生病,或许当时就……”
    司理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许绾柚一脸不知所措,抬着手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围着情绪失控的乐慕青焦急打转的场景。
    韦恩急急跑过去抱住妻子安抚。
    许绾柚顿时如释重负地退到司理身边,小声道:“妈耶,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司理却倏地神色一怔,随后动作小心地拥住她,蹙眉低声问:“怎么哭了?”
    “啊?”许绾柚愣愣地在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点微凉的水意,奇道:“我都不知道呢。”
    司理既心疼又好笑,抬手替她拭掉剩下的些微泪痕,牵着她回到主卧,把楼下的空间留给韦恩二人。
    许绾柚站在洗漱台旁边,仰着脸任司理用热毛巾给她擦,闲聊般把先前的事情简单概括了一遍,冷不丁开口。
    “我也是在冬天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
    司理手下一顿,又听到她问。
    “你说扔掉我的人,这些年有想过找我吗?”
    司理扔掉毛巾捧住她的脸,低下头去在她微微发红的,薄薄的眼皮上落下一吻,回答:“我找到你了。”
    第89章
    大约是睡前情绪起伏,许绾柚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一闭上眼就乱七八糟地做梦。
    后来她迷迷瞪瞪间感觉有人将自己搂在怀里,不厌其烦地、一下又一下很轻地拍着她的背,才终于坠入黑甜的梦乡。
    这样不知睡了多久,再次对外界有感知时是许绾柚模糊感到身边一轻,她无意识呢喃一声想要睁眼,眼皮上就覆上了一小片温热。
    是有人用手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
    “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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