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宜:“......”
    外面虫鸣阵阵,窗边挤进来深春温暖的风。
    男人的呼吸一直在项宜耳畔,湿热之气让人浑身发软,而他却微微抬起头来,吻在了她的耳珠上。
    温热的唇吻上耳珠的一瞬,项宜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而他未伤到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将她半悬着抱了起来,又轻轻放在了锦被之上,低身到了她身前。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亲密,可他整个人靠近的时候,项宜还是微微有些不习惯地侧了侧脸。
    但温热的唇落在了她的唇角上。
    她听见他嗓音有些发哑地开了口。
    “宜珍,我想要......”
    项宜微顿。
    他又想要孩子了?
    她有一瞬的默然。
    可他却在些微的停顿之后,将这句话说给了她。
    “宜珍,我想要......你。”
    ......
    夜深人静,纱帐拖拽在地上,帐内湿热之气盘旋。
    不同于以往,清洗换过,项宜便累的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地进入了黑乡之中。
    今夜项宜不知怎么,并没有什么睡意,在床上躺了两刻钟,还清醒着。
    倒是深更鼓响,明日是谭廷第一日上任,他不得不先歇下了。
    绵长的呼吸在耳边起伏,项宜见他睡熟了,慢慢坐起身来,绕过他下了床。
    天渐渐暖了起来,项宜给自己倒了被茶水,拿着杯子轻声走到门外,穿着单衣竟不觉得外间的风凉。
    整个京城谭家老宅的人都睡熟了,只剩下初生的夏虫还在啾鸣。
    项宜坐在廊下的红漆围栏上,自院中的葱郁的花草,一直向上看到尖角弯弯房檐,看到天上明亮的月。
    今日发生的事情,鱼贯一般地从眼前闪过。
    林大夫人提出那意思的时候,她并没有任何意外,她一直以来便晓得自己和谭廷不会长久。
    她答应了,亦避开了林大夫人给他安排的相看。
    那时她还以为,他们应该就能这样慢慢分开了。
    她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离开,会离开京城,也不会再去清崡,返回老家与弟弟妹妹一起生活。
    而他会在她离开之后重新娶妻,娶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与他身份相当的女子,他想要子嗣,他们也一定很快就有了孩子。
    至此各安天涯,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但他却闯进了书阁里。
    他扔了她手中的笔,拉着她的手一路下了楼,当着林大夫人和旁人的面,没有一点犹豫地告诉他们,也告诉她。
    他只有她这一个妻,不会休妻,更不会停妻另娶。
    那些话说得她脑袋都乱了起来,但也说得她心头快跳了许久。
    她是晓得,他对自己有愧疚又补偿甚至也有些情意,他亦说过他不会休妻。
    可今日,他当着众人的面,牵着她的手就这么说了这些话,一下子就把她这些年以为的他们日后好聚好散的情景,哗啦一下都推散了。
    原来他的情意,不只是她以为的那些而已......
    她突然就不知道与他的前路该走向哪里。
    然而,他们确实世庶有别,她贪官之女的名声确实与他仕途有碍,而他更是一族宗子,可她却身后寒症子嗣艰难。
    如果不能好聚好散,那么该怎么办呢?
    一阵风自花园深处的树丛里吹了过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在项宜单薄的衣衫上,吹得人冷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问她是不是有话要说的时候,他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原本要说的话,实在没能就那样说出口。
    泛着凉意的风又大了一些,庭院前后寂静无声。
    项宜拿起茶杯饮了些温茶。
    她有寒症的事情,她是要告诉他的。
    但现在就告诉她,不用他回应,项宜也能猜出来他的答案。
    他能说出不会休妻、不会停妻再娶的话,那么他亦不可能因为子嗣,就立刻跟她好聚好散。
    南面檐角上悬着的一颗星闪了闪。
    项宜忽然有点鼻子发酸。
    这么多年。
    母亲病逝的时候、父亲获罪流放身死的时候、弟弟不能科举被人欺凌的时候、妹妹卧病在床命悬一线的时候、甚至她第一次去谭家却一个人都没见到、无功而返的时候......
    那么多时候,她都没有无措。
    但眼下,他定是不肯放她走了,她亦不能留下封书信一走了之,可他们这样的状况,又能怎么办呢?
    树丛深处地冷风不停地吹着人。
    项宜抽出帕子揉了揉鼻子,半晌,才觉得好了一些。
    也许,她只能等一等了,等到他们两人都冷静一些,再把这些事摊开,好好地做一个决定。
    想到这里,项宜深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风轻了许多,从树丛起掠过竹林吹过来,夹带着些竹子的清香。
    没有人,也没有事相扰,项宜半垂着头轻轻倚在一旁的木柱上,她拢住了自己的手臂,缓缓闭起眼睛。
    不知过了几息,忽然有件衣裳披在了她肩头。
    项宜一怔,转头向身后看了过去,才发现熟睡的大爷不知怎么就到了她身后。
    谭廷方才便醒了,却没发现枕边的妻子,他起身去寻,竟在门外的廊下看到了她。
    她一个人坐着,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会她讶然看过来,谭廷便打量着她的脸色,问。
    “怎么坐到了这儿?不冷吗?”
    他说了,见她起了身来。
    她说不冷,“妾身只是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
    谭廷疑问地看了看她,可她没再说话了。
    他闷了一下,忽然间,却察觉有一只微微发凉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手指上。
    谭廷一怔,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被一个纤细的手握了起来。
    哪怕只是那么虚虚地握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下来。
    他睁大眼睛看向身边的妻子,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一下嗓子,极轻地拉了一下他的手。
    “大爷明日还要上衙,快回去睡吧。”
    天上星光铮亮了一时,夜风化作了无数柔软情丝,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谭廷心间。
    这一瞬,他心里的疑问尽数退了下去。
    他低头向妻子看过去,看到了妻轻轻垂着眸子,嘴角却有些温柔的浅笑。
    他立刻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那宜珍呢?”
    “我亦回去睡了。”
    谭廷笑了起来。
    “好。”
    *
    翌日,西跨院凄风苦雨。
    谭建今日必须要遵照大哥的旨意,前去薄云书院读书了,非休沐不能回。
    他使了些小性,早间要求在西跨院单独与杨蓁吃饭。
    谭廷根本没有理会他,正好也同项宜一道单独用了早饭。
    今日是他第一天去上衙,穿了四品文官的绯红绣云雁官袍。
    项宜亲自环着他的腰,为他束了腰带。
    他整个人高挺地立在哪儿,英姿雄发,神采奕奕。
    通政官下通万民,上达天听,是人少却紧要的衙门。
    这会还没上任,谭廷便得了不少消息,吃饭的时候还同项宜道,说是江西舞弊案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凤岭陈氏这次难辞其咎,就算有封疆大吏在朝,也要被重罚了。
    只不过春闱就在这两日,朝廷想等着春闱之后,一并处置。
    这对于寒门庶族来说,就是莫大的好事了。
    项宜俱都记了下来。
    时候不早,西跨院的谭建和杨蓁也吃完饭走了过来,一同送谭廷出门上衙。
    谭廷瞥了一眼自家弟弟,难得没有训斥地勉力了他一句。
    “勤勉用功,日后这绯袍自然也会穿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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