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城市里霓虹闪烁,玻璃上光影交叠变换,仿佛倒映出了一副光怪陆离的壁画。
    苏时意慢慢开着车,脑中忽然回忆起了几年前的一个画面。
    是一场酒局上,那时她刚毕业不久,初入商场,稚嫩得在一堆老总之间格格不入。
    她弯着腰挨个敬酒,手臂举得酸痛,敬到一个老总面前时,就听见那老总悠悠开口。
    “小苏啊,这持杯也是有讲究的,要先托住杯脚,通过摇晃手腕来晃酒杯,不然这酒的温度就被你手上的温度影响了。”
    在那种场合下,这番“善意”的提醒,像是一个无形的耳光扇在脸上,让苏时意尴尬到手里的酒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那时实在太稚嫩,也不知道该怎么在那群人精面前圆滑地把话题掀过去,只能站在那憋红了脸,也没人愿意为她说上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含着笑接话:“我听说苏小姐是成年之后才被接回苏家的,小时候没人教导,没学过这些礼仪也不奇怪,不知者无罪嘛。”
    听上去像是在好心替她解围,可苏时意不傻,听得出那人语气里的高高在上,还有明晃晃的轻蔑和傲慢。
    有的人就喜欢通过这种方式羞辱别人,借此获得更多的优越感。
    那些天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都是瞧不起苏时意这种,靠着手段才被认回家的私生女。
    他们说的确实没错,没人去教她这些,她没法反驳。
    苏时意很讨厌看见那群人的嘴脸,在那之后,越是她不会的,她就越要拼了命去学,这样才不会再一次因为什么都不懂而出丑,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刚刚找不到车子启动键时,她难以控制地慌神了,下意识以为自己会又一次陷入到之前那样难堪又窘迫的时刻。
    殷延这样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他的出身,显然比酒桌上的那群人更有资格来嘲讽她,也可以用这种方式羞辱她,击退她。
    可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她接触到的殷延,一样傲慢,高高在上。
    可似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讨厌。
    苏时意一边开车,心里忽然冒出一丁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阖着眼,眉头微微拢起,像是喝多了,此刻不太舒服,身上的衬衫也比往日看着凌乱了几分,看着没那么不易接近了。
    苏时意见他皱着眉,非常体贴地说:“殷总,你要是想吐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我靠路边停车。吐车上怪麻烦的,豪车清洗费很贵的。”
    殷延抬手松了松领带,闭着眼说:“这是我的车。”
    言外之意,贵也是他付钱。
    苏时意非常听不惯他这种有钱人发言,话里不自觉地发酸:“你的车就不用清洗费啦?还是你们总裁车脏了都直接换新的开...”
    她碎碎念个不停,殷延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出声打断。
    “苏时意。”
    他的嗓音低沉,微微带着些哑,磁性悦耳。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叫她全名,让苏时意冷不丁怔了下。
    殷延蹙了蹙眉,忍耐度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专心开车。”
    “哦....好的。”
    苏时意这回不敢再老虎头上拔毛了,注意力只好重新回到路况上。
    前面就是一个红灯,她缓缓踩下刹车,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阖着眼,窗外的光影被切割成一块块碎片,
    这时,后面的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按起喇叭。
    苏时意皱起眉,见前方还是红灯,她便没理会。
    喇叭坚持不懈地响了有一会儿,把殷延吵醒了。
    他睁开眼,望了一眼前方的红绿灯,哑声问她:“怎么不走。”
    苏时意看见他抬头在看,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下意识又转头看了眼前面的灯。
    她摸不着头脑地说:“前面还是红灯呀。”
    闻言,殷延的眸色微不可察地一暗,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下一刻,他重新合上眼,“嗯。”
    莫名其妙的,苏时意撇了撇嘴,注意力重新回到路况上。
    看来是真的有点喝醉了,连红绿灯都看不清了。
    *
    一路顺利回到酒店,苏时意在电梯里给许恒瑞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人已经安全送回来了。
    电梯在顶层打开门,殷延率先迈步走出,苏时意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深夜,走廊里寂静无比,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一直到殷延走到房间门口,她眨了眨眼,心思百转千回。
    突然,她叫住他:“殷总,我们还有事没聊呢。”
    明天回到北城,她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再说,今晚他喝了酒,说不定比平时更好说话呢,苏时意一点也不想错过今天这个大好时机。
    “滴——”
    房门成功解锁。
    殷延的手搭在门把上,嗓音透着些倦怠:“你很急?”
    这问的不是废话,再多耽搁几天,她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苏时意在心里吐槽,笃定答:“很急。”
    她目光坚定又灼亮地望着他,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急切。
    而殷延似乎不为所动,两人就这么在门口无声地僵持了几秒。
    他的视线凝了她片刻,随后平静地收回,打开房门往里走。
    “那进来。”
    苏时意看着他的身影走进房间,刚想抬脚进去,脚步又蓦地顿了一下。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她进去好像不太对劲啊。
    她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殷延对她做什么。
    但管他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没时间犹豫。
    *
    等苏时意做好准备进到客厅里时,殷延却不知道去哪了。
    她环视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只好保守地坐到沙发上等着。
    第一次深更半夜进男人的房间,哪怕苏时意平时胆子再大,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有点儿紧张。
    感觉到掌心浅浅地冒了一层薄汗,她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冷静点,她来是聊工作的,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还没坐一会儿,就听见里面的房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苏时意脑中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开始不受控制地脑补一些画面。
    他去洗澡了?
    我进来谈生意的你去洗澡干什么??
    但转念一想,里面洗澡的人可是殷延。
    她就算脱光了站在他面前,那男人估计也只是冷嗤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别挡路。
    .......
    脑补了一下画面,苏时意顿时觉得不紧张了。
    她站起身,打算随便找点什么事儿干,能讨好讨好他。
    思来想去片刻,苏时意的目光看向厨房。
    *
    半小时后。
    洗去了身上难闻的酒味,殷延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些许。
    他把用完的毛巾随手丢进洗衣篮里,才想起外面客厅似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
    殷延走出房门,就看见中岛台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来回忙碌。
    也她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神情极为专注认真,腰上还系了一条围裙。
    殷延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耳边忽然又响起晚上席间时,徐晋说的话。
    乖巧,能干的,贴身秘书。
    他的眸色暗了几分,一点零星泛起的情绪很快被掩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
    殷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把聚精会神煮汤的苏时意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差点没拿住。
    她转过身,就看见男人插着兜站在那里,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苏时意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刚才的尴尬:“在给您煮醒酒汤,您刚刚不是有点醉了吗?”
    她看房间里什么食材都有,还都是新鲜的,就自作主张地卖了个好。
    说完,她又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补充道:“您放心,作为秘书,这是我应该做的。”
    瞧瞧,多么贴心。
    顿时,殷延微微蹙眉。
    他的唇角抽了下,语调颇为讥诮:“你玩扮演上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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