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问话,显然有点涉嫌骄傲了。有个笑话,说一个老外和一个中国女人见面,老外客套的夸赞你很漂亮,女人谦虚的回答哪里,哪里。没想到神翻译成了:这个女人问你,她哪里漂亮。老外无奈,只好说到处都漂亮。
    谢晋元是一个实诚的小伙子,显然不会那样虚伪。他沉思片刻,然后认真的说:“我觉得老师讲的最好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纪律。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纪律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现在听老师一讲,知道在工厂里,纪律还包括了对工作岗位的责任。”
    “第二个是严格。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虽然也要求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但是维修武器的过程中都是独立完成工作,与别人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我知道了,自己要是出了错儿,会连累其他人的。老师讲的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拍马屁。几个复转军人心里对这个小谢很鄙夷。纪律就是纪律,严格就是严格,有什么不一样?你这样说,难道还能说出花来?
    杨国会也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这样说,心里一阵舒坦。肚子里的气立刻消失无踪了。
    杨国会虽然没有达成杀鸡儆猴目的,但是得到小伙子夸赞,他的心里也高兴起来。谢晋元这样说,表明自己的讲课还是得到很好的效果,看来,这些大头笔中,还是有些可堪造就的。嗯,这个小伙子很识趣儿,自己也应该给点甜头,等回头给他安排一个好点的工作。
    他的脸色马上阴转晴,笑容满面的问道:“谢晋元同志。你马上就要进入厂里工作了。不知道你喜欢做什么工作呢?”
    “老师,我对工厂的事情什么都不懂。还请老师指点。只要老师觉得好的,我都喜欢。”谢晋元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工作,于是就非常聪明的把决定权交给杨国民。
    小伙子懂得尊敬老师,不错。杨国民对他的态度更满意了。点点头说:
    “一个工厂里,工作有很多种。车、钳、刨、铣、磨、镗等。每一种工作,形式不一样,但是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工厂整体的一部分,都是干革命。你做车工怎么样?”
    “车工是做什么的?请老师说明。”谢晋元恭恭敬敬的问道。
    “车工就是操作车床。”
    “操作车床需要学习很多的技术很多吗?”
    “操作车床,只需要严格按照规定操作就行了。是一个熟能生巧的工作。”
    谢晋元摇摇头:“这个不好。我不想做。”
    下面一片哗然。身边的刘洋小声对谢晋元说:
    “小谢,你傻啊。杨国会是总工程师,是咱厂技术最好的。他推荐的,肯定是好岗位,你怎么不愿意啊?”
    杨国会对谢晋元的拒绝不以为意,接着问道:
    “那你想做什么?要知道,其他的工作,也都和车工类似,操作刨床、铣床、磨床、镗床,也都是孰能生巧的,不需要学习多高深的技术。”
    谢晋元摇摇头:“具体的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这样的工作我都不想做。”
    杨国会一听勃然大怒,指着他大发脾气,说:
    “需要很多技术的工作吗?有啊。我现在做的产品设计,就需要很多很高的技术,可是你看你,大字儿认不到一箩筐,你能做吗?哼!真是不自量力!”
    说完,他一甩手,走了。
    看见谢晋元把老师气跑了,大家自动下课,纷纷离开。在一起回宿舍的路上,苏文山一边走,一边埋怨谢晋元说:
    “你这下倒好,把老师气跑了。怎么办?”
    “小谢这下子完了。气跑杨国会,肯定要挨批。”于大力幸灾乐祸的说。
    回到宿舍,苏文山继续对谢晋元劝说道:“小谢,你赶紧去找杨国会赔礼道歉吧。”
    谢晋元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是杨国会让自己说出来的。自己不想做哪些孰能生巧的工作,实话实说,这有什么错?
    刘洋和于大力也劝说:“小谢,不管你怎么想,培训课因为你没上完,耽误了大家的事儿,你能说自己没责任吗?你还是去道歉吧。”
    谢晋元听到这句话,想清楚了,自己确实耽误了大家的培训。于是就说:“好,我去道歉。”
    年轻人好面子。谢晋元从来没有做过找上门道歉的事情,等到天色擦黑,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这才偷偷摸摸的向技术人员居住的地方走去,做贼似的,给杨国会赔礼道歉。
    来到杨国会的宿舍,进门后发现,只有杨国会一个人。杨国会看见这个小伙子进来,态度冷漠的说:“谢晋元,你来干什么?”
