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养的鸡鸭都多,除了夏天最热那会儿下蛋少,近来每天连陆谷带卫兰香养的,光鸡蛋少说就能收二十个,陆谷是天天吃一个,其他人两三天也能吃一回。
    不过野鸡蛋只有在野地里才能找到,倒也稀罕。
    陆谷看过后笑着问他:“等下再摸几个鸡蛋,和这两个炒一盘。”
    两个蛋到底少,家里这么多人呢,沈玄青本就爱吃炒鸡蛋,闻言点头答应,把野鸡蛋好生放在桌上。
    乖仔瞧见野鸡蛋还凑过来嗅闻,闻过后就失了兴趣,转悠到陆谷脚边趴下了,毛茸茸的大脑袋还搭在陆谷鞋面上。
    才半早上,纪秋月独自在家管孩子,卫兰香戴上斗笠匆匆回去了。
    牛犊还没吃饱,在后院直叫唤,沈尧青穿上蓑衣过去给牛羊都抱了一捆草。
    歇过脚又喝了大半碗温水,陆谷从乖仔脑袋底下抽出被压住的脚面,将木板和菜刀端进来剁草,沈雁提着鸡食盆到矮屋舀了几碗麦麸,等下和草混在一起喂鸡鸭。
    他俩在这边忙碌,沈玄青就没有回去,在旁边帮着递草,又将野鸡身上的羽箭拔ll了ll出来。
    沈雁一看就笑道:“那二哥哥,你帮着谷子哥哥干活,我编花儿去。”
    方才陆谷跑回来时没忘了那束花。
    在家人多不好亲热,每天又有各种活儿要干,沈玄青其实有点巴不得能和夫郎多待一待,不过点头时面上还是矜持的,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知晓他这会儿的高兴。
    “再有几天该收柴豆和花生了,十三亩呢,我等收完再上山打猎。”沈玄青蹲在陆谷旁边说道,看了看手中羽箭的箭头,将其放在旁边,又说道:“今年家里也是忙,算起来每半个月就有事,没上几次山,到后面我多打几只狐狸,好将今年花掉的亏空都挣回来。”
    话虽这么说,不过今年他们地多打的粮食也多,一年到头吃喝是不愁的,平常挣的零碎钱足够花,手里还有八十两的银子没动,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安心待在家里。
    陆谷手里攒下了钱,比不上沈玄青挣的,但对乡下夫郎来说,手里能有那么多已然能撑起过日子了。
    听完,他剁鸡草的手停下来,犹豫一下问道:“打狐狸要在山中夜宿两三日,你曾说五六张皮子太少,去年在山里待了许久,这回若你独自上山,岂不是没人做饭?”
    沈玄青倒是没想这个,带些干粮上去就行,吃喝对付一下足以,他停顿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陆谷声音不大,神色却十分认真,说道:“打猎是力气活,我也上去,你回来就有热饭热汤吃。”
    “山中危险,猛兽多。”沈玄青下意识反驳,之前野猪一事就叫他心惊胆战,才送人下了山。
    这话一出,陆谷就不言语了,微低下头掩盖眼里的失落,他知道自己力弱体微,不过是想给沈玄青做顿饭,不然天天在山里跑,累成那样还要啃干粮吃清水煮菜,胃口和身子哪里受得了。
    但他也知道沈玄青是为了他好,也想不出辩驳的话,只得沉默了。
    一起过日子这么久了,两人从未有过争吵或者别扭,沈玄青一看他低头默不作声,一下子就有点慌,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着急不已,忙不迭就改了口:“好好,你也去。”
    别闹脾气也别不理我。
    然而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闷在心里堵堵的。
    陆谷没有想到他会改口妥协,眼中的委屈失落还未消退,就抬眸去看沈玄青。
    自打到沈家以后,他知道沈玄青是冷硬倔强的,卫兰香也曾告诉过他,方才他以为事情板上钉钉了,沈玄青不会带上他。
    “真的?”他小声问道。
    沈玄青用力点头:“真的,到时候咱俩一起去。”
    陆谷忍不住笑了,叫看着他的沈玄青大大松了一口气。
    几句话之间两人就和好了,不过这也算不上争吵,顶多是一点小别扭。
    编花环玩的沈雁听到他俩这几句话,抬头一看没有打骂起来就没放在心上,但她意识到一点朦胧模糊的东西独自坐在那里没有出声,不然若是二哥哥看过来,岂不是大家都没面子。
