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转身离开。
    蓝衣男子忙将她叫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住何处?到时我必定奉上诊金登门道谢。”
    “不必了”姜肆没回头,行过人群上了马车,马车悠悠离开。
    蓝衣男子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回过神来,王谡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唤他:“大哥?大哥!”
    “恩?”王谙惊了一下,“怎么了?”
    “你还看什么呢?刚刚那个女人头发都梳起来了,不是姑娘。”王谡抱着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这么一小会儿,看上人家了?”
    “胡说什么!”王谙挥了下袖子,冷声呵斥他,敛眉的时候眼底却闪过一抹落寞。
    已经嫁人了吗?
    他转身往前走,王谡从后面跟上:“大哥别生气,这不是你迟迟不娶妻,我替爹娘着急嘛……”见大哥一个眼刀飞过来,忙改口:“你这方向,还是要去将军府?”
    王谙面色微沉,语气冷然:“霍岐欺人太甚,当日娶缨儿时说得那么好听,承诺此生必不辜负她,可才过了多久,刚受封骠骑将军,就不把王家看在眼里了,竟然要让缨儿做妾,我怎能坐视不理?”
    王谡拉住他袖子,道:“阿缨信上语焉不详,到底如何还不清楚,霍岐这人老实木讷,我虽不喜欢,但品行还是可以的,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王谙回过头,叹了一口:“所以我才要去霍府问一问。”
    “你就这样去?满头是血?”王谡眉飞色舞地看着他,然后拉着他就近找医馆,“刚那个漂亮姐姐说了,让你先包扎伤口,跟我走。”
    王谙要反驳,但听他提到那个医女,动动嘴终是没出声。
    姜肆到皇宫时已过了约定的时辰,张尧战战兢兢地不敢进去领罪。
    她拍了拍张尧的肩膀:“张公公,你放心吧,我替你解释清楚,必定不叫你受罚。”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二次来养心殿,对墙行礼的事她必不会做了,也就没有之前那么担惊受怕。
    进门后,她轻轻嗅了嗅。
    今日的沉香比昨日更浓了,殿内一盏灯都没点,也比平日里更暗。
    她四处看了看,没看到陛下的身影。
    姜肆小心翼翼地往过走,试探地唤了一声:“陛下……”
    “民女姜肆,前来问诊。”
    “陛下?陛——”
    姜肆跨过一道门槛,刚要往里探身子,嘴上喊了一半,忽然被人伸手捂住了嘴,一股大力将她往旁边一带,姜肆脑中嗡地一声,背后撞到了门壁上,眼前一黑。
    感觉到身前有人压住了自己,姜肆瞪大了眼睛,待视野逐渐清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你?”萧持皱着眉,捂住她嘴的手松了松,却没有松开禁锢她身子的手。
    第十四章
    他穿着玄色里衣,似乎刚休息过,没有束发,散于肩前,顺滑绸缎上映着淡淡的暗纹,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姜肆的心怦怦乱跳着,那一瞬的杀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惶惶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张红唇:“陛下……是我……”
    她没想到陛下在自己的寝宫里,竟然也如此警惕。
    萧持看到是她,表情也无动于衷,手掌卡着她腰身,眉头轻皱,低声质问:“为什么来晚了。”
    姜肆挣了一下,感觉到力道骤然一紧,心立刻提到嗓子眼里。
    她记得医馆隔壁的张屠户要杀猪时,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姜肆赶紧解释,害怕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就搬了家,眼睛不知不觉染上一层迷蒙雾色。
    “路上碰见一个……一个公子从马上摔下来,我给他看了看伤,帮他把胳膊接好,就耽误了一些时辰……”
    她磕磕绊绊地解释,也不敢看着他,这下别说给张公公求情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萧持眉心跳了一下,眸光微寒:“你这么喜欢在路上捡人救治?”
    不知为什么,姜肆觉得陛下的关注点有点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惜也是敢怒不敢言。
    她低垂着头,喃喃低语:“医者本来就该这样……”
    “你说什么?”
    姜肆忽然觉得这人又在故意吓唬她,她抬眸看着他,抬高了声音:“我说——”
    猝然撞上对面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又冷不丁缩了缩脖子,声音也渐低了:“陛下既然已经知道民女不是刺客,可否放开民女……”
    萧持垂着眼,看着她睫毛簌簌抖着,一面不肯屈服于他的强硬,一面又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就这么左右摇摆、纠结不定。
    他的眉头渐渐松展,头往一旁偏了偏,然后回头看她一眼,退后半步,放开了他。
    “下次不可再迟到。”
    身上的热量褪去,禁锢着她的手也松开了,姜肆松了一口气,听到头顶的命令声,暗自揉了揉酸疼的腰肢,忍不住腹诽。
    往常都是病人听大夫的,到她这里倒好,大夫得全权听凭病人的吩咐,还不能有任何怨言,谁叫他是皇帝呢?
