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给一个没有技术标准的安装队定级?大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这时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刚才闹着要给自己手下职工涨工资的几个人,现在也鸦雀无声。
    看见大家都不说话,厂长有点生气。按说,在自己提出一个主意之后,大家都应该积极主动的帮助想办法才对。现在大家都不开口,难道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自己这个厂长吗?要是那样的话,还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
    他脸色变得阴沉起来,问道:“刚才你们给自己的人争取涨工资的时候,都很活跃啊,现在怎么都哑巴了?”
    丁铁成被逼无奈,只好带头发言。谁让他刚才叫的最欢呢。
    “老陈,他们的等级我们没办法评定。这也不能怪咱们啊。没有标准,就是报上去,上级也不会批准的。”
    “这还用你说!”陈铎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
    “我是想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一个人小声说了一句:“我们解决不了,可以请示上级啊。”
    厂长被这句话提醒了。心想对啊。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应该请示上级。踢皮球是一个干部最基本的素质,自己怎么忘记了。额,有问题请示上级这不算踢皮球。
    每个当领导的,谁都自己的秘笈。姜子牙以谋划为手段,成为大周朝丞相,赵高以胡亥为手段,号令大秦,东方朔以诙谐幽默为手段,当上汉武帝身边的常侍郎,王莽以女儿为手段,篡夺了西汉皇位,包拯以硬刚为手段,做到北宋丞相位置。如此种种,历史上数不胜数。所有的官员都会一样相同的技能,与生俱来的技能,这就是踢皮球。
    往往有这样的情况。在没有遇到问题的时候,官员们都会豪气干云,拍着胸口,敢于担当。一旦出现问题,立马变脸,将问题从自己这里踢出去。也正因为这样,汉语中才会有替罪羊这个词儿。
    踢皮球,不愿意承担责任,是人们趋利避害的本性。这个本性,经历数千年流传下来,无法根除。
    厂长脸上立刻阴转晴,说道:“那就这样吧。由厂办写个报告交上去。同时抄送给部里三线办和总后。散会。”
    大家看见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都轻松起来,嘻嘻哈哈的互相打着招呼,然后离开了。
    他们的皮球还没有来得及踢出去,上级的文件就传达下来了。陈铎打开一看,里面正好就是专门解决安装队待遇问题的,里面特别说明了工资级别评定的办法。
    文件上说,安装队人员不受原来的工种技术标准限制,按照现行工作,指定相关标准进行考核。考核合格即可长一级。考核不合格的,在原来的工资级别基础上,每隔五年自动上涨一级。级别最高不超过八级标准。具体事宜由安装队所在单位负责落实。
    陈铎这下心里有底儿了。有了文件,一切都好办了。
    这个时候,国际形势越来越严峻,国家加快了三线建设。文件下达后不到一个星期,陈铎他们还在开会研究如何落实文件精神,给安装队的考核定级涨工资问题,就接到上级通知,惠阳机械厂安装队全体人员,立刻启程,前往新工厂。
    陈铎接到了通知,知道这几天安装队就要离开厂里,喜笑颜开,太好了,这个**包没有在自己这里爆炸。他彻底放松下来了,再次召开干部会议,传达了上级的指示。然后说:
    “关于给安装队涨工资的事情,就不用再继续讨论了。现在我们要配合安装队,做好他们的调离工作。我们一定要尽可能的给与帮助。几年时间都过去了,千万不能在最后这几天出现什么差错啊。”
    丁铁成问道:“都要调走了,还会出什么问题?”
    陈厂长说:“万一安装队有人不愿意离开,不论找到谁的头上,大家决不能答应。”
    郑红旗问道:“配合安装队的调离,这个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愿意早点送走他们。问题是怎么配合?派保卫科的人去吗?”
    陈厂长说:“这个,先和翟延生联系一下,问问他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厂里做的再说。”
    翟延生现在正处于烦恼中。安装队调离的文件传达到安装队之后,立刻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大家都不愿意离开。工人们以沉默的态度抵触文件,职工家属则反应尤其激烈,不管不顾,跑到他家里大吵大闹。
    一个家属说:“翟延生,我家不走。要走你自己走吧。”
    另一个家属说:“这两年,我家里好不容易置办了几样家具,怎么搬家?”
