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看着段清泽的背影,慢慢躺下。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其他记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还清晰地记得这段时间在五郎君县暂时定居后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每天很平淡,也有些温馨,只是死亡阴影压在她心头,让她整个人绷得如同一根拉满的弦,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那段日子,她天天期盼的就是段清泽的计划可以顺利,那她就不用再担心殒命,以后就能安心跟他在一起。
    沈黎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
    说起来,失去生命危机后,好像有些东西变了,比如她对阿泽的感情。
    那时候她被迫跟他绑在一起,也为了能活命而尝试去真心喜欢他。她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成功,就算长时间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她也不会无聊,他亲她抱她她也会心跳加速,会害羞。
    喜欢应该是真的,只是似乎……不够自然。
    那时候,沈黎虽然对段清泽清除掉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满怀期待,但内心深处实际上并不认为会成功,就像先前她期待着他若恢复记忆可以念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上放过她,但她实际上更相信他一定会杀她。
    她的所有担忧、恐惧都被深藏在跟他相处时的平静和娇羞之下,连她自己都以为她对段清泽的感情很深,深到愿意跟他一起赌一场赢面很低的局。
    她现在发觉好像不是。那似乎是一种伪装,一种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的伪装。
    毕竟,刚刚面对段清泽的亲吻,她第一反应竟是阻拦拒绝,不正说明了什么吗?
    沈黎隐隐觉得自己有点渣女的倾向。
    以爱为名欺骗段清泽让他冒着风险清除那些记忆,但在成功后,她的深情立马掉了至少一半,不让他亲也就算了,甚至还隐隐生出不太想跟他继续纠缠的念头。
    沈黎丧气地捂住了脸。
    不是吧?她都没发觉她竟然是这么渣的女人!
    沈黎一直在努力维持自己的道德水平,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维持自我的方式之一。
    她可绝不能在男女关系上翻了车!
    没关系,趁阿泽还没发觉她的不对劲,她赶紧调整好心态,就当是重新开始,好好谈一场轻松的恋爱,接下来又不需要赶时间,她有的是时间真正爱上他。
    ……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段清泽走出房门后便沉下脸来。
    他在房间内没发作,但他注意到,沈黎阻止他吻她时眼神有茫然有抗拒,跟他记忆中那甜蜜羞涩的模样完全不同。
    即便失去了部分记忆,她也感觉到了异样么?
    段清泽回头望了眼。
    他清楚地意识到,对她来说,他有没有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是两个人。对于她的“阿泽”,她亲近放松,可以随意调笑,而对于“魔尊”,她敬畏乃至恐惧。
    但他既然假装仍是二十二的自己,便是完全不在乎她的这种区分。
    他只是想解决自己的问题而已。
    假装“阿泽”可以让沈黎表现得跟他记忆中一样,等他品尝过,满足了,厌倦了,他就可以杀她了,免得今后再被不受控的东西影响,她把他当谁又有什么关系?
    沈黎在床上烙饼般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听到段清泽进来的动静,她连忙坐起身,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
    她告诫自己,可不能做渣女啊,要好好对待为她劳心劳力付出那么多的阿泽。
    沈黎扬起脸,望着段清泽笑道:“辛苦你了,阿泽!”
    段清泽的目光在沈黎脸上停了停,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走至床边将正要自己下来的沈黎截住,直接抱起她。
    沈黎低呼一声后抱紧段清泽的脖子,低声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段清泽没有应声,将沈黎放在桌边坐下,自己站在桌边垂眸慢慢打开食盒,将里面尚在冒热气的菜一道道取出。
    沈黎偷偷看段清泽的脸,直觉他不高兴了。
    她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对,为弥补伸手悄悄勾住段清泽的小手指。
    段清泽停了动作看她,屋内有些暗,他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
    沈黎仰头盯着他,问道:“阿泽,你生气了?”
    段清泽继续单手取出菜盘,被沈黎握住小手指的那只手温顺地放松着。
    沈黎莫名觉得段清泽好似难哄了些,晃了晃他的手指道:“阿泽,你没那么小气吧?”
