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娶妻的那日,十里红妆,轰动京城。
    似乎除了新郎官本人,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萧景只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宣平侯府的傀儡,机械地迎亲、叩首、宴客。
    那日南阳王根本没有出现。萧景在救上县主后,独自在冰水中泡了足足四个时辰,方才等到药效褪去。冰水再冷,也不敌他心头的寒意。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很多。
    他不等取暖,就带着满身的冷气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那日老夫人便被萧景气病了,如今正躺在床上。
    萧景看着正阖目养神的祖母,满腔的质问憋在心中,最终只剩下了一句妥协:“祖母,我会娶了嘉明县主。孙儿绝不会有损宣平侯府的门楣,也请您放过我吧。”
    他假装没看到祖母手指微动,转身便走。
    为何嘉明县主能够带着人如入无物般地进入京郊的庄子内;为何县主分明没有碰茶壶,他却还是中了药;为何那下人看到他这个主子有事,却匆忙离去。原来是因为这一切都是祖母的授意。
    萧景只觉无力。不知何时,宣平侯府已经如同五指山一般压在了他的身上,纵使他有通天本事都无法逃脱。若这是祖母想要的,他照做便是。
    萧景按照喜娘的话,挑开县主的盖头,同她喝下合卺酒。今日的县主很美,可萧景却不由自主地想,若穿上这大红嫁衣的是另一个有着双水杏眼的人,该有多好。
    他想起纳妾那天,他似乎没有什么好脸色。小姑娘紧张地穿着绣了鸳鸯连理枝的粉色嫁衣,抬起那张姣花照水的脸,对他说:“夫君辛苦了。”
    “夫君,愿你我永结鸾俦,共盟鸳蝶。”县主娇怯地说道。
    萧景缓过神。大红色的嫁衣勾勒得他宽肩窄腰,一表人才。他放下酒杯,“萧某有一事一直疑惑,还请县主能够解答。”
    “何事?”
    “县主可能曾听过,四年多前,是萧某在云绮郡主的百花宴上出了丑事,方才迎了白氏为妾。但萧某那日,实则是被人陷害,中了春药,方才有此一遭。”
    “夫君,你我的大婚之夜,好端端地为何要提这些?”
    “萧某只想问,为何那日萧某所中之药同前几日的一模一样?”
    “这种腌脏之物,若是有心不是都能买的?”县主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却仍死命反驳着。
    “真的吗?可是萧某请人看过,对方说这春药十分难得,是出自传说中的避枫阁,价值千金。”
    县主胸有成竹地勾起红唇:“夫君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怀疑妾身?妾身记得百花宴那日,妾身正好有事留在家中,未曾参加。且前几日,那壶茶也未曾经过妾身的手。”
    “是啊,没错。”萧景低笑了两声,“县主就当都是我的呓语吧。”
    萧景转身便要出门。县主急忙拉住了他,“洞房花烛夜,夫君这是何意?”
    萧景没有看她,但他的声音十分阴沉,仿佛黑云压城,来势汹汹。“县主,萧某已经按照婚约娶了你,剩下的奉劝你也莫要强求。”
    萧景甩开县主的手,向书房走去。他只恨自己怎么如此愚钝,枉他还在朝为官,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和官场熏陶,半点也没让他耳聪目明,反而一直耽于误解之中。
    阿芷一个宁安侯的庶女,如何购得如此昂贵的春药?只怕是身为嫡长女的白思兰,也未必能拿出这样大一笔钱财。只有家财万贯又被南阳王视为掌上明珠的嘉明县主,才有这样一掷千金的魄力。更何况,阿芷如何能在云绮郡主府上买通她的手下,给他下药?
    萧景向来记忆卓绝,很快便想起那日云绮郡主的反应。比起在她府上发生这种丑事的愤怒,她反而看上去惊疑不定。原来,这是因为原本应该出现的人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而那日阿芷的胆怯如此明显,分明做不得假。
    萧景驻足,他突然很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愚钝,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分明阿芷一早就同他解释过,而他却一叶障目,置之不理。她就这样被他冤枉了四年,甚至走的时候,他都还在误解她。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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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白思芷身体好些,她才再次见到叶阙。原来他这几日一直在忙南下的事情。
    白思芷有些担忧地看着叶阙眼中的红血丝,“你就这样离开京城,叶太尉那边能同意吗?”
    叶阙笑了,脸上是一贯的神采飞扬:“他才不管这些。恨不得我早点离开。”
    这是实话。叶太尉同他的母亲夜澜分开后,也大概猜测到了她的身份不一般。面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儿子,所采取的态度自然是慎之又慎。叶太尉简直是把叶阙当成尊金佛供在府上,予取予求,也告诫府中众人莫要招惹叶阙。是以叶阙风流的名声在京城远扬,叶太尉却听之任之。他这个庶子,简直比嫡子还要逍遥几分。也因此,当叶阙再次表示要离开京城时,叶太尉特地给了一大笔钱财,又专门派人去码头租最好的船。
    叶阙用舌尖舔过虎牙,不无遗憾地想到,原本他上京时跃跃欲试,若叶太尉过于挡道,他就给叶府下蛊让他们听令于他。却没想到他们都这样识趣,平白让他少了很多乐子。
    “对了,”叶阙想到他这几日押着工匠将那游船改造一新,一切都按着女子舒服的方式打造。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白思芷上船后的反应。“阿芷有想过要哪日出发吗?”
    “若叶公子无事,那便尽快吧。”白思芷想了想,她翻出那个银项圈,“对了,这个还给叶公子。”
    叶阙看到这个银项圈愣了一瞬:“你竟然把它带出来了?”
    “当时妾身身处火海,只因为心中念着要把此物还给叶公子,方才支撑下来。如今有机会能完璧归赵,也算了却我的心愿。”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叶阙看着这个项圈,轻轻笑了下,“阿芷不必还我了。我叶阙送出去的东西,怎么会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是,这项圈看起来实在贵重。”
    叶阙按住了白思芷还想推脱的手。“就当是蝴蝶娘娘在帮我保佑你吧。你若受之有愧,不如答应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是什么?”
    “日后就唤我阿阙吧。”
    红霞染上了白思芷的脸颊。她总觉得自己同叶阙分明还未相识很久,但他这样从心所欲的人又时刻吸引着她。她扭捏了一下,小声唤了句:“阿阙。”
    “嗯。”叶阙托腮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实则,他内心早就被如惊涛骇浪般的狂喜所冲击着,只想放声大笑。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念出来会如此婉转动听。更从未想到,阿芷竟然从那场熊熊大火中带出他的项圈。他的小兔子,总是能带给他如此多的意外之喜。
    那项圈原是他们夜家的传家之宝,在蝴蝶娘娘的神像前供奉过百年。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是蝴蝶娘娘在保佑他们。也是蝴蝶娘娘,给予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能够再续前缘。
    到底是要徐徐图之才好呢。叶阙勾了勾嘴角,看着一旁娇柔的兔子。来自苗疆的孤狼不会再放开他的猎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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