    陆谷咚咚咚剁鸡草的声音又响起来,菜刀刀刃有些钝了,他一边剁一边说:“等下剁完得磨磨刀。”
    沈玄青将一束草递给他,说:“知道了。”
    磨石在老宅子那边,等会儿回去了再磨来得及。
    雨势不小,剁完草后沈玄青端着食盆闯进雨幕之中,将草料倒进鸡舍鸭舍里,又冒雨跑回堂屋后,一身蓑衣斗笠的卫兰香过来给他们送了两把油纸伞,好撑着回家去。
    第140章
    一场雨过后山里溪流变大,从山林间流淌下来,溪边水草丰茂。
    入秋后薄壳青螺慢慢就出现了,陆谷和沈雁还有沈玄青一起上山来摸。
    这东西现在卖得贵,是以得了空子就有人上山来找,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村里人,山里远了,不是三两人结伴就是带着狗防身。
    前山不少溪流都有人在石头底下和溪水里翻找薄壳青螺,他们就往深处走,有沈玄青在,还带了大灰和乖仔,是绝不怕的。
    山里没有路,遇到崎岖坎坷的地方只能一深一浅往前走,好在山林子里阴凉没有那么热。
    要么说沈玄青力气大,之前为将猎物拉下山,硬是拉着板车山上山下的跑,多亏他走惯了去深山的路,知道从哪里走能平坦些,不然遇到大的山坡或坑崖根本过不去。
    更灵活的人都这样,要让驴或是骡子拉板车更是不好走,今年虽没有去年挣的多,但人不像去年那样累得直喘气,肩膀和后背磨出来的伤也少了。
    他如今打猎手艺越发娴熟,活捉的猎物多,就专挑羊或是鹿打,一趟下来也能挣钱,只不过想要养羊多下羊娃,就没卖那头母的和小的。
    陆谷听到了溪流声,沈玄青和沈雁自然也听到了。
    大灰最是机灵,比人更快分辨出溪流的方位,当即就朝那边跑去,在前面带路。
    陆谷从半腿高的草丛中走出来,看一眼溪流周围说道:“这里应该没有人找过。”
    他们进的比旁人深,沈玄青也点头:“嗯,就在这里找。”
    山溪长年累月流淌,冲刷出溪道痕迹,沈雁挽了裤管踩在水里的石头上,她弯腰翻石块,摸到了好几个青螺,瞧见石头底下乱爬的小蟹后便道:“有两个肚紫。”
    这种山螃蟹只有肚子是紫的,用树枝拨弄翻过来肚皮,一看就知道能吃,她捉起来顺手扔进前面沈玄青的竹筐里,要是螃蟹爬出来的话,不会夹到她和陆谷,让二哥哥收拾就好。
    再有几天就要收秋豆了,趁还没忙起来,弄些时令东西回去吃好,到时才有一身的力气干活。
    螺肉带壳时看着挺多的,等泡进酒里螺壳消没,剩下红色的螺肉并不很多。
    在路上他们还说了,若抓的少就自己吃,要是多的话就去卖一些,镇上那些食肆酒馆都收呢。
    在岸上还好,走了这么久身上发热,一下水立即就冷了,清澈的溪水不减一分冰凉。
    “咱们快些摸,摸够了好回家泡脚。”沈雁年纪小,不如年长几岁的陆谷和沈玄青能耐住寒凉和性子,但也是干惯活的,没有偷懒更没有闹着回家。
    陆谷将手里一把青螺扔进篓子里,直起腰说道:“那你上岸歇一歇,在太阳底下晒晒。”
    闻言,沈雁原本想说不用,可腿脚确实冰冷,就依言找个地方晒了会儿太阳。
    三个人干活肯定快一些,初秋薄壳青螺刚开始出没,不是很多,倒在一起只摸了小半筐,肚紫也是小半筐,都不太多,不过足够他们自己消遣打牙祭了。
    沈玄青还好,见陆谷和沈雁吃冻,就发话说不摸了,红俏再昂贵但人在溪水里泡着受罪,陆谷体虚,沈雁又是个女儿家,如今又不缺这份钱,不至于吃这个苦头。
    因竹筐没满,他们在山溪边掰了好些水竹笋,掐了红苋菜的嫩茎叶一并带回去。
    这种水竹笋较小,但胜在脆嫩鲜甜,坐完月子的纪秋月这两天进进出出,常躺在床上在房里歇息叫她有些受不住,眼瞅着终于能出来走动,她心情都更好了。
    有身孕时许多东西都不能吃,看到从竹筐里掏出来的水竹笋,不用旁人,她自己就上手拾掇,说晌午做个清炒笋丝。
    孩子还没睡醒,不用人去管,顶多就是卫兰香时不时轻轻推开门朝床上看一眼,怕孩子乱动掉下去。
    陆谷在旁边洗苋菜叶子,这东西煮成菜汤好喝,有股别样的菜香。
    卫兰香和沈雁在搓洗青螺和山螃蟹,她坐在小凳子上,看一眼天上终于露出来的太阳,心里才有些踏实,说:“快收秋豆了,就指着太阳多晒一晒,谁知昨天下了一场雨,就盼着后头这几天都是大晴天。”
    沈玄青在院里磨镰刀和菜刀,闻言也看一眼天,开口道:“天光放白了,应该不会再下雨。”