    段清泽已将所有菜都取出,都是沈黎提的菜。
    他在桌旁坐下,又将碗筷整齐摆放在沈黎面前,终于出声:“你觉得呢?”
    沈黎想,我觉得你可真是小气吧啦的。
    但她当然不敢这样说,只连忙为自己辩解:“阿泽,我刚刚只是因为头疼,太难受了真的没法那样。”
    段清泽忽然伸手过来,沈黎一惊,强压下身体反应,没有躲闪,任由他大掌握住后脑,倾身贴近她,双眼跟她近距离对视,似要看透她。
    他一字一句道:“阿黎,你变了。自从得知我清除那三百多年的记忆后,你就不再跟以前一样待我。怎么?我不会再杀你,你便觉得可以随意待我了?再让我猜猜,你该不是在想着怎么离开我吧?”
    沈黎听得悚然,段清泽也太敏锐了吧,连她只不过一闪而过就否决了的想法也能猜到。她只是拒绝了他的一次索吻而已!
    “阿泽,你在胡说什么啊?”沈黎断然否认,人谁不偶尔冒出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她想到后就立即批判了自己,那就可以认为她没那么想过了!
    她就像过去一样,抬手轻抚段清泽的面颊,表情真挚:“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得的,我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也不能在你刚为我做了那么大牺牲之后跑路吧?更何况,我为什么要跑?”
    她顿了顿,开始列数字:“第一,你长得很好看,我就没见过长得比你好看的男人,第二,你很强大,你可以保护我,让我在这个世上不再孤苦无依,再没人可以欺负我,第三,你对我很好,待我体贴周到,处处为我考虑,第四,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是傻吗?放着你这样的好男人不要却跑掉?”
    段清泽因沈黎的话而不自觉柔和了眉眼,不得不说,听到她这些话,心情确实会变得很好。她一直很懂得如何讨好他。
    他悠然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证明给我看。”
    证明吗?
    沈黎想着段清泽察觉到异样的源头,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熟悉的俊脸,闭眼挺身吻了上去。
    唇瓣一触即分,沈黎睁眼看他:“这样总行了吧?”
    段清泽无声凝视沈黎,仅仅只是那样简单的触碰,却让他的心似被羽毛挑动,强烈的渴望席卷而来,他蓦地收紧握她后脑的手,低头狠狠含住她的双唇。
    这是令人目眩神迷的呼吸纠缠,这是令人怦然心动的肌肤相亲,所有感官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敏锐了无数倍,他听到她略微不适的低喘,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到她的面颊和耳朵一点点染上旖旎丽色。
    他像个猎人,紧捉住猎物不放,不知疲倦,不知节制。
    最后,沈黎几乎软倒在段清泽怀中,她脑子嗡嗡的,缺氧让她呼吸急促,面颊泛红。
    她是发现了,丹田被毁,体力也同样变差了。
    抑或,现在的阿泽变得比过去更具倾略性?是因为不安吗?怕她真的想跑,所以想以这种方法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不会突然消失?
    沈黎当然还是心疼段清泽的,他的过去太惨了,在把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清除之后,他剩下的几乎都是悲惨记忆。
    他这一路被抛弃,受折磨,敏感一点很正常。
    喘匀后沈黎还是仰头看着面部线条不再冷硬的段清泽,真诚道:“阿泽,或许我现在没有你期望的那么爱你。可我们的未来还有那么长久呢,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现在你的绝大部分记忆都是痛苦的,可是不要紧,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那我们一起幸福快乐的记忆迟早会超过那些痛苦记忆,总有一天,那些记忆会变得微不足道。”
    她搂住段清泽,将自己的脸贴紧在他胸膛,柔声道:“不必忧虑,不必惧怕,我绝不会离开你。”
    段清泽不自觉搂紧沈黎。
    也难怪二十二岁的他会为了她做出不要此后三百多年记忆的疯狂事,她即便是虚情假意,也能表现得无懈可击。
    她此刻所说都是真心?若真是如此,她怎么能那么快就转头另嫁他人,便是受迫于家族,有必要跟林之意那么亲近?
