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赵彬眉头拧紧,细细看向从京城寄来的信笺。分明他当初查出真相后,将所有证据都消除了,怎么可能还联系到乔薇薇身上。
    原来是六皇子派人查出了这件事,将证据送到了大理寺那边。
    谋害王妃是大罪,更何况齐王妃身份还不一般。大理寺立刻向宫中报告了此案的结果,圣上龙颜大怒。为此,京兆尹已经因为疏忽职守被父皇革了官。当日下朝便有官差来齐王府将乔薇薇押入大牢。
    赵彬毫不意外此事是他的好六弟捅了出来。只是他想不明白,他分明已经将所有可能指向平国公府的证据都销毁了,那六弟收集来的证据又是从哪里找到的?虽然关系疏远,但赵彬知道他这六弟一向光明磊落,倒不至于伪造证据。
    修长有力的手指由于捏得太紧,致使信纸开始发皱。龟裂的纹路沿着指尖蔓延在薛涛笺上,如同一张细密的网。赵彬觉得他本人便如同被这样一张看不清的网无声包围着。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翻云覆雨,他自诩聪明,却不过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已。
    偏偏,他还不知道这个对手到底是谁。
    赵彬拿起夏明手中的余下几封信。皆是他的亲随在劝谏他为了大业,最好在大理寺最终判定前,立刻同乔氏撇清关系。
    这便是,要逼迫他休弃薇薇了。
    赵彬紧紧地盯着这几封书信,仿佛要把纸背盯透一般。一盏茶过后,他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本王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齐王营帐的灯光一整夜都没有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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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时间却不给赵彬任何犹豫的机会。
    “你知道吗?据说当年齐王殿下在皇宫跪了多日,求到的并蒂雪莲,其实就是为了给侧妃乔氏治病。”
    不知何时开始,京城里传出了这样的风言风语。赵彬在外领兵打仗,齐王党的人反应仅仅慢了一拍,这种说法就被有心人捅到了御前。
    皇帝听了后,明面上反应淡淡,只问了这位侧妃莫不就是前几日因谋害而下狱的那位。
    下面的人自然各个都是揣度圣心的高手。当年齐王殿下以收复西鄂的军功交换,尚且跪了五日方才让圣上勉强松口,赐下并蒂雪莲。可见皇帝本人对此物也甚是宝贵。
    如今竟让人得知,齐王当年讨得并蒂雪莲,就是为了一名女子,而且还是一名蛇蝎心肠、恶贯满盈的女子,可以想象圣上内心有多恼火。不过是因为齐王如今正在外带兵,所以才隐而不发罢了。
    此事一出……难免会让父子之间生了嫌隙。
    不过,这对父子之间恐怕早有嫌隙。齐王在朝中一呼百应,功勋赫赫,也就只有六皇子尚有余力与之相争。即便如此,圣上却迟迟不提立储一事。很多其他皇子党的人都在暗自揣测,到底谁才是圣上心中真正想立的太子。
    但这个流言,到底能在那位风光霁月的“大赵第一公子”身上染上俗气。从宠妾灭妻的行为,到如今为美人求取无价之宝的传言。若是个普通人家的世家公子,说不定还要被人感叹一句才子佳人的佳话。但他偏偏是个皇子,还是个想要争权的皇子。
    一国之君,可以平庸,但万万不可是一个沉迷美色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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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河一战,赵彬身受重伤。
    夏明有些担忧地看着昏迷在床榻上的齐王。他面色惨白,一双狭长的凤眼紧闭,胸口处一个贯穿的箭伤险些波及要害。
    听在场的将士说,当时齐王殿下分明是有机会躲过那一箭,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也只是将将避开了致命伤。
    “琼华……”赵彬那泛白的薄唇喃喃着先王妃的名字。
    夏明默默上前,为齐王擦拭额头渗出的冷汗。
    从先王妃去世之后,殿下便日日做梦,睡不好觉。到了军营也没有太大改观。有时甚至要靠安神香才能浅浅睡去。然而自从前几日再次听闻六皇子找出了乔侧妃买凶谋害先王妃的证据后,安神香也不管用了。本来这一仗,他们几位亲随就有劝过殿下无需亲自挂帅的,可殿下还是强撑着上了。
    几日不眠,殿下当时会恍了神也是正常的。
    虽然夏明只是一个做下人的,无权评判主人的家事。但夏明私心觉得,殿下如今的痴情分明是种徒劳。他作为侍卫,对主人间的关系虽没有夏河了解得多,却也看得出来先王妃在世时,殿下对先王妃熟视无睹。如今先王妃去了,殿下方才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呢?逝者也不会看见不会心疼了。
