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睿:“……”
    他果断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进了宿舍。
    进去洗了把脸,陆明睿蹭蹭爬上床,往被子里一躺,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转过身,看向对床的宋灼,压低声音问:“灼哥,我还是想不明白。”
    “没什么想不明白的,她没那么喜欢你,你们又刚好不合适而已。”宋灼语气平静。
    陆明睿沉默下来,宋灼说的让他没法反驳,这两点但凡占一个,结局或许都不会这样。
    他张了张唇,嘴硬的话转了个圈,最后出口成了:“那你和桃花妹妹呢?”
    问完之后,半晌没听到声音。正当陆明睿以为宋灼睡着了的时候,他突兀开口:“她不一样。”
    秦昭宁和陆明睿喜欢的那个姐姐不一样。
    宋灼闭着眼,脑海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带着些自我安慰在里面。
    夜间的雨一直下到快天亮才停,路面上还是湿漉漉的,秦昭宁浸着一身雾意气势汹汹地到了公司。
    她连卡也没打,到了人事部,递了张辞呈过去:“我要辞职。”
    人事刚上班,被她吓得一抖,为难道:“秦经理,秦董不在,您这事现在办不了。”
    她是秦秋北指定进来的,要走按理也得经过他的手。可秦秋北前几天出差,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秦昭宁懒得等:“那你给他打电话,我去交接一下工作。”
    哪有她这么辞职的,可偏偏人算关系户,之前如果不是被秦秋北压着,她在秦氏也是来去自如。
    将辞呈留在人事部,秦昭宁回到办公室,把要走的事和底下的人说了说。她前不久才带完一个项目,手里暂时没什么大的工作,交接起来也不麻烦。
    只是其他人在听到她要走之后,纷纷觉得惊讶。
    在办公室等人事那边的回复时,秦昭宁慢悠悠地泡着咖啡,她倒是不担心秦秋北会故意压着不让她走,这些天在老爷子的刻意施压下,她在公司越来越显眼,这不是秦秋北想看到的局面。
    咖啡泡好之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秦昭宁心情不错地说了声“进来”。可推门而入的却不是人事部的同事,而是秦嘉瑜。
    他们俩说起来好久都没碰过面了,不在一层楼,秦嘉瑜又出差了几天,想碰都碰不到,更何况秦昭宁也不怎么想见到他。
    他脸上没有平日刻意装出来的儒雅,关了门之后,脸上的笑意消失,皱眉问道:“你要辞职?”
    秦昭宁窝在椅子里,喝了口咖啡:“怎么,高兴坏了?”
    秦嘉瑜眉心紧蹙,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奇怪,他走近,拉开椅子在秦昭宁对面坐下。
    “为什么辞职?”
    秦昭宁没个正行,随口瞎扯:“因为这种累死累活还挣不到钱的日子过得没意思。”
    她工资并不低,秦嘉瑜对她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大概是要走了,秦昭宁看他都顺眼了许多。最起码比起秦老爷子,她没在秦嘉瑜这里受过骗。
    她难得的发自内心祝福:“恭喜你啊,以后就没人跟你争秦氏了。”
    秦嘉瑜脸上没有喜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垂下眸,拿起一旁的摩卡壶,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抬手时袖口上滑,白皙手腕上手表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用红绳串着的祖母绿珠子。
    秦昭宁视线落在上面,神色微微一变:“你手上的东西哪儿的?”
    “这串手链?”秦嘉瑜抬起手,有些不解,却还是坦诚道:“爷爷给的。”
    秦嘉瑜总觉得某一瞬间秦昭宁有了什么变化,抬眼看去,却又说不上来。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人事部的员工拿着东西进来:“秦经理,我刚刚给秦董打了电话,您辞职这个事,他——”
    秦昭宁忽然抬眸,打断她:“我不辞了。”
    “啊?”
    秦昭宁放下咖啡,接过她手里的辞呈,往抽屉里一扔:“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秦董那里我去说。”
    她拿上包起身,转头看向秦嘉瑜:“刚刚恭喜得太早了,现在看来你还是得忍受忍受。”
    扔下这句话,秦昭宁下楼去补了一下早上没打的卡,开车离开了公司。
    宽敞的马路上,酷黑的轿跑驶到了逼近限速,秦昭宁踩着油门,眼里冷意森森。
    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离开老宅时老头意味不明地说的那句“你还会回到这里来的”。秦昭宁唇瓣紧抿,眸光晦暗。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秦老爷子算计她,自然留了后手,而刚好,他抛出的消息让秦昭宁无法放任不管。
    车子在老宅门口停下,秦昭宁刚熄火就下了车,一路上了二楼,连门也没敲,就进了书房。
    老爷子如往常一样在练字,听到动静也没抬头,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不紧不慢地打着招呼:“回来了。”
    秦昭宁站在门口,车钥匙攥在手中,硌在掌心的疼痛感让她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问:“那场车祸是不是人为的?”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早上好——
    第三十二章
    一个人在经历或者目睹死亡后, 有极大的可能会出现持续性的精神障碍,这种情形被称为创伤性应激障碍。
    患者的临床表现或许会走向两个极端,一种是下意识地回避, 选择性遗忘当时发生的事,另一种则是不断地回忆、反复在梦中浮现导致创伤的情境。
    秦昭宁刚被送到厘镇疗养时, 出现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创伤性再体验症状。每到雨天, 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之时,她只要一睡着,车祸当天的景象就会涌现在脑海中。
    如细针一样钻入皮肤的风, 鼓点一样密集迫切的雨滴声, 都让她仿佛再经历了一遍那场车祸。
    外婆给她想了许多办法,求平安福, 戴小观音, 无一例外都没起到作用。
    可后来的某一天, 她莫名的就好了。雨夜睡觉不会再被梦魇惊醒, 平时说话他人无意间提起, 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情绪波动。
    她像是彻彻底底从那场车祸中走了出来。
    外婆去问她的医生, 却被告知可能是创伤性应激障碍的另一种临床表现。她回来, 心疼又无奈地抱着秦昭宁, 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从那以后,他们似乎约定好了, 不再在秦昭宁面前提车祸的事。所有人都觉得她选择性地忘记了那场车祸,只有秦昭宁自己知道, 那样惨烈的画面,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那天天气不太好, 外面乌云密布, 黑压压的云层低低坠着, 给人一种沉闷的窒息感。
    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里,正进行着南城秦家夫人三十岁的生日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无论熟与不熟,脸上都挂着几分笑。
    秦昭宁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碰不到地面的双腿晃啊晃。她今天穿了件可爱的裙子,头发梳成两个揪揪,扎在头顶。
    李映宛一身端庄得体的白色礼服,礼貌地和一路遇到的人打完招呼,走到秦昭宁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俯下身温柔地问:“宁宁看起来不太高兴,可以告诉妈妈是为什么吗?”