    谢晋元窘迫的脸色通红,鞠躬道歉说:“对不起,老师。”
    “对不起什么?”杨国会还是很冷淡。“你知道错了吗?”
    谢晋元一愣,然后小声的说:“我觉的我没有错。是老师让我说的啊。”
    “你既然没有错,那你为什么道歉?”杨国会说起话来还是咄咄逼人。
    “道歉是因为我,中断了培训课,耽误了大家的事儿。我应该负责。”
    杨国会闻言,脸上慢慢的露出笑容。对谢晋元说道:
    “小谢,你做的对。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有自己的坚持。”
    谢晋元惊异的看着杨国会,问道:“老师,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生你的气?哈哈。我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计较。我生气的样子是给别人看的。”
    看着小伙子不明所以的样子,杨国会说:
    “工厂里确实有一个很好的工作,就是钳工。这个岗位与别的岗位不同,不仅仅要求熟能生巧,更要求心灵手巧,掌握多种技术。我观察过你,知道你原来修理枪械,铁锤用的很好,适合做钳工。”
    “但是,因为这个岗位待遇也要高一些。所以,很多人都盯着。如果我当场就将这个工作指定给你,就会引起别人的不满。所以,我就给了你这个小小的考验。如果你真的聪明,就会主动来找我。现在你来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推荐你做钳工。”
    钳工?谢晋元对工厂里的工种很陌生,但是听到老师说到铁锤,不由得问道:“老师,钳工就是打铁吗?”
    他心里有些失落。他原来的理想是操作大机器,不是打铁。
    杨国会笑笑说:“钳工可不是打铁。其他地方也叫锻工。这个工作,是厂里所有工作的第一步。”
    “一个产品被设计出来之后,第一步就是锻造成特定的形状,然后才能交给下一步工序加工。但是,机器锻造出来的零件,有一些地方达不到设计要求,这个时候,就需要钳工进行修改。”
    “这就需要钳工不仅要会操作锻压机器,还要能够用其它机器甚至铁锤来精锻。这就需要心灵手巧。”
    “所以,钳工必须是一个多面手,有比别的工种更高的技术。具体来说,钳工要会划线,錾削,锯削,钻孔,扩孔,锣孔,铰孔,攻螺纹,套螺纹,矫正与弯形,刮削研磨,技术测量等等。”
    “谢谢老师。我愿意做钳工。”谢晋元一听就被吸引住了。急忙开口说。
    “好。明天,我就带你去拜陈师傅。这个陈师傅是厂里技术最好的钳工。”
    谢晋元再次谢过杨国会,转身离去。
    回到宿舍,三个舍友都已经入睡,呼噜声此起彼伏。谢晋元也不以为意。他已经选择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心情舒畅,很快就在别人的鼾声中入睡了。
    第二天,在顾代表和杨国会的带领下,部队复转的众人来到各个车间参观。当然,参观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合适的话,当场分配工作。
    那个时候的车间,和现在的车间大同小异。谢晋元一进车间,就被宽敞高大的空间折服了。以前在农村,最大的堂屋,也不过二人高。哪儿见三层楼高的大车间啊。他无法想象,这么巨大的厂房,就是自己前一段时间和大家一起盖起来的。
    这就是大机器的家啊。
    他在感叹,但是其他人没有他这样的感觉。大家的耳朵里充斥着各种机器的噪声。顾代表一边走,几个技术员一边指指点点介绍:“这的机器是车床,能够将铁板上开出槽子。这个是钻床,能够在铁块上打眼儿。这个是冲床,能够把铁板做成炮弹的形状,······”
    杨国会知道这些新工人是部队复转的,就用尽可能显现直白的语言讲解。
    顾代表一边听着杨国会喋喋不休的介绍,一边注意观察这些人的神情。这些部队复转的新工人中,多数人都面无表情,只有五六个人惊讶震惊。其中表现最突出的,是最年轻的谢晋元。
    杨国会之前跟自己提到过,准备让谢晋元这个小伙子拜一个姓陈的技术工人为师,现在看见谢晋元两眼放光,紧紧盯着旋转不休的机器,心里也就有了计较。他不知道,谢晋元看见机器后真的是心潮起伏。从农民到解放军战士,从简陋农具,到工业大机器,谢晋元感觉到自己这个农家子弟,已经实现了一个大大的飞跃,心胸变得更加开阔。他不禁赞叹到:“这些机器真了不起!”
    第三十八章 冷面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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