    而且……夏明看着桌上厚厚一摞新收到的信函。殿下倒下了,京城那边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停止,这几日不时有飞鸽传书寄来消息,八成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然而他们如今根本不敢把殿下重伤一事泄露出去,唯恐六皇子那边知晓后会对殿下不利。
    如今他们真可谓是群龙无首,只盼殿下能早日醒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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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彬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当时其实注意到了那只向他飞来的利箭,可是一瞬间,擂鼓鸣金的战场突然同围猎遇刺那日的重迭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飞身挡在他身前了。
    他征战沙场多次,自然不是第一回受伤。然而这一次,他却觉得尤为疼痛。
    是不是当时她为他挡刀时,也这么痛呢。
    齐王妃救他的那一幕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她中刀的那一刻,曾微微偏过头来,瞥向自己。而他当时在做什么呢?他当时正好被表妹的呼喊声所吸引。
    这可能是难得的她真正关心齐王赵彬的时候了,而他就这样不知珍惜地错过了。
    梦境中齐王妃一遍又一遍地中刀,最后她鲜血淋漓地站在他面前,那张脸依然带着沉鱼落雁的美貌,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两道血泪。
    她问:“为何殿下当初不选择妾身?”
    赵彬把她抱在怀里,颤抖着手想拭去她脸上的血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对她解释着他的爱意。他原是想选她的,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他以为乔薇薇出了事情。
    齐王妃的血泪止住了。赵彬松了一口气,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向她承诺着,日后定会以她为先,再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中了。
    “琼华,忘掉那些往事,日后我们便好好过日子,可好?只有琼华同赵子言。儿孙环绕,琴瑟和鸣,便如同你大婚那夜送我面具时所希望的那般。”
    齐王妃笑了笑,依旧如记忆中那样妩媚多情。她攀上他的脖颈,红唇凑到他的耳边:“那你为何要包庇杀害我的凶手?”
    梦境中似乎有道道闪电劈下,将其压得四分五裂。
    唯有最后那句话虽一直在梦境中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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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河本在一旁打盹,突然注意到齐王呼吸急促,手指动了几下,似乎想挣脱什么。
    夏河连忙帮齐王擦拭额头颈肩落下的大滴汗珠,“殿下?殿下您醒来了吗?殿下?”
    赵彬猛然睁开眼,眼前是昏黄的灯光、朴素的营帐和夏河忧心忡忡的脸。他刚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哑得厉害:“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寅时了。”夏河想了想,补充道,“您已经昏迷四日了。”
    赵彬在夏河的服侍下,润了润喉咙。“近日京城可有要事相报?”
    夏河立刻想起镇纸下那厚厚一摞书信,他飞快递到赵彬手中。
    赵彬不顾强势半靠在床头,拆开那些书信。基本都是劝谏他休弃侧妃的,不过言辞一封比一封激烈。剩下的几封里,有的向他禀告了如今京城的传言。不知为何,他们无法确定传言的来源到底是谁。
    而有一封今日八百里加急的信筏,递来了大理寺的最新消息:他们从揽月阁中查出了乔薇薇多次想毒杀先王妃的证据。
    证据确凿,不日定案。
    赵彬死死攥紧拳头,甚至连伤口都崩裂开来。
    他念着昔日旧情,一次次在心中为薇薇开脱,没想到得到的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何时竟如此恶毒了?开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起了这种后宅阴私的把戏。
    他突然想起齐王妃中了那一刀后,伤口迟迟不好。莫非,这其中便有薇薇的手笔?
    他仿佛又在耳边听到了齐王妃的幽怨的声音:“那你为何要包庇杀害我的凶手?”
    他终于下定决心,不顾裂开的伤口,语气阴沉地吩咐着:“夏河,准备好笔墨,扶本王起身。我要写,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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