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脚步生生停在了门口。
    诸如此类的劝戒必定不是第一次。
    高悦行不知道这究竟是贤娘娘的意思,还是老奴才自作主张拿捏公主,那一瞬间,她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公主站在门口回头看她。
    皇帝身边的内侍到了春和宫,召高悦行面圣。
    高悦行再见皇帝,是在书房里。
    皇帝温和地问她,愿不愿意到三皇子身边去,陪他一起玩。
    高悦行几乎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下了决定。
    他们都知道三皇子是个疯子,所有人避之不及。
    皇帝当然也知道。
    他没有想到高悦行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皇帝弯下身问:“他欺负你,你不害怕?”
    高悦行仰起头:“陛下会保护我的。”
    皇帝抚掌哈哈大笑,当即承诺道:“好,朕答应你,朕一定会保护你。”
    高悦行有自己的思量。
    比起公主,三皇子明显距离真相更近。
    与其呆在安逸的地方束手束脚,还不如冒一回险。
    天色彻底暗下来,最后一丝霞光也消失在天际。
    高悦行提着羊角风灯,在侍卫的护卫下,最后一次回到春和宫。
    皇帝许她明早动身。
    晚上入夜后,高悦行睁着眼睛,盯着床帐,忽然听到了软沙沙的脚步声靠近。
    春和宫里倒不担心有贼人。
    高悦行静静地等着,脚步声到了跟前,鹅绒床帐被掀开,公主散着发,拍了拍床榻,示意自己要上来。
    高悦行侧身给她让了地方,公主于是躺进了她的被子里。
    “你明天就要走了。”公主话中藏着不舍:“我好不容易求来的陪读,还没捂热乎,又让他给抢走了……其实我明白,此事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母妃愿意说几句话,我是可以留住你的。”
    高悦行意识到,公主或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天真。
    魏姑姑晚上从不当值。
    外面只有两个小宫女,公主进门前就把她们都打发远了。
    她们难得有机会说说贴己话儿。
    高悦行枕着自己的小手,侧身望着公主,道:“公主,您年岁渐长,身边应该有自己的人了。”
    公主轻声道:“你说的容易,我上哪弄去。”
    她的一切都是母妃给的,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事无巨细全都被贤妃的眼睛死死盯着。
    可人毕竟是人,不是玩物。
    拴得太死迟早要出大问题。
    高悦行温声道:“在这宫里,母子同心本是好事,无论是公主还是娘娘,千万小心,不要让那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离间你们母子关系。”
    高悦行说话嗓音总是温吞吞的,让人听了心里十分安宁。
    公主听进了心里,细细琢磨。
    暖阁里只留了一盏烛火,昏黄的映着床帐。
    公主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次日清晨,高悦行没有随公主去文华殿上学,她辞别了贤妃,贤妃命侍卫护送她到三殿下的住处。
    三皇子养在惠太妃的宫里。
    皇帝对这个孩子可谓用心良苦,想养在自己身边,又怕慈父败儿,给养废了,送到其他后妃膝下,又担心她们照顾不周,思来想去,才择定了景门宫里的惠太妃。
    皇上选惠太妃自然有他的道理,可现在看来,成效不佳啊。
    高悦行端着步子,踏进了景门宫,先要叩拜慧太妃。
    景门宫的摆设比她想象中的要朴实,没有金玉琉璃的摆设,但却打理得干干净净,惠太妃坐在主位上,她还没有完全老去,最直观的便是那一头乌发,乍一看,挑不出一根银丝。
    惠太妃招手让她上前去。
    到哪都免不了上头主子的打量。
    高悦行低着头,只听惠太妃道:“好一个玉雪可爱的娃娃,难怪圣上喜欢,你人还没到,赏赐已经流水似的抬进我景门宫了呢!”
    高悦行怯生生地行了一礼:“谢陛下抬爱,谢太妃照拂。”
    皇上喜爱的人,大家都会给几分薄面。
    惠太妃道:“三殿下住东侧殿,你便住西侧殿吧……西侧殿空置了许久,昨日才刚派人清扫出来,正好把陛下赏的物件添置上,让傅芸带你过去,看合不合心意?”
