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为了巩固势力,定期就会举办一场渡业大会,邀请各门各派的新秀进行切磋,一决高下,修真界名声显赫的大能们,十有八九在少年时,就于会上大放异彩。
    “所以啊,十年一届的渡业大会,到底是冲什么人来的,你还不明白么?属玉也好,柏霜也好,上届就崭露头角了,老头子们这次可是盯着新人的。”他换了新茶杯,很没风度地灌了一大口,摆手道:“我看你只知道每个月发多少灵石。”
    我从长篇大论中提取重点:“我也要参加么?”
    “你?就别让人家看笑话了。”
    “那我又不去,你为何跟我说这么多?”
    薛长老一拍桌子,第二杯茶差点又不保。他语气激动道:“怎么能不去呢?这可是重要剧情!”
    “什么剧情?”
    “咳……我的意思是,惯例就是每座峰都要派人,你不参与比试,随行前去就行。”
    “知道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又说明了其他的注意事项,可谓是事无巨细,末了还一反常态,郑重拍拍我的肩。“此行奇险,切记要慎重。”
    “不懂。”我一头雾水。“当观众能有什么危险?”
    他垂眸看着杯缘被唇沾过的地方,已乌黑腐蚀,许久才问道:“你去过蚀艮峰的秘境吗?”
    “没听说过,和十几年前那场大火有关?”
    “嘘——”薛长老面色凝重,示意我噤声。“你再想想,我先前就给过你提示。”他叹了口气,“不能再多说了,你自求多福吧。”
    提示?
    我火速调出这半年来听过他说的话,16倍速播放了一遍。
    口头禅如下:
    1、烦死了。
    2、离我远点。
    3、再看把你眼睛剜了。
    有用信息少得可怜,除了那句疑似听错的“奇变偶不变”,没有异样,更未提到秘境有关的字眼。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参会的弟子约有百名,除了我都是各峰的首席弟子,他们自然是御剑飞去场地,我还未习得此术,幸好秦属玉看出我的窘迫,主动提出共乘。
    夜啼剑虽未出鞘,但秦属玉握住它的一瞬间,仍旧气势卓绝,修为稍低的弟子险些站不住脚跟。
    荆年也顺势看到了我,挑挑眉,并不惊讶,应当是早看过了名单,也没奚落我。毕竟有旁人在时,他的假面无懈可击。
    “早就听闻夜啼剑非同凡物,能引魂离魄,秦师兄执此剑在上届渡业大会夺取头筹。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荆年对秦属玉微微颔首,滴水不漏。
    这半年来他表现得一心向道,秦属玉又是个不记仇的,也衷心祝福道:“谬赞,以荆师弟的资质,想必到时定会召出更上等的名剑。”
    他们不提剑还好,一提我就想起上次秦属玉拒绝帮我引魂,忍不住伸手抚上剑鞘。
    拔得渡业大会的头筹么……只恨半年前我初来乍到,哪怕秦属玉曾在我面前亮过剑,也未曾注意到它的不同寻常。鞘身由玄铁铸成,通体漆黑,刻有古树图纹,森然肃穆,金色剑穗宛如一片凰羽掩映其中,我才触及这神鸟栖息的铁枝,清脆啼声就在颅内绵延不绝响起,一派生意盎然。
    我心跳猛然加快。
    下一秒鸟啼声戛然而止,荆年食指一动,轻松挑起沉重的铁剑,避开了我的抚摸,淡淡道:“戚师兄如此喜欢夜啼,看来是爱剑之人?”
    “不喜欢,我们那里压根不用这玩意打仗。”
    对我来说,剑是一种从战场淘汰了多个世纪的复古冷兵器,早就过时了。
    “这样啊。”荆年侧目暼向我,眉目精致如画中人,难辩喜怒。
    秦属玉大度圆场道:“神武样式多得很,不一定就是剑,识酒随你自己喜好就是。”
    “不,属玉师兄你不明白我的喜好。”我认真看着他,“重点不是剑,而是用剑的人。”
    我向往的是偃师引魂的技艺,而不是作为工具的剑。
    秦属玉愣了愣,随即红了脸,道:“恕我失陪一下,剑已经施了术法,你们先去会场吧,我随后就到。”
    “怎么就突然走了……”我迷茫地摸着信号接收器,问荆年:“到底要不要等他?”
    “你等到天荒地老都没用。”
    “为什么?”
    “谁让戚师兄刚刚当着百来号弟子的面,对秦师兄倾诉衷肠呢?众目睽睽,他如何回答都不妥,当然只能先回避。”荆年将夜啼剑掷回我手中,掉头欲走。“好一个喜好不是剑,而是用剑的人。”
    “我不懂。”我拉住他的袖子。“你教教我,我是说错话了么?”
    “我当然可以教你。”荆年笑眼盈盈,清澈而残忍。他反手回握住我的手,脉搏相贴,“但是——戚师兄,你说过你会帮我,这话还作数吗?”
    我呆呆看着他。“指令没有时限,当然还作数的。”
    “那么,你就是我的剑。”
    第22章 配角没有主角命
    我最终是独自御剑去了会场,荆年选择和他平时走得近的同门们一起。
    他所言不虚,因为我对秦属玉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路上骚动不小,但照例被我屏蔽。
    会场外早已人山人海,聚集了各门各派的修行者。五蕴宗名声在外,事先预留了看台雅座。不过整个场地最醒目的,还属正中心、瞭望塔上坐着的大东道主——渡业宫宫主与其随从们。
    我仰头费了老大劲,目光也越不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实在太好奇这位大人物,他只言片语,便能召集来天南地北的能人异士。
    不知不觉,走到了队伍前面,依稀辨认出纱帐后,一名红衣男子慵懒靠在椅上,虽是闭目养神,也气度非凡,台下看客敬畏不已。
    这些看客中,也包括薛长老。
    “渡业宫宫主,我记得好像是个重要角色。”他正出神着,我叫了几遍都没反应。
    “师——尊!你——看——见——属——玉——师——兄——了——吗?我——来——还——剑!”
