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被自己不伦不类的想法逗的笑了下,又有十分的难过蔓上了心头,眼神哀切的看着谢安。
    他原来,活的像太阳。
    现在这个沉默少言的人,还是她的谢安哥哥吗?
    谢安伸手碰了碰她乌黑的发丝“皇帝……没有为难你吧。”
    新帝得位不正,最怕为难旧宫的人。
    宁荷摇摇头,“皇兄虽然与我不亲近,但是吃穿用度从无苛待,有令牌,也能自由出入。”宁荷生的貌美,却不是有距离感的美貌,而是娥眉凤目,粉白的圆脸,小时候便像个团子,长大了更是看起来软糯乖巧。
    “那就好。”
    谢安点点头。
    宁荷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金线绣的**,塞到了谢安手中“这是我宫里的银票,你先用着。莫说什么不要的话,骨气有什么用,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谢安哥哥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谢家几位姐姐,哪个吃穿用度用不上?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她们想想。权当宁荷借给你的,日后有了,再还给宁荷。”
    谢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
    他心里讽刺的笑。
    宁荷说的对,骨气有什么用?
    宁荷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红润的唇瓣轻轻抿着,谢安正想说什么,却见眼前的女孩儿点起来脚尖,在他脸颊上落下来一个柔软的吻,好像是蜻蜓点水一样。
    那吻实在是太轻了。
    轻轻拂过面颊。
    女孩儿特有的馨香同冬日的梅香裹挟一起,竟让谢安少见的呆了呆。谢安烟花柳巷的常客,只是这宁荷,却是从来都当妹妹看待的。在他眼里,宁荷还不是女人。
    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这吻落在脸上,他才知道,宁荷竟对他有这般心思。大魏的女儿家精通骑射,比前朝不受束缚,只是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的举止,也可称的上惊世骇俗了。
    宁荷见谢安半天愣住了,红着脸跺了跺脚“你莫非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谢安这才回过神来,有几分恼怒的对宁荷说“你一个女儿家做这种事被人瞧见了怎么办?嫁个鳏夫人家都嫌弃你!”
    宁荷笑嘻嘻的,圆脸上的眉眼弯弯,像是月牙儿“谁瞧见了?只有梅花瞧见了。”
    两旁的梅花树上的梅花,轻轻几瓣打着旋儿落下来,落进了雪里,似乎是在回答公主的话。
    “我回去求皇兄赐婚,你以后也不用在这种地方过清苦日子了。”
    宁荷到底是皇家的公主,见惯了皇家的高楼庙宇,这种地方,自然入不了眼中。
    谢安脸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
    恍然间宁荷一句话,似乎又把他带回了皇宫里。新帝穿着明黄的衣袍,年轻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的,将他劈开了两半。
    噩梦般的一晚。
    谢安唇抖了抖“宁荷!”
    “怎么了?”
    宁荷奇怪的问。
    谢安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心境,这才没在宁荷面前垮了下来。他看着宁荷,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别做这些无谓的事,我的身份如今配不上你。皇上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不同意?”
    宁荷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是执拗的,非要要一个答案。
    谢安叹息。
    “宁荷,我当你是妹妹,你还认我这个哥哥,日后哥哥成了亲,你做妹妹的,按照民间的称呼,也该叫一声嫂子。”
    宁荷脸色煞白。
    “我在皇兄门外跪一整天替谢家求情。”
    “外头传言我都知道,我不在乎,是魏琅那个王八蛋干的缺德事。”
    “谢宰辅出了事,我日日担心的睡不着觉,生怕你太过悲伤,又怕你过的清苦,巴巴跑过来送银子。”
    “不是为了听你说,要我叫别人嫂子的。”
    “我不行吗?”
    谢安闭了闭眼睛。
    没想到外头的风言风语都传到了宁荷的耳中。他当然不在乎那些。只是,宁荷的名声,也不能不顾。
    “宁荷,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宁荷红着眼睛看着谢安,忽然推了把谢安。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谢安冷不防被宁荷推倒在了雪地上,宁荷跺脚跑了老远,又颠颠的跑回来,满头的珠翠亮晶晶的,小脸也红扑扑的,还是在生气,却恼怒的把头上的珠宝呀,发钗呀都摘了下来拿帕子一包,扔在谢安怀里“给你给你都给你!拿去换银子去!”
