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有口肉吃就很是不错了,哪管肉糙还是膻腥味儿重,就算她家日子不错,见到如此大的野猪,眼珠子都能瞪红了。
    不待沈家二房人解释,好几个村里人七嘴八舌就将野猪中了麻毒汁的事说了出来。
    对此沈玄青没有隐瞒,麻毒汁再怎么也算是一种毒,村里人若不嫌弃那就来买,若有嫌弃的,他没必要丧良心瞒着人家。
    林金虎弯腰“啪啪”拍打野猪肚子,见猪肚子直颤晃悠,叹道:“还挺肥的。”
    有胆大的妇人转到血肉模糊的猪头那边,瞧见脖子和额头正中的血洞吓一跳,但没有后退,盯着野猪异常长的嘴直摇头:“这山里的大野猪面貌当真丑陋。”
    陆谷听见,没有言语但心里是无比赞同的,那天他吓坏了,慌张逃命之下,还是记住了野猪丑陋可怖的长嘴黑脸。
    乖仔嘤嘤叫,他一听就知道是饿了,带狗进门给喂吃的。
    沈顺德围着野猪转一圈,最后停在猪头前,盯着这对野猪牙看了好半天,背着手一副大伯做派,微昂起头对比他高的沈玄青说:“二青,这牙着实凶野啊。”
    他没要猪肉也没提猪骨头,谁都能听出是看上这对野猪牙了。
    “听人说,磨好的野猪牙用白银箍住,是能辟邪的。”沈顺德再次试探。
    沈玄青笑一下,顺着他的话点头,说:“我也曾听过。”
    闻言,沈顺德眼睛微亮,想继续往下说。
    一旁的沈顺旺皱起眉,对他这个嫌贫爱富爱贪便宜的大哥属实有点看不顺眼,二哥不在了,两个侄儿好不容易把日子过起来,做长辈的,怎么能伸手问侄儿要东西。
    但沈顺德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玄青打断了。
    “多亏大伯提醒,自阿嫂有身孕以来,村里好几桩白事,肚里的侄儿不大顺,我正想磨了野猪牙挂在家里,好给阿嫂和孩子驱驱邪,再有一个月就到日子了,还是保保平安为好。”
    沈玄青眼神坦荡,面上看起来并无挤兑或是拂沈顺德面子的意思,甚至还谢了一句。
    光张家就死了两个人,年后村里也有一个年纪大的老人去世,他这话倒是十分有道理,连沈顺旺都点点头,说道:“理应如此,添丁可是大事,谨慎些最好。”
    讨要东西不成,沈顺德一张老脸有些放不住,露出尴尬之色,周云芝嫌弃他连这点面子都没有,上不得台面,连野猪牙都讨不到,暗地里瞪了他一眼。
    沈顺德发觉被周云芝瞪了后脸色就变了,他向来爱端着架子,但这会儿是他自己讨了个没趣,周围人又多,不好发作,嘴唇嗫喏几下,最后铁青着脸回瞪过去。
    他俩之间的龃龉落在沈玄青眼中,脸上笑意不变。
    “天色不早了,明日咱们家宰猪熬草药,诸位叔叔婶婶若看得上,想吃就过来,一斤只卖十文。”沈尧青朗声笑道。
    “十文?”有人咂舌,这可比别家的猪肉便宜多了。
    “对,十文。”沈尧青点头,又说:“咱们这猪还得熬药洗,没别人现宰的活猪新鲜,村里都是自家邻居,卖给大家肯定便宜,就是这价钱不能再少了,二青从那么远的山上拖下来实在不易,打野猪更是惊险,见谅见谅。”
    他惯会说话,知道村里不少人都爱讨价还价,十文钱买一斤猪肉着实便宜,不能再少了,也得让他们家挣一点,不然就是赔本买卖。
    天色渐晚,院门口的人散了,沈玄青沈尧青两人将野猪拖回院子。
    “快洗手,米饭我给你盛好了。”陆谷舀好水将木盆端到木架上。
    “好。”沈玄青站在木架前洗手,他又给拿了野澡珠过来。
    饭桌上,一家人都笑得高兴,沈玄青中午就啃了俩冷馒头,一路赶回来正饿,把米饭和碗里青椒炒鸡蛋拌一拌,端起碗就往嘴里扒拉,待肚里饥饿垫下去后,才说道:“野猪腥膻,要用重料来压,做出来的才好吃。”
    “我知道。”卫兰香吃好了,放下筷子说道:“不就是野猪肉,我又不是没做过,明儿就看娘的。”
