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国的情况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玉凌首先需要了解的就是南王麾下有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需要提防,而十二大公、六十八列侯对王室又分别是什么态度。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好在玉凌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预期,虽然王室的处境的确十分糟糕,但他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满朝文武中,差不多有百分之三四十的人属于随风摇摆的墙头草,还有百分之四五十已经暗中投靠了实力强大的诸侯,而真正效忠于南焉河的大臣只有百分之十几。
    这还是他努力了多年的成效,换了刚刚即位的时候,愿意追随他的人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在这个过程中,功劳最大的是当朝丞相于琛,他一直兢兢业业地辅佐南焉河,帮他培养了一大批可堪重用的年轻士子,而表面上,于琛却保持着超然的中立态度,任凭那些诸侯如何拉拢都无动于衷。
    若是换一个普通的小官,想要在一片混乱的朝堂上独善其身,那绝对是作死的节奏不解释,但于琛作为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大南国各个角落,那些诸侯就算想动他,也得好生掂量一番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这十几年来,于琛的处境很危险,但也很微妙,他安然无恙地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动荡,如同一棵屹立在狂风暴雨中的参天古木,任凭人世浮沉,也自岿然不动。
    除了于琛以外,楚碑铭、黎恒望和蔡烨也是南焉河的得力臂膀。
    楚碑铭任客卿府府正,相当于一把手,虽然官职只有四品,但实际掌握的权力却很大。他负责帮王室搜罗奇人异士,只要有一定特长的,都可以享受不错的待遇。而客卿府又分为内府和外府,外府完全是用来混淆视线、糊弄那些诸侯的,里面都是一些没有真本事的哗众取宠之徒,内府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
    黎恒望是二品武将,被封为顺定大将军,在八位大将军中位列第二。由于武官系统中,一品大司马通常都处于虚置状态,所以除了靖远大将军以外,就数黎恒望地位最高了。
    蔡烨则是宫廷内务府总管,牢牢把控着王宫大大小小的事务,因此也有人不怀好意地称他为“宫中第二相”,甚至认为蔡烨已经把南王架空了。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很多南焉河不方便做的事,都是蔡烨替他完成。
    可以看到,大南国的几个重要人物其实都在为南焉河效力。尤其是于琛,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如今的局势恐怕要更加凄凉惨淡。
    在某一天的黄昏时分,玉凌终于见到了这位传奇一般的当朝丞相,对方没有身着朝服,而是一身无比朴素的装束,看着就如一位普普通通的邻家老人一般,唯有一双眼眸如清湖明镜般透彻,平静得波澜不惊。
    “这几日诸事繁忙,到现在才有闲暇与云盟主见上一面,失礼之处还望莫怪。”于琛语声温和,没有半分迫人的气势,只有当玉凌对上他的视线之时,才会感到一种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通透的错觉,仿佛这个老者天然就有洞见人心的本事。
    “于丞相客气了,只要我们没有打扰到您的正事就好。”玉凌淡淡一笑道。
    “无非就是筹备一番灵阵交流会的事情,我花了几天工夫,总算将手头上的任务都分摊下去了,稍稍可以清闲两日。”于琛笑了笑道。
    “那丞相时间宝贵,我也就不说废话了。”玉凌顿了顿,略带试探地道:“我想知道一百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第十七代南王陛下会沦落到炼火宗去?”
    于琛沉默少顷,轻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概括就是,第十七代南王天纵之资引来诸侯忌惮,又因为那本功诀的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北境炼火宗,于是双方串通起来,借口南境边陲目白星有大量混沌生物闯入,情况无比危急,怂恿十七代南王去前线提振军心。”
    “然后他去了?”玉凌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于琛面色冷沉,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去了,而且他亲自到前线杀敌,最后身负重伤,又被炼火宗的人暗算,自此生死不明,我们以为南王陛下遭遇了不测,就准备让十八代南王即位。”
    “虎父无犬子,先王同样也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曾主动请缨去往边境立下赫赫战功,无论是天赋还是能力都不逊色于十七代南王。听闻此事后,先王意识到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黑幕,所以他强忍悲痛,回到南凰星登基后,发誓定要查明真相。”
    “先王花了几年时间,一步步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同时也弄清楚了当年的阴谋。直接参与其中的有五位大公,八名列侯,于是先王整整花了三十年去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我本来也想助他一臂之力,但被他拦住了,他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我,让我留待有用之身,日后再报答十七代南王的知遇之恩。”
    于琛的神色无比复杂:“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先王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在暴风雨的前夜,他找了个借口将我的官职降了三品,并把我贬去了其他星辰,使我避开了风口浪尖的漩涡。”
    “所以当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反而是最晚得知的那个人。”
    于琛的脸上说不出是讥讽还是自嘲,平淡的声音里字字都浸透着血泪,缓缓道出了埋葬在二十多年前的真相。
    “先王知道从立国之初,诸侯的权力就远远超出王室,所以他只想复仇,并未奢望能平定天下,可他的复仇举动却逐渐加深了众人的恐慌,他们觉得这位南王无比危险,甚至比他的父王还要更加危险。”
    “于是在先王冲击真道境的时候,他们合起伙来买通了当时的内务府总管,得知先王的闭关之所后,就让麾下高手倾巢出动,去刺杀南王陛下。”
    “他虽然在最后时刻跨入了真道境,但是也负了必死之伤,留给他的只有两个时辰。”
    “先王用一个时辰安排好了后事,把所有孩子叫到跟前,他们哭得撕心裂肺,只有一个孩子始终沉默。先王将那个孩子送离了南境,不知向他吩咐了什么,反正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对方的音信。”
    于琛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怜惜说道:“陛下当时也哭的很凶,然后先王就打了他一巴掌,让他不准哭,只准笑,最终陛下满面笑容地出了大殿,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玉凌一阵沉默,果然,这种事决不能去询问当事人,否则就是血淋淋地揭人家伤疤。
    “而后面一个时辰,先王杀了三位大公,四名列侯,然后找到我说,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以后的事……便交给我了。”
    “我重新回到了朝堂,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且还得到了三朝元老的头衔,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两个人,把我从边境小吏提拔到中央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留下的只是几个年幼的孩子。”
    “当时陛下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我,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报仇。我说你的父王就是报仇心切才被那些人逼到了这等地步,陛下想了想,又跟我说,他有的是时间,他愿意用一百年,两百年的时间去报仇,如果不够,他就让他的孩子继续帮他报仇。”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孩童嘴里说出来的,于是我告诉他,报仇的第一步,就是要让敌人看不出来你想报仇。于是陛下就笑了,笑得特别灿烂,他说他知道,先王跟他说过,哪怕是哭着的时候也要笑。”
    “那个时候……他仅仅只有八岁而已。我看着那个笑着笑着流下眼泪的孩子,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他长大。因为十七代南王被谋害的时候,我不在,十八代南王被谋害的时候,我也不在,但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了。”于琛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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