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乎意料,他竟没有趁机嘲讽眼前这位曾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死对头,而是静默地打量着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孙克诚立马转向林蔻蔻:“绝对保真,童叟无欺!我们公司在反抗强权、拒绝融资方面,有着远超同行的丰富斗争经验!曾经有人带着8亿的投资企划书来,结果刚进办公室,就被我们裴顾问打破了脑袋……”
    裴恕听到这里,眼角都抽搐了一下,咬牙道:“我他妈说过多少次了,是他自己没站稳磕到了桌角上!”
    孙克诚只当没听见,完全无视了他:“总而言之,在这一点上面,我们歧路绝对是一家值得信任的公司,我可以拿裴顾问的命担保!”
    裴恕:?????
    林蔻蔻:……
    一时大为震撼,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克诚却是两眼都在放光,口若悬河,把歧路的情况都给她介绍了一圈。
    裴恕坐在边上,全程一张嘲讽脸。
    末了,总算说得差不多了,孙克诚非常真诚地发出了邀请:“真的,到我们公司来,保管你一天当猎头,一辈子都是猎头,谁也别想诓你去当什么狗屁的hr,而且我们还跟航向对着干。航向要想当国内第一的猎头公司,我们就是把第一干死的那家公司!林顾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
    林蔻蔻一时竟筹措不出言语。
    一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能说的人,全程处于被轰炸的状态;
    二是……
    作为航向前猎头总监,坐在这里听着昔日的对手公司拉拢自己,并且发表了一番要干掉航向的豪言,心里多少有种难言的微妙与复杂。
    她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回去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竟然没当场答应。
    孙克诚多少有些失落,但紧接着又热情洋溢地笑起来:“那我们就等答复了。”
    林蔻蔻点了点头,起身与他握手道别。
    裴恕又看见她腕上那串佛珠。
    林蔻蔻跟孙克诚握完手后,看了裴恕一眼,心想自己不待见对方,对方也不太待见自己,就没必要握什么手了,对方应该也不想。
    裴恕竟然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林蔻蔻不由一愣。
    裴恕一手插着兜,一手保持着伸向她的姿势,深灰色的瞳孔注视着她,竟笑着道:“怎么,我不配?”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实在好看过头了。
    尽管性格差得离谱,可这一笑,活脱脱妖孽再世。
    林蔻蔻相信,他面前站的如果是万千少女,这会儿恐怕早为了他赴汤蹈火,寻死觅活。
    只可惜……
    她不是。
    林蔻蔻表情冷淡,伸出手去,同他一握,只道:“裴顾问说笑了。”
    两只手掌触碰。
    她碰过茶杯的掌心温热,裴恕修长的五指却是冰凉。
    他顺势垂眸,终于看清了她腕上这串珠子。
    一串十二颗,每一颗都是打磨光滑的奇楠木材质,在最大的那颗母珠上隐约刻着几个小小的字,然后才是下面缀着的几颗小小的弟子珠。
    于是,在她即将抽回手的那一刻,裴恕眸光一闪,忽然问了一句:“周信荣从清泉寺还俗,加盟恒裕,是你的手笔吗?”
    林蔻蔻瞬间抬眸看他。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保持着交握的状态,谁也没动。
    过得片刻,她才慢慢一笑,淡淡提醒:“恒裕的case最起码也是上个月的事了,我竞业协议今天才刚到期呢。”
    裴恕眉梢一挑:“是么?”
    林蔻蔻也不回答,只是笑着收回了手,不置可否。
    第4章 晚樱
    离开时,孙克诚亲送了林蔻蔻。
    只是才回到办公室,一关上门,他就没忍住困惑:“难道这次恒裕挖到周信荣,背后真不是她?”
    裴恕已经坐回了沙发上,把两条腿一架,只道:“她敢说,你也敢信。”
    孙克诚道:“那竞业协议……”
    裴恕搭着眼帘笑:“如果一不收钱,二不签合同,就算天天在庙里给人介绍工作,航向又逮得住什么证据,拿什么告她?告她免费指导还俗,醉心慈善事业?”
    孙克诚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庙里?”