    变天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但卫兰香还是点点头,只能这样期盼。
    ——
    庄稼地里的作物说熟熟的很快,没几天沈尧青就说豆子能收了,一家子便都下地拔豆杆。
    他们家种了十亩秋豆,比别人都多,这回又雇了短工来帮忙。
    眼下不如夏天那阵炎热,一天的工钱回落到平常的二十文,为尽快收完,这回沈尧青除了林金虎林金龙以外,又把何志和陈冬冬叫上了。
    一板车一板车的秋豆往新宅子里拉,纪秋月要管孩子,吃喝拉撒都是她自己伺候,只有趁娃娃睡觉时才能得空去厨房切个菜,做饭的事就落在陆谷几人身上,无论他、沈雁还是卫兰香,在地里忙活一阵,就得赶回去做好。
    得亏雇的人多,十亩秋豆连同三亩花生四天就拔完了,摊开晾在新宅子的空地上,后边晾晒捶打筛豆子更是有的忙。
    今年种的花生算是个新口粮,收上来挑着嫩的用盐水煮了一些,吃起来咸香又嫩,按卫兰香说的话,用盐煮出来的东西哪有不好的,都金贵。
    翻过一遍豆杆,太阳挺大的,陆谷和沈雁坐回堂屋歇息。
    “谷子哥哥。”沈雁从篮子里拿出一碗盐水花生米,都剥好了,捏着吃就行。
    这东西当成零嘴很不错,陆谷捏了几个嚼着吃,心道回头上山的时候也带一些,沈玄青打狐狸时要在外面啃干粮,弄个小小的布兜给他装一点花生米,总比只啃干粮好。
    “过两天豆子晒干了,咱俩捡一些出来,让娘给咱们炒干豆子吃,咬起来嘎嘣嘎嘣的,虽费牙了些,但越嚼越香呢。”沈雁把碗放在桌上,提起茶壶给他俩都倒了水。
    “嗯。”陆谷点点头,又说道:“不过要看你二哥哥什么时候想上山,说不定就在这两天了。”
    打狐狸是有时节的,过了这段时日天一冷,若是下雪的话就再上不去,沈玄青昨晚还说该收拾收拾上山了。
    沈雁只得说道:“那好,我给你俩留着豆子,回来再吃。”
    她忧虑烦恼不多,成天见除了干活就是想着吃点什么,不光心里惦记,嘴上也“直言不讳”,陆谷悄悄笑了下,心道幸好娘不在这里,不然又要说沈雁嘴馋了。
    家里禽畜多,他俩歇了一会儿,就顶着日头出门打草去了。
    秋日的太阳比夏天好受多了,没有那么毒辣,陆谷弯腰割草,不曾想手中镰刀没控好,锋利的刀刃也不知怎么一滑,在左手拇指指腹上擦出一道口子,血登时就流了出来。
    他吃痛将镰刀放下,右手紧紧攥住左手拇指四下寻找止血的大蓟,小蓟也可,捣烂了都能敷到伤口上止血。
    不远处沈雁发觉他不对,便问道:“谷子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留神,割破手指了。”陆谷在野草丛中发现了大蓟,他手上沾了不少血,于是说道:“你帮我把大蓟挖出来。”
    沈雁一听连忙过来,将大蓟挖出来后连竹筐和镰刀都不要了,两人脚下匆匆赶进后门,家里有布条,不然不好把草药缠到手指上。
    乖仔原本在河边玩耍,一看他俩都跑了就追上来,只是半路看见自家的镰刀和竹筐,停下围着竹筐转了好几圈,似乎有点无措,最后还是守在了竹筐旁边。
    拇指被缠好之后,陆谷动了动,其他四指不受影响,活还是能干的,就是这两天不好沾水。
    他右手上还沾着血迹,一只手不好搓洗,沈雁就帮他洗干净。
    沈雁擦干净手把布巾搭好,说道:“谷子哥哥,那你在这里歇。”
    “不用,都包好了,只是割草而已,不碍事。”陆谷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再说缠了好几层布呢,足够厚实。
    沈雁年纪小,性子也没沈玄青那么倔,大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她今年才十二岁,在她眼里,陆谷可不就是大人,她犹豫一下,但见陆谷毫不在意,和她一起往后门走,就没有多说什么。
    一出来发现乖仔在看东西,陆谷揉了揉它脑袋,小声夸道:“真乖,知道看咱们家东西了。”
    “汪!”乖仔叫一声,毛茸茸又软乎乎的耳朵被陆谷揉了几揉一点也不反抗,眯起眼睛看着还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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