    纪秋月舀了口鸡蛋羹吃,语气有点遗憾:“可惜我吃不了,改明儿等生了,一定要吃够辣的肉。”
    见沈玄青吃得急,都来不及动筷子去夹菜,陆谷只好给他碗里夹炒鸡蛋和炒茄子,有菜拌着才好吃呢。
    “忌口是对的。”卫兰香喝口茶说道,她又觉得大儿媳什么都吃不了实在心疼,又开口:“明天你少尝几块,解解馋。”
    纪秋月一听就笑了,忙不迭点头答应,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最近她吃得也好,脸蛋可谓是圆了一圈,她之前吃过苦人消瘦,胖这些倒真没什么。
    山脚下的夜里能凉快些,野猪放一晚无甚大碍。
    天黑了,盥漱过后各自回房歇息,陆谷拿了药膏站在沈玄青背后,等着帮忙上药。
    借着烛光,他看见沈玄青右肩有一道磨破的痕迹,左肩膀上有一道红痕,是拽麻绳拽出来的,野猪太重了,山路又不好走。
    擦药之前他下意识吹了吹右肩上的伤口,就听见背对着他的沈玄青轻笑一声。
    “擦吧,不疼。”
    陆谷这才将药膏倒进手心,搓一搓往肩上揉去。
    眼前是高大健壮的体魄,古铜的肌肉稍微动一下便显出力量感,但陆谷见惯了,并无一丝波澜,心无旁骛在擦药。
    反倒是沈玄青,身后夫郎轻轻吹一口,让他又酥又痒,柔软的手触在肩膀上,叫他在山上紧绷了五六天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烛火被吹灭,外面不知藏在哪里的虫子在墙根鸣叫,夏天的夜色最是醉人。
    今晚念着腿脚疲累,沈玄青没有沐浴洗澡,想着明日再涮洗干净。然而行房同样会出汗,念及此,不待陆谷发出声音,黑暗里一只大手捂上他嘴。
    迷乱之中,汗水和鼓起的肌肉透出凶悍野性,是和以前全然不同的感觉,可惜被黑夜掩盖,无人瞧见。
    ——
    一大清早,沈玄青兄弟二人趁着凉快在院门外宰猪,省得弄脏院子还得拾掇。
    一次情ll事没有给陆谷带来麻烦,昨晚沈玄青规规矩矩的,没有乱咬他,后半夜睡得也好,早上没有起晚,提着篓子和卫兰香一块儿上山挖善草去了。
    因野猪肉要洗过才能卖给别人,野猪皮又糙又厚,上头猪毛也厚实,用火燎都得半天,买回家去也吃不得,他俩干脆就把猪皮全都扒下来,拿着剔刀又是刮又是削的,还叫过来围看的春生也帮忙。
    苗春生一听要他帮忙,乐呵呵就上手了,一点儿都不嫌累。
    村里不少汉子都爱看热闹,好几个或蹲或站在周围。
    看见沈玉平带着新媳妇也来凑热闹,沈尧青喊道:“玉平,过来帮忙。”
    等他俩过来后,沈尧青笑着说:“心莲去家里坐,你嫂子和沈雁都在家。”
    嫁过来还不到一个月,陈心莲身上穿着新衣裳,有些腼腆地点头,视线却落在野猪身上。
    沈玉平自是疼媳妇的,还招呼她上前仔细相看,待满足里心里的好奇后,她这才进了院子。
    外面在削皮割肉,沈雁坐不住,出来和陈心莲一起看热闹。砍猪头掏脏腑的场面血腥恶心,纪秋月就没出来。
    沈玄青干活时不太爱说话,这野猪嘴长头颅丑陋,额头正中还被长刀插过,他嫌弃太丑太脏,留下一对猪牙,再割了一对猪耳朵。
    拢袖蹲在旁边的黄振川瞧见,便伸着脖子问他:“这猪头不要了?”
    黄振川是二流子黄达的大伯,为人有欺软怕硬的毛病,在沈玄青这样的年轻壮汉面前十分客气。
    沈玄青笑道:“怎么不要?得在草药水里洗过才能去卤,振川叔,你想要的话,这猪头肉不甚多还有骨头,我贱价卖给你,一斤算五文。”
    黄振川脖子又缩回去不吭声了,这么大一个猪头,就算一斤五文也得不少钱呢。
    若是相熟的人,猪头送出去都无所谓,但黄振川人不怎么样,沈玄青知道他不会买,这价钱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见沈玉平看过来,他开口问道:“玉平想要?”