    然后抹了把眼泪,转身又哒哒的朝着院外头跑了出去。等谢安回过神担心她出事追了出去,外头的雕花小轿同丫鬟婆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只有雪地上一串串脚印。
    谢安手里握着一袋子沉甸甸的朱钗,笑了笑。
    宁荷这个傻东西。
    谢安回到小院里,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明月,打开了一坛酒。酒的味道很香,喝的多了,就像是能忘记一些烦心事一样。
    他真是有太多烦心事要忘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朝是哪般。
    雪地里,他一脚深,一脚浅。
    眼睫上恍惚有雪,等雪化了,便是几滴泅开的泪。
    雪花渐渐飞扬。
    那一年冬天,发生了两件谢安记得的事。
    一件是谢锦参军。
    一件,是皇帝遇刺。
    就像话本子里面的折子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方唱罢我登场,谁知道唱到最后的那个,是什么人。
    第28章 赵戎
    谢家人都没想到谢锦放弃了科举,反而从了军。
    谢锦不是甘居人下的人。
    大魏嫡庶宗法立朝,能打破这一点的,只有军功。大魏太祖皇帝马背上得了天下,虽以宗法为本,庶出不得重用,然而在军功面前,平民百姓,亦可封为万户侯,只是高门显贵家的孩子,有足够的荫庇可度过余生,并不需要去战场搏命。
    谢锦胸有沟壑,不肯困于宗法,竟是撕了朝廷的布告,报了名字。谢锦回家的时候,只冷淡的把手上的布告往案前一摊,晴姨娘差点晕死过去,然后谢家便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中。
    嫡长子。
    富贵时候比旁人多享几分富贵,贫贱时比旁人更多几分艰难。
    谢安从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直到谢家破落,一朝到了瓦灶绳床的低谷。他以前生在金玉堆里,不知人间疾苦,如今金玉坍塌,他被逼迫着从金石碎片中站了起来,再次回头看以前的自己,只觉前尘往事如同一梦。
    谢锦随军走的时候,谢安就在旁边看着。
    谢家的男人是雄鹰,日后必将鹰击长空。
    家中备了马车,谢锦和晴姨娘还有谢吟珠在一旁说着什么,晴姨娘为他打点好了行装。
    谢安想过去,端端兄长的架子嘱咐他两句,却见谢锦看都不看他一眼,自个儿也一甩袖子,不再理会他。
    其实,他手里拿着父亲当年为他求来的平安符,他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给这个弟弟,尽管事到如今,谢锦对他有怨言,但他依然是他的弟弟。
    谢安扯过谢晋的手,将平安符放在了少年的手心,一脸不自在“别死在外头,没人给你收尸。”
    谢锦气的不轻。扬手便将平安符扔在了雪地里。
    “谢安,你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谢吟珠拉了拉他,“二哥,要不你就拿着……”
    谢锦瞪了谢吟珠一眼,连王氏都跟着寒暄了几句,却再没拿正眼看谢安这个兄长分毫。
    谢锦走了之后,晴姨娘失魂落魄的盯着他的背影,仿佛一瞬间,这个后宅里汲汲营营多年仍不见老态的女人,一夕之间,便老了十岁。
    白茫茫的雪地上,终于只剩下了谢安的平安符。
    来不及送出去的平安符。
    他弯腰将平安符捡了起来,指尖冰凉,猛地刺的心头一痛。
    谢锦走了之后,原本便人丁稀少的谢宅更加冷清了。
    晴姨娘自谢安走后,便终日不出房门,日日吃斋念佛,王氏依然成日挥霍无度。
    又过了些日子,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
    这消息传的奇怪,仿佛一夜之间,皇帝遇刺的消息遍传遍了朝野,一时间,竟人心惶惶起来,皇帝头一年登基的太平盛世的局面,便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河,冰河起了裂缝。
    外头有很多传言。有人说是西南的魏世子派的人,有人说是朝廷出了内鬼通敌。
    谢安听说了这消息,把自己扔在角落里写着歪歪扭扭的皇帝名字,被扎成刺猬的小人拍了拍灰,摆在案上,虔诚的上了柱香。
    谢安这日出门,便撞见了杨珩。
    说起来,自出事之后,谢安便再没见过他。
    杨珩骑在高头大马上,端的是英姿勃发的模样。如今朝廷用兵,兵部炙手可热,他父亲是兵部尚书,自然很是风光,同行几位公子哥,各个熟面孔。
    谢安自然不想多生事端,便当做没看见一般,转身便走,却听见其中一个少年大声对着身边的几位公子道,“诸位可看见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谢安。”
    这少年乃黎国公之子黎泱。世代勋贵。只是同谢安这个太子党向来不对盘。
    他身边的几人好奇的望过来的时候,却听道:“谢公子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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