    还有一个家属随声附和说:“我们在这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厂里熬了两年,现在厂里已经盖好了家属楼,正准备搬进去,怎么又要离开?”
    “我的孩子正在上学呢。到了新地方怎么办?我家不走。”
    “我家也不走···········”
    翟延生被一群家庭主妇轰炸的焦头烂额。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就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口!你们不要再吵了。你们这群老娘们。告诉你们,这次调令不是我决定的,是上级的命令,是去建设新工厂,是为国家工作。”
    一群女人被他突然的爆发镇压下去,安静片刻,然后更激烈的爆发了:
    “建设新工厂?这里不就是新工厂吗?为国家工作,难道留在这里不是为国家工作吗?”
    “是啊。在哪里工作不都是为国家工作吗?”
    “我家老刘,除了喝酒打牌是为自己工作,其他时间,不都是为国家工作吗?”
    翟延生被逼无奈,只好对这些家属们说:“咱们是安装队,又不是厂里的职工。你们想留下来,留下来干什么?谁会要你们?”
    一个家属立刻抓住他的话头,问道:“这么说,如果厂里要我们,我们就可以留下来了?”
    翟延生被逼上梁山,只好违心的说:“你们可以去试试。如果厂里真的要留下你们,那我也没办法。”
    他的话说的很圆滑,只是说自己没办法,而不是答应对方离开安装队。因为他只是被指定负责安装队的工作,没有权利决定安装队人员的去留。但是这群家属们纷纷欢呼起来,仿佛得到翟延生的正式批准一样。
    这群女人们散去,回家找自己丈夫商量怎么样才能留下来。
    在谢晋元的家里,也出现类似的一幕。妻子兰妮儿听见丈夫说,过几天又要搬家,这次是搬到豫西山区的河南灵宝县,顿时表现强烈的反对。她说:
    “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走。再说现在孩子们都已经在这里上学了,到了新地方,不就耽误了?晋元,你去找厂长说说,能不能留下来?”
    谢晋元摇摇头说:“我本来是安装队的。这个身份在离开兴平之前就定下来了。改不了。去找厂里也没有用。”
    兰妮儿生气的说:“你不去说,怎么知道行不行?”
    谢晋元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他还没告诉妻子,人家厂里一直把安装队当做外人,甚至当着他的面这样说过,找也没有用。
    他只好安慰说:“不走是不行的。不过,这次去河南也有一点好处。从灵宝回老家更方便了。走陇海铁路,坐上火车,不用转车,一下子就到藤县。”
    谢晋元不说回老家还好,一说回老家,兰妮儿更生气了,说道:
    “当初从兴平出来的时候,你就说到了保定就离老家更近了。可是来到保定这几年,你一次也没有带我回过老家。这次又用这个来骗我。”
    谢晋元这时候表现出罕见的厚脸皮,笑嘻嘻的说:
    “以前那不是家里孩子小,离不开你吗。”
    “那现在呢?小三儿不是也不大吗?”兰妮儿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谢晋元拍胸口保证说:
    “到灵宝后,这次一定让你回老家。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回去,我绝不说二话。孩子小没关系,你可以带上孩子一块回去。”
    看见一群母老虎般的家属离开,翟延生这个时候才得到喘息机会。他心里暗想,总算把皮球踢出去了。如果陈铎他们留下安装队的人,责任就不再是自己的。
    他心里清楚,这些家属之所以来自己家吵闹,都是得到职工本人允许的,有的甚至是职工蛊惑的。
    这样难怪。尽管职工们文化不高,但是对于安装队替人做嫁衣这样性质的工作,有了本能的抵触情绪。就算翟延生自己,如果有机会的话,也不愿意在安装队待下去。
    离开兴平的时候,因为自己是唯一党员,被指定为安装队负责人。负责人,或者像别称呼的那样,是安装队队长,可是这个队长算什么职务?既没有行政级别,也没有技术级别。没有任何好处,还要为一大帮子人操心。但这是上级的命令,自己有什么办法呢?再说,自己受到多年党的教育,明白共产党员就是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这个道理。
    第一百零四章 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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