    若沈玉平要的话,直接拎回去就好,然而对方摆摆手,龇了龇牙说:“我娘没那个手艺,卤不来这么大的东西。”
    他嘴上这么说,但龇牙咧嘴嫌弃的表情让沈尧青都乐了,知道这小子是嫌弃猪头脏又丑,不愿吃。
    割猪皮属实是个大活,还挺费力气,陆谷和卫兰香把善草都挖回来了,门前几个汉子还没把大野猪收拾完。
    善草洗净下锅去熬煮,待锅开后有一股醇厚的煮豆子味道,泛着一股子微甜的味道,一大锅水也都成了绿色。
    陆谷把锅盖盖上,灶底改了小火慢慢熬,就到门前去看野猪杀的怎么样了。
    野猪皮总算都弄下来了,内脏掏干净后,沈玄青和沈尧青合力将野猪劈成两扇,一扇猪肉都够沉的,幸而他们今日要洗肉,不用费劲挂起来。
    家里没有公野猪这么大的案板,只能先在地上割成大吊大吊的肉扔进大木盆里。
    卫兰香提了水桶出来,舀着水冲洗猪肉上的泥,再用手捋捋干净,随之陆谷和她一起抬着猪肉扔进另一个干净木盆里。
    野猪这么大没有别的法子,洗的也算干净,等会儿还要用草药水洗两三遍呢,村里人在旁边看着,都没嫌弃。
    等野猪肉都割好后,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沈玄青从锅里舀了善草水出来,兑些凉水倒进大木盆中,和沈尧青卫兰香仔细搓洗每一吊肉,好将其中麻毒汁的毒ll性拔除干净。
    猪头扔在地上不少人过来翻看,他瞧见便说:“猪头太大,要不劈开分一分,砍成两半,只算四文一斤,如何?”
    收拾猪头要拔毛掏鼻子掏耳朵,恶心又费事,他不愿动手,野猪头太大没人敢要,都怕花太多钱,况且一斤肉才十文,买回去炒着就能吃,可比猪头省事多了。
    劈开是费力气一些,但卖出去多少是几十个铜板,就看有没有人要。
    黄振川一直蹲在旁边看,闻言算起账:“这一个头就二三十斤的样子,砍一半的话,一人拿十斤也得有四十个铜板,可不得了。”
    他嘴里直说不得了,但猪头肉卤好了确实香,他挺好这一口,再嫌贵都没真的起身离开,想一下还说道:“不如再砍小些?”
    沈玄青笑一下,说:“那好,等我洗完这些,再看怎么砍。”
    有人想要,左右都是卖钱,麻烦些费点力气也无甚大碍。
    陆谷给锅里添了水和善草之后就出来帮忙洗,从水里抓一把煮过的善草在肉上搓洗,这么多猪肉起码得洗两遍呢,沈雁和陈心莲也蹲下搭把手。
    第129章
    沈家二房门前聚了不少人,只要家里活不多的,都过来看热闹,因肉卖得便宜,手里攥钱怀里揣铜板的人自是有。
    卫兰香笑得声音最大,脸上褶子挤成喜意,边洗边抬头和村里妇人说笑:“周大娘,这可急不得,一遍洗了还得再来一遍,你若当真急,也来帮忙,看上哪块肉就洗哪一块儿。”
    周大娘一听,挽起袖子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自有挑中的,到时你可别赖账。”
    “瞧你说的,话我都说出去了,你尽管来挑。”卫兰香笑嗔她一句。
    围看的妇人夫郎多,一听能洗自己挑中的,便纷纷挽袖子蹲过来,抢着挑肥膘多的肉去洗,一下子还争夺起来。
    “婶子婶子,快放下,伤了和气不是。”沈尧青连忙打圆场,说道:“婶子阿嬷好心帮忙洗,总不能为了一块儿肉吵起来,再说,肉块都这么大,一家买不完,到时肯定要割开分着卖,倒不必如此。”
    “这肉洗起来油,还是我们来动手。”他笑道:“婶子阿嬷们先歇一歇。”
    “我这不是和兰香说笑,你俩倒急了,可别脑红了脸,高兴些,下午回家好生做一顿肉吃,比什么都强呢。”周大娘对两个争抢肉的妇人说道,也帮着劝了几句。
    卫兰香自知失言,做生意哪能让主顾觉得不顺心,急忙喊陆谷:“谷子,快给你婶子拿凳子来,让坐着歇口气儿,这大热天的。”
    “知道了娘。”陆谷说着就起身到院里取凳子,一手提了一个出来,嘴乖道:“婶子,坐下歇歇。”
    那两个妇人看彼此不顺眼,坐下后谁不搭理谁,离得也远,卫兰香朝全子娘和苗大娘使了个眼色,全子娘和苗大娘就各自拉一个妇人笑谈起来,总算是把方才的不愉快糊弄过去,人群重新变得热闹。
    “谷子,你和沈雁先去喂狗喂兔子,这里有我们呢。”
    卫兰香没忘记新宅子里的禽畜,今天早上是来不及打更多草了,只有她和陆谷挖善草时薅的半篓子鲜草,能喂兔子,幸好那边宅子里有晒的干草,还有谷糠麦麸,足够牛羊鸡鸭对付一顿。
    陆谷手从木盆里出来,捋捋手上的水迹,大白夜里在那边看家,这会儿肯定饿了。
    “等下,这个给大白带去吃。”沈玄青说道,他脚边有一个破口的碗,里头是劈割肉时掉下来的肉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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