    加大音量有效果,但坏处是别人也全听到了,于是才消停不久的议论声又卷土重来。
    “嚯,我看不像还剑,倒像以剑传情。”
    “戚师兄也太执着了。”
    “是啊,都用了秦师兄的贴身佩剑,还不知道见好就收。”
    这就是我不喜欢蛮荒人的理由之一,贴身佩剑又不是贴身内衣,大惊小怪。那我还见过荆年洗澡,照他们的逻辑,岂不是得以身相许了?
    “成何体统,出门在外,规矩都忘光了?”洊震长老呵斥住弟子们,但数道好奇的目光仍在我身上逡巡。
    逐一回看过去,他们或是好奇或是鄙夷。除了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平静下隐含怒意,如薄刃破冰,令人心悸。
    还待细看,荆年却已移开视线,神色如常地与同伴交谈。
    也许是我看错了,荆年怎么生气呢?毫无缘由。
    “你也是,少给我惹是生非。”洊震长老的声音如雷贯耳。我揉揉耳朵,低眉顺眼给他道歉,但一瞥过去,见秦属玉也在,便晃晃手里的剑:“属玉师兄,对不起。”
    入门半年以来,我学乖了,哪怕不明白怎么回事,先道歉再说。
    秦属玉已不似方才那般局促,半躬身双手接剑。“不必道歉,你没有错。”他仪态端正,行礼间,剑穗与木鸟分毫未动。
    他向洊震长老请示道:“那我出发了,师尊。”
    长老微微点头,目光定在剑穗上,问:“你还在雕那个东西吗?”
    原来秦属玉屋里的人偶,已经不是秘密。
    “很久没雕了。”肩上属玉鸟的沙嗓突兀响起。
    “当真?”
    秦属玉却拍拍鸟头,食指横在唇边,手腕转动。
    这是我为数不多知道的手语:别说谎。
    属玉鸟缩缩脖子,恢复成青年的声音。“回师尊,是的,还在雕。”
    “你这又是何必?都已经来我宗十余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他失神了倏忽,苦笑道:“弟子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放下。事到如今,弟子真希望自己是一块木头,雕坏了,还能重来……”
    “那你要一直沉溺下去?”洊震长老少见地对秦属玉发了火。“要是真没天分倒也罢了,你还记得带回夜啼剑是哪一年的事么?迟迟不开刃,只知道用它雕那没用的木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元婴期?”
    “突破不了就突破不了呗,属玉年纪也不大,催什么催?你是有皇位给他继承还是怎么着?”薛长老在旁不冷不热道。
    “我教训自己的弟子,轮得到你插嘴?”
    “您还知道是师徒啊?不知道的,以为您是他爹呢。”
    就知道这一老一少碰了面,不出两分钟就能吵起来,一个嫌对方太轻浮,德不配位,另一个嫌对方老古董,冥顽不灵。气氛剑拔弩张,虚空中两方神识交战,灵力涌动,几乎要讲看台的屋脊掀翻。我和其他弟子一样低着头不敢作声,脚下仿佛挂着千钧重物,挪不动步子。秦属玉叹了口气,随即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
    “师尊,师叔,请你们莫要争执了,说到底,还是怪弟子无能。但今日大会,应是师弟们大展身手的契机,我的私事不该喧宾夺主。”
    洊震长老这才收了神识,但言语中还是忿忿不平。“属玉变成这样,薛长老你难咎其责,知道他要摆脱偃师的身份,当初还送什么木头鸟给他,修行路一开始就被你带歪了。”
    薛长老似乎被他戳中了痛处,也不牙尖嘴利了,权当默认。
    对峙结束,弟子们终于能出发去会场,秦属玉走在最后,他像一只离群的头鸟,隐忍而沉默。
    和他截然相反的,是风头正盛的荆年,他带领着队伍,步履沉稳,胸有成竹,紧跟其后的是柏霜。
    一个皎若天上星月,一个傲如松柏迎霜,再相配不过。
    我也明白了那天柏霜说的话是何含义,荆年与我,确实不是同路人。
    薛长老突然道:“大概主角的命就是比配角好吧,可怜属玉了。”
    我虽不解他所言主角配角之论调,但认可后半句,属玉师兄确实可怜,既不像荆年那般众星捧月、一鸣惊人,又不像我一样事不关己、看客心态。他肩上背负着的,远不止一把剑一只鸟,而是洊震峰大弟子的重担,不容半点松懈。
    我问薛长老:“为何要摆脱偃师身份?把木偶变成活的多厉害啊,长老又为何不让属玉师兄雕木偶了?”
    “当偃师不是什么好事,你以后就知道了。”薛长老不打算细说,他豁达得很,马上就被别的事情吸引,招呼道:“反正你也不参加比试,去帮我下个注。”
    “什么注?”
    “当然是赌谁拿第一了,记得上届我押了属玉,赢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赌博不好。”
    “如果赢了,灵石可以分你点。”
    我咽咽口水:“能赢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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