    秦昭宁双手捧着小脸,不高兴地皱着眉:“爸爸为什么没来?”
    他们出门前,还在公司的秦秋北打了电话说好下了班就过来,可秦昭宁一直等,等到晚宴都快结束,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听到她的问题,李映宛微微愣了愣,还是笑着安慰她:“妈妈给爸爸打电话了,爸爸说公司有事,抽不开身。”
    见她仍旧板着小脸不吭声,李映宛哄道:“宁宁不生气了,明天爸爸妈妈带宁宁去游乐场好不好?”
    秦昭宁有所动摇,却还是故意撇撇嘴:“明天幼儿园要上课。”
    “妈妈帮你请一天假,再给你买你之前想吃的那款冰淇淋。”
    初春的天,气温一直没见升高,李映宛怕她感冒,拖了许久也没答应给她买冰淇淋。
    果然,在听到这个条件之后,秦昭宁眼睛一下子亮了:“你不许反悔噢,我们拉钩钩。”
    李映宛笑着伸出小拇指,勾住她小小的手:“不反悔,骗人变小狗。”
    直到生日宴结束,秦秋北也没出现。送走了赴宴的宾客,李映宛拉着秦昭宁的手,坐上车子后座。
    开车的人是秦家的司机,驾龄长,纵使外面雨大得能见度极低,他也没受到多大影响。
    副驾驶上,秦秋北的助理挂着公式化的笑,和母女俩解释:“公司临时出了点事,秦总让我把礼物代交给夫人。”
    他拿出一个盒子,从前面递过来。
    盒子外观看着平平无奇,只是一个黑色的丝绒盒而已。李映宛接过,淡淡嗯了声,顺手放到了一边。
    秦秋北爽约,还是在她生日这天,她多多少少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
    忙了一天,李映宛额头发疼,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嘱咐秦昭宁:“宁宁,妈妈眯一会儿,你乖乖坐好,不要开窗,外面雨大。”
    秦昭宁答应得爽快,等她睡了,趴在封闭的车窗前往外看。
    豆大的雨珠砸在车窗上,萦出一片雾气。秦昭宁伸出短短的手指,在上面画画。
    幼儿园还没教多少东西,她只会画最简单的。没多久,车窗上出现两高一矮的三个简笔画火柴人,矮矮的那个站在中间,一只手牵着一个大人。
    秦昭宁画完,兴高采烈地想去喊李映宛来看,一转头,才发现她蹙着眉脸色不太好。
    她歇了心思,目光落在被随意放在车座上的礼物盒上面。她好奇地盯着礼物盒看了几眼,然后抬头看看前方,见司机和助理都没注意这边,悄摸摸地伸手把盒子拿了起来。
    盒子拿起来有些重量,秦昭宁放在腿上,打开盖子。盒子里躺着一颗色泽纯粹的祖母绿,玉石被雕刻成菱形,镶在一个细细的镯子上 。
    秦昭宁拿起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连着盒子一起好好放在李映宛腿边。
    车里放着音乐,秦昭宁觉得无聊地东张西望。外面的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其他车辆都看不到了,只剩下嘈急的雨声和轮胎飞驰滚过水坑的声音。
    她有些困了,打着哈欠问:“还有多久到家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助理收回视线,笑着哄道:“就快到了,小姐先睡一觉,醒了就到家了。”
    秦昭宁撇撇嘴,小小的脑袋抵着车窗,闭上眼睛睡觉。
    小孩儿本就精力少,倦意上来,外界的雨声和突兀响起的雷声也没能阻止她沉入睡梦中。
    随着眼前忽然亮起的闪电光,车子一声巨响,撞上迎面驶来的货车,一瞬间倾翻。
    身体被人牢牢箍住,脑袋撞在车窗上,疼得眼前霎然一白。在晕过去的前一刻,秦昭宁隐隐约约看见那颗祖母绿被从盒子里甩出去。
    她从回忆中出来,抬眼看向秦老爷子,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内情是不是?”
    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去调查当年的真相,可车祸过去快二十年了,所有的线索都被抹得一干二净。秦昭宁想查,都无从下手。
    老爷子知道她在意什么,所以故意布局引她上钩。
    当年的车祸是秦昭宁的心结,一旦有丁点的线索,她都想抓住。
    老爷子慢吞吞地写着字,招呼她过去:“过来看看爷爷这幅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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