    门口一位年轻的宫女站了出来。
    傅芸。
    高悦行倏地回头。
    傅芸这个名字,单听在耳朵里就觉得无比亲切。
    这也是高悦行自进宫以来,听到的第一个熟悉的名字。
    待傅芸走上前来,高悦行歪头打量她,她姣好的面容也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高悦行记得清楚,傅芸是襄王府的人,在她嫁进府中的第二天,襄王便把傅芸拨到她身边伺候,彼时,傅芸已是上了年纪的姑姑,但照顾她时堪称无微不至,高悦行一直把她看作最亲近的人。
    原来她最初竟是太妃身边的人。
    高悦行心中暗自惊讶,尚未回过神。
    只听惠太妃又笑着道:“我看你身边没带伺候的人,傅芸便给你了,安心住下吧,如果有什么不合意,随时来找我。”
    惠太妃说道这,便开始捂着帕子咳嗽,似是身体不太爽利,高悦行知趣地告退。惠太妃挥挥手,准许她离开。
    高悦行带上傅芸,来到西侧殿。
    惠太妃说西侧殿空置了许久,仔细闻,确实有种淡淡的尘埃味挥之不去。
    但收拾的人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边边角角都扫净了,窗纱也换了新的。几个朱红色的箱子摆在屋内最显眼的中间,是皇上的赏赐,高悦行踮起脚尖瞧了一眼。
    一直不吭声的傅芸开口道:“都是平日里很有用处的东西,比如说那手炉、炭盆,还有专门按照高小姐的身量裁制的新衣,听说是尚衣局连夜赶制的,陛下很疼爱高小姐。”
    高悦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想:“皇上确实费心思了。”
    那位一费心思,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也便都起了心思。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的水深火热啊。
    高悦行在西侧殿简单安顿好,往门外一站,就见对面东侧殿的门开了,三皇子李弗逑一身便衣,站在门槛内,冲她招手:“过来。”
    他今天倒是很和颜悦色。
    高悦行暂不动。
    李弗逑加重语气:“过来,我被皇上禁足了,出不去。”
    又禁足了,真是活该。
    高悦行甩开袖子,走过去。
    李弗逑一把把她拉近门,傅芸也想跟进去,却被李弗逑呵斥的一声,关在了门外,不许她进。
    高悦行踉跄跌进李弗逑的东侧殿里,打量四周,发现真是阴森啊。
    可能这位殿下的口味有些怪异,喜欢把自己的屋子布置得像森罗殿,正中央一张黑沉沉的檀木椅子,既有碍观瞻,又搅乱风水。
    李弗逑趴在她耳边:“终于把你给弄来了,知道我费了多大劲么?”
    高悦行一侧脖子,拉开与他的距离,不咸不淡说:“知道,你挨了打,又背了策论。”
    李弗逑几乎是立刻听到她话中的嘲讽之意:“你敢笑话我!”
    高悦行:“岂敢。”
    李弗逑身穿白色的袍子,很薄一层,背后隐隐透出些许血迹,皇上罚得应当不轻,十岁的年纪,既然能背策论,至少能证明他不是个草包。
    李弗逑看出来了,高悦行是真的不怕他。
    他所有的疯癫和恐吓摆在她面前,毫无震慑力,倒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李弗逑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给我等着!”
    第8章
    高悦行白天进了一趟三皇子的屋子,不消片刻,便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消息暗中散向宫里各个主子的耳朵里。
    有人松了一口气。
    有人遗憾没有热闹看。
    高悦行遵三殿下所言,一直等着,等到了入夜,又等到将近三更十分。
    西侧殿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冷风灌进来。
    高悦行心头一惊,还好她没睡下。
    傅芸急急忙忙出去探查情况,高悦行听到她轻声唤了句:“三殿下……”话音未落,便传出了短促的惊呼和呜呜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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