    当然,对于他此刻所扮演的二十二岁的“阿泽”,她多半还是有些情意在的,正如她列举的那些理由所言,她不可能再找到比“二十二岁的阿泽”更好的男人。
    有那么点情意让她表现得跟记忆中一样,对他来说便足够了。
    段清泽道:“记住你今日的话。”
    静默数息后,沈黎突然又笑了一声,语气欢快了些:“说起来该害怕的是我才对啊!你才二十二岁,才见过多少人,这世界那么大,比我好的女修多得是呢,只怕哪一天你跟谁看对眼了,就会离开我,那我才要哭呢。”
    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哭肯定是要哭的,哭完还不是得振作起来继续好好过日子?要真有那一天,希望他能大方点多给点分手费。
    段清泽冷漠地想,有这么一次就已经让他烦透了,今后等厌倦了她解决了她,他便继续完成他的目标,怎么可能再让任何女修入他的眼?
    二十二岁后他记忆全无,却记住了对这不公天道的憎恨,他提升修为,寻找玄石,甚至创立门派,都只为了那唯一的目的,谁都无法教他改变主意。
    “不会。”他笃定地说。
    他不会跟任何人看对眼,不会再让任何人影响他的决断。
    沈黎不知段清泽在想什么,只听着他简短却有力的回答,忍不住无声笑了。
    所以说,这么好的阿泽,她究竟是怎么了才会产生那种占尽便宜后就跑的渣女念头?
    沈黎本来就尚未辟谷,如今丹田损毁,更受不住饿,胃里空空如也让她从段清泽的怀中脱身,开始吃还温热的饭菜。
    段清泽并不需要进食,他也没有跟记忆中一样陪着沈黎吃,只是在一旁看她吃。
    见鱼香肉丝的汤汁沾到她嘴角,他才伸手帮她擦,哪知她也刚伸舌去舔,就这么碰上了。
    沈黎看了段清泽两秒,果断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埋头吃她的饭。
    而段清泽也缩回手,目光幽深地看着沈黎张合的嘴。
    湿热的触感尚留在手指上,勾起方才的回忆。
    难怪记忆中的他总喜欢粘在沈黎身边,她的滋味确实好。
    段清泽自认为冷静地剖析过去的自己,却没意识到他本该移开的视线依然牢牢钉在沈黎脸上。
    沈黎吃好饭,简单收拾洗漱了下,便请段清泽教她如何让丹田状况可以稍微好一点。
    要跟阿泽长久在一起,她丹田毁了肯定不行,只有筑基也不行,今后她得当一个修炼狂人,好好提升修为了。
    因为说到修复丹田时段清泽说得有些轻描淡写,沈黎又对他有一层滤镜,觉得他什么都做得到,因此就没想过丹田或许修复不了,考虑问题都是以丹田修复好了为前提。
    段清泽亲自上手,探入灵力替她疏导丹田中乱七八糟的状况。他给沈黎指出了一条用灵力蕴养丹田的通路,她每天还是能打坐搞到一些灵力的,如此便可让丹田的状况稍微好上那么一些。
    段清泽见沈黎尝试了两遍后流下汗水,便也如同记忆中那样给她擦汗,温声安慰:“修复丹田需要一些灵植,你好些了我们便一道去找。”
    沈黎道:“好。”
    她拉过段清泽的衣袖继续擦自己额头的汗,对上他的目光她调皮地一笑,假装要拿他的衣袖擦鼻涕。
    段清泽就只是盯着她看,毫无动容之色。
    沈黎自己停下了,她突然发现段清泽这衣服有点不对。
    “这身衣服……不是你当魔尊时穿的样式吗?你怎么穿这个了?”沈黎疑惑道。
    段清泽神情自然道:“当时天雷把我衣服都劈坏了,只好换这一身。你也是,我让马二媳妇给你换了她的衣服。待会儿我们出去再买几身。”
    沈黎本想说储物袋中不是有别的普通换洗衣服吗,怎么不穿那个,但想到这里很偏僻,他穿这样多半也不会被戮天宗魔修看到,那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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