    “民女知道了。”
    姜肆弯身行了一礼,端起手来的时候,萧持忽然面色一变,抓住她手腕将她拽到跟前。
    “这是怎么回事?”
    姜肆猝不及防地向前一踉跄,看到被他紧紧抓住的那只手上有一道暗红的血痕,脑中闪过刚才的画面,她恍然道:“这……是那个摔马的公子身上的血。”
    她边说,边卯足了劲要挣脱他,谁知那人竟然像见了兔子的鹰似的,死不撒手。
    姜肆越来越觉得离谱,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陛下——”
    刚才误会她是闯进寝殿的刺客也就算了,现在这样又是做什么?
    萧持端详着她的神情,抻平的唇角渐渐弯起一抹弧线。
    “那天你撕开朕的衣服时,看起来力气挺大的。”
    萧持一边说着,一边松手放开她,姜肆没控制住力气,向后倒退了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体,脑子里登时就烧着一团火,这跟那些爱恶作剧、土熊土熊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很有意思?
    姜肆深深吸了口气,换上一副笑脸:“民女自小从乡下长大,经常做些粗活累活,像官家小姐那样娇滴滴的,没人会要我,但我力气再大也比不过陛下,您是真龙天子,武功盖世,文韬武略,民女样样都比不得。”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姜肆也认了,她想着反正将他得罪了,不如直接死个痛快,索性将心里的话都一起倾倒出来。
    她向前一步,弯下身请罪:“还有,陛下送到府上的那些东西太贵重了,民女愧不敢当,非是民女不识抬举,还请陛下将那些东西收回去。”
    她这话说得有些不敬,本以为那人又会生气,谁知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面色并无任何变化。
    只是问她:“朕送去那几套成衣没见你穿,你不喜欢?”
    姜肆看都没看,哪里知道喜不喜欢。
    谁知萧持不等她回答,直接摆了摆手道:“你不喜欢,就当赏给霍岐了。”
    姜肆心里一堵。
    霍岐又不是女人,那些赏赐最后不一定去了哪。
    感觉胸口上憋着一股气,她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
    萧持静静看着她,手指在光滑的绸缎面上轻轻摩挲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姜肆拧着眉,隔了很久,终究忍不住道:“陛下还是赏给我吧。”
    “想通了?”
    “想通了。”姜肆郑重点头。
    她不想便宜了霍岐,那还不如攒起来留给阿回,就算攒成棺材本烂到土里也绝不给霍岐一分一毫!
    姜肆在那里义愤填膺,萧持已经闭上眼,惬意地往旁边一靠。
    “想通了就过来。”
    姜肆抬头,见他一腿随意搭在床上,坐姿没了之前的端方,看着有几分随意散漫。
    那意思好像是想让她过去给他按摩。
    昨日还是在硬榻上,今日就到床上了。
    姜肆有些踌躇,一边取出湿帕子擦手一边道:“在那儿我使不上力。”
    萧持毋庸置疑的口吻,瞥了她一眼:“那是你的事。”
    姜肆脸黑了一下,默念几句静心的格言,不与他计较,她慢吞吞走过去,心里比划着该怎么才能正常给他按摩。
    忽然眼前一亮,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布,走到床前,对萧持道:“陛下往里面一点儿。”
    萧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什么话都没说,往里挪了挪。
    姜肆把方方正正的白布铺到床的边缘,四角都平整了,然后坐上去。
    萧持眼中终于出现一丝困惑。
    姜肆坐下后便是正对着萧持,病人不躺着,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脸也有些发烫,看到对面发出无声的疑问,她解释一嘴:“怕弄脏了您的床。”
    萧持看了一眼她身下的白布,洗的泛黄了,但应该是常年洗过之后都熨平,没有一丝褶皱,再去看她那个人,眼神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霍岐不在的这五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却还把生活过得如此认真。
    或者说较真。
    姜肆试着够了够他的头,发现这距离太过于暧昧,以前在医馆的时候,第一次行医时她便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肯给男子医治,游老在一旁骂她,骂得多了,也看得多了,她方知道在生老病死面前,男女那点界限实在没那么重要。
    到如今,姜肆已经能坦然面对任何伤者。
    可眼前的人是皇帝。
    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将他跟那些人相提并论。
    姜肆挽了挽袖子,嗫嚅一句:“陛下可以将眼睛闭上了。”
    姜肆觉得陛下应该能懂她是什么意思。
    谁知他会反问:“为什么闭眼睛。”
    “您昨日不就闭眼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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