    裴恕看他一眼:“说你心盲眼瞎,真不算污蔑。”
    孙克诚后知后觉,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猛地一惊:“她手上那串!你的意思是……”
    裴恕点了点头。
    孙克诚算了算:“清泉寺这一年来的动静,可不少啊。”
    猎头这行,吃的就是人脉。
    当初林蔻蔻被开除签下竞业协议的时候,不少人曾对她的未来表示过担忧:再厉害的猎头,一年不接触行业,业务能力生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手上原本热的人脉,大概率会随着时间冷却。就算她一年后回来,又能挽回几分?
    就连孙克诚也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可如果清泉寺这一年的动静都跟她有关……
    孙克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曲线救国,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啊。”
    裴恕若有所思,没接话。
    孙克诚突然开始发愁:“如果是这样,她手上的人脉根本就没有凉过,连周信荣这种大佬,都说挖就挖,你说她,会来我们公司吗?”
    裴恕道:“会。”
    “你怎么能肯定?”孙克诚下意识反问,可紧接着就是一愣,“等等,你不反对她来了?”
    裴恕抬眸扫了他一眼,径直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道:“公司管理一向你说了算,我反对有用吗?”
    当然有用。
    但这话孙克诚没敢说出来,于是用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眼神,目送他推门出去。
    从大厦出来,站在外头春日的阳光里,林蔻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脑海里却浮现出先才在歧路时的种种。
    尤其是裴恕。
    同行里能仅靠一面就给她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一串奇楠香佛珠最大的母珠侧面,刻着两个不大的小字:清泉。
    一般人是很难注意到的。
    可那位裴顾问,第一是故意与她握手,第二是拿恒裕和周信荣的case来问她,想必是猜得差不多了。
    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林蔻蔻微微眯缝了双眼,露出个难得感兴趣的神情来:该说不愧是跟她唱了这么多年对台戏的死对头吗?
    正自思索间,揣在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蔻蔻拿起来解锁屏幕,一长串消息便接连轰炸过来。
    赵舍得:蔻爸爸!
    赵舍得:下飞机了吗?
    赵舍得:快快快快回我消息!
    赵舍得:今天专门从酒吧里顺了一瓶好酒,就等着给你接风呢~到哪儿啦?
    赵舍得:理理我嘛qaq
    紧接着便是三连发的大哭表情包攻击,大水直漫金山寺。
    林蔻蔻一看,头都大了。
    当猎头的时候她什么难搞的case都能摆平,可私底下遇到这种卖萌耍赖样样精通的混世魔王,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无奈地打字回消息:“在中心大厦,还没打车。”
    赵舍得那边秒回:“中心大厦,怎么去那边了?算了,你别打车了,站那儿别动,我马上来接你,10分钟!”
    毕竟是家里有矿的富二代,住得近。
    林蔻蔻真就只在楼下等了10分钟不到,就看见赵舍得顶着一头挑染了深绿的齐肩短发,开着她那辆骚包的黄色法拉利停在她面前,向她潇洒地一招手:“上车。”
    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大少爷泡妞呢。
    林蔻蔻一笑,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并且非常惜命地系上了安全带。
    赵舍得一张白生生的瓜子脸,猫儿眼自带几分妩媚,可说起话来却是大大咧咧,看见她那么怕死,便翻了白眼:“我现在车技早练出来了,你去山上住了一年,怎么胆子都变小了?”
    林蔻蔻满心复杂:“当初敢坐你车,是我无知者无畏。”
    赵舍得不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林蔻蔻幽幽道:“不,我只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舍得:“……”
    林蔻蔻假装没看见她控诉的眼神,把旁边车窗打开,任由大道上喧嚣的风吹过自己脸颊,只道:“还开酒吧?”
    赵舍得耸肩:“开着呢,老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黄浦江边上寸土寸金的地儿,每个月赚的钱都不够付租金的。咱吧,能活下去,主要还是靠啃老。”
    她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来不去学别的富二代搞什么投资,学什么管理,早在学校里跟林蔻蔻睡上下铺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了,索性躺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快乐咸鱼。
    林蔻蔻多少是有点佩服她这种心态的:“你亲爸也是真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怎么办呢?指望我还不如指望我妈怀二胎。”赵舍得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呢?回来有什么打算?刚下飞机不来找我,却跑去中心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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