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晚都在房门口坐一会儿,这里能看到那棵千年的银杏树。
    狗并不是每次都在,晚上有时它跑出去,半夜回来,所以我常将房门半掩着,留道缝好让狗回来睡觉。
    我先前编了个竹球,没人的时候同它丢着玩,狗的后腿先前被他们打断了,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有些滑稽。
    它很喜欢这球,总是屈起前腿,张嘴去咬竹球,自个儿也能玩好久。
    竹球上都是狗的口水,早上我要拿球到井边洗一下,发现狗搂着球睡得正香。
    偶尔我半夜惊醒,习惯性摸一摸狗的脑袋,它在我就放心了。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辰。”
    早上我在门口坐了会儿,招来狗,从碗里沾了点水,在地上写下我的生辰。
    狗看不懂,脑袋偏了偏,吐出舌头。
    我笑着呼噜它的头,不懂也没关系,大抵狗会一直在。
    听说教书的陈夫子给他们上过一堂课,我路过书院,夫子正讲到这一句:以血洗血,污益甚尔。和冤冤相报何时了意思差不多。
    在那之后,他们很少打我和狗了,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奇怪,我只当没看见。
    下雪了,我担心狗冷,用旧衣服在床底做了一个窝,上面铺着些晒干的草。
    我还是睡不好,夜半惊醒下意识地将手伸到床底,狗平时睡觉打呼,这晚却没声儿。
    我的手指碰到狗吐出来的舌头,有点冰,明早再给狗铺些衣服吧。
    “狗,狗你在吗?”我招呼狗,半天也没见影子。
    今天我端了碗肉汤,里头居然有根带肉的骨头,我把骨头挑出来放到一边,狗爱吃凉骨头。
    喝完肉汤,门被人踹开了,刮进来一股冷风。
    他们二话不说,推着我来到书院,陈夫子也在,他笑着跟我打招呼:“来吃肉火锅。”
    书院的桌子被并到一起,围坐着很多人。
    桌子中央架着一口锅,冒着腾腾热气,味道闻起来很像我刚喝下去的肉汤。
    黄启瑞拿了肉骨头在啃,所有人都在吃肉喝汤,连陈夫子也是。
    我站着就要走,我已经饱了,不想再吃了。
    他们说:“味道不错,就是瘦了点。”
    他们说:“应该把头一起炖了。”
    他们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忽然有人喊住我:“喂,你不想来尝尝吗?”
    有人问陈夫子:“他叫什么名字?他有名字吗?”
    他们说:“怪物也有名字吗?”
    他们说:“不知道,他的狗有名字咧,我刚取的,叫小黑。”
    人群又叫,“我是小黑的爷爷!”
    黄启瑞扔了骨头走过来,“喂,那你该喊我爹。”
    陈夫子还是那副模样,为人师表,一脸正派,“他有名字的。”他眯着眼看我。
    “白行简。”陈夫子叫我的名字,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叫白行简。
    黄启瑞撑在我肩膀上问,“白行简,你的狗呢?那狗畜生呢?”
    “哈哈哈......启瑞你也太欺负人了......狗,狗不是在锅里吗?”
    “白行简,狗肉好吃吧?可是炖了整整一夜呢......加了葱姜,八角,糖,酱油,酒,肉都炖烂了。”他砸吧嘴回味。
    有人附和道:“那酒我爹可宝贝了,你那死狗能被这样名贵的酒炖上一夜,也算是它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我突然听到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找。
    说这话的人是宋瑜,她元神出窍后找到了白行简,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昏睡过去。
    元神在极为虚弱的时候,很容易被他人趁虚而入。
    就好比现在,宋瑜不仅窥探了白行简的回忆,还进入了他的回忆。
    他好像听到了,宋瑜不再出声,继续跟着他的回忆走。
    难道我真傻了,这里哪有人会跟黄启瑞对着干。
    嘴里开始冒酸水,我猛地推开这群人跑出去,呼出的白气在我的睫毛上结成了霜。
    我钻到了床底下,摸到了狗的头,它闭眼吐着舌头。它的毛发也结了霜。
    原来昨晚狗就死了,他们杀了狗,还要把狗的头放回床底下,扯出它的舌头。
    他们又到门口了,丢来一个球,是我给狗编的竹球。
    “这畜生是个没脑子的,一个球就骗过来了。”他们吃饱了,喝足了,揉着肚子嚷嚷。
    后来人散了,桌子上的骨头凉了。我把球捡起来,上面沾满了血。
    竹球上的血洗不干净,我的狗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问神:谁是人,谁是畜生。
    我抱着狗的头在银杏树下站了很久,他们叫我白行简,叫我滚开,他们踢我拽着我的头发,但我不走。
    直到我的脸上的符文再次不受控制地出现,他们落荒而逃。
    怪物,狗死了你怎么不死。
    我看到了,他们的嘴唇在动。
    雪淹没了一切,这世界又恢复纯洁无辜的模样。
    狗被我埋在了银杏树下,神还是没有救我。
    神不会爱我,神也不爱狗。
    我要惩罚神,叫神日日夜夜看见狗。
    ......
    我的狗很可怜,所以我要惩罚杀狗的人。
    黄启瑞被我埋在银杏树北面数十米的地方,以跪倒在地的姿势。曾经高高在上昂着的头,如今被我砍下来丢到了地上。砍刀不太锋利,他的头一半脱落,一半连着脖子,血溅了我一身。
    “你要赎罪。”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又是一个雪夜,我拖着刀往回走的时候,想起一句话:以血洗血,污益甚尔。
    “那又何妨。”刀尖的血滴了一路,但都被大雪掩盖。
    这一年,我十岁。
    镜面粗糙昏黄,模糊地映出我的模样。凝结的血线牢牢覆在我脸上,眼眶底下符文纵横。
    我低头看着满手的鲜血,突然笑了,我天生就是个怪物。
    回忆到这便终止了。
    安全起见,宋瑜把白行简带回了自己房间。
    她摸了摸白行简的额头,有些发烧。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血,也没有受伤。
    宋瑜稍一思索,解开了他腰间的衣带,指尖覆上他心口滚烫的符文。这符文本身是黑色,如今却呈现黑红色。
    一个猜想渐渐浮上宋瑜心头,怕是这符文搞的鬼,血能够滋养符文,符文吸收了血反过来又能治辽白行简。
    宋瑜咬破白行简的指腹,抹了一滴在他的符文上,果不其然,符文将血吸收了。
    宋瑜:系统,你说他体内的蛊虫怎么样了?
    未待系统回复,宋瑜看到一只瘦小的蛊虫从白行简的手腕底下钻出来,甫一接触地面,就化为了粉末。
    他手腕上还系着自己送给他的玉佩,玉佩的色泽更显莹润。
    白行简的呼吸越来越重,额角沁出点点汗。宋瑜伸手去擦,岂知白行简贴过来,将脸埋进了宋瑜的掌心,无意识地轻蹭。
    就好像......他的那只小狗,姿态亲昵,毫不设防。
    宋瑜无奈,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叁年不见,好歹是养了点脸颊肉出来。
    不多时,白行简醒了,长睫上还挂着泪珠,眼眶红红的,瞧着颇为可怜。
    他懵了片刻,随即坐起身,像是要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一样,表情极为真挚地握住宋瑜的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好似带了小钩子,望着她再没移开。
    宋瑜心软了半边,或者说很难会有人无视他直勾勾的眼神,至少宋瑜很吃这一套。
    宋瑜:被勾引到是一个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系统:宿主开心就好......只是我有个坏消息,宿主要不要听。
    宋瑜:你的坏消息不是一般的多啊。
    系统:白行简虽然能利用符文治疗自己受的伤,但必须要通过男女交合才不会遭到符文反噬,之前他都有吃药压制,不巧今天药吃完了,所以宿主您看着办吧。
    宋瑜: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现在才说?
    系统:这也是刚刚才查询到的,您前面做任务都没能跟反派近距离接触,这些设定自然也隐藏了。
    这跟中了迷情药有什么区别?如果面前有面镜子,宋瑜一定能看到自己无语凝噎的表情。
    宋瑜问他:“难受吗?”
    白行简先是点头又摇头,脸蹭蹭宋瑜微凉的掌心,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他的手掐住床板,骨节泛白,手臂内侧青筋凸显。
    他突然想起狗,狗的眼睛看着总像一汪水,狗望着他摇尾巴,呜咽两声,他就心软了。
    “师姐,我可以亲你吗?”他黏黏糊糊地喊着宋瑜,眼里也含了一汪水。
    “那你知道怎么亲吗?”宋瑜轻声说。
    白行简眨了下眼,慢慢将唇贴上她的嘴角,不掺任何情欲,纯情极了。
    接着,他仿佛想到什么,伸舌舔了她一口。
    宋瑜顿时没忍住笑,感情酝酿了这么久,亲吻是跟小狗学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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