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从小到大的好哥哥陶决,正式加入这个家庭。”
    蛋糕上只插了一根蜡烛,陶然把它推到陶决面前。
    “来,吹吧。吹完你就是咱们家的新成员了。”
    陶决看着他妹核善的笑脸,感觉她点的不是蜡烛,而是他的坟头香。
    结扎还是做了。
    在并没有什么第二根半价优惠的情况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相互搀扶着出来。晚饭不得不由唯一能够正常行动的陶然安排,菜色和口味都不予置评,也就是把外卖装进盘子里的表现勉强算可圈可点。
    还有蛋糕……
    插了一根蜡烛,祝贺陶决小朋友生日快乐的小蛋糕。
    “你不是认真的吧?”陶然笑嘻嘻地不回答,陶决转向钟意重新确认,“你们不是认真的吧?”
    “我提议的时候,哥哥没有反对啊。”
    钟意答非所问,那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你开心就好”的表情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久,观感颇为嘲讽,想来是有一些故意的成分。
    ——既然哥哥这么想看到我们有孩子,为什么不试一试,自己来做我们的孩子呢?
    时间轴拉回白天。叫停兄妹争吵之后、结扎成为既成事实之前,钟意如此提议道。
    陶决以为他在开玩笑。陶决当然以为他在开玩笑。
    于是陶决理所当然地失去先机,反对票还没投出,对面已经得到两票赞同,迅速杀死了比赛。
    “我现在反对!”陶决说。
    蜡烛的火苗在他呼吸间摇动。
    “你们生不生,本来也用不着经过我同意。我管得太宽我以后闭嘴就是,现在手术都做完了,揪着不放有意义吗?”
    “也许没有,”钟意笑了笑,“但你好像很想要一个答案。所以,得到答案之前,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们都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陶决忽然察觉——总是一口一个哥哥,说话好像很礼貌,熟悉了才知道其实除了称呼之外不沾一点客气的这小子,就在刚刚把最后的那点客气给砍了。
    像是肯定他的敏锐,钟意在对上视线时微微点头。那双只在陶然面前才会变得一望到底的浅色瞳仁里没有善意,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观察。
    “暂时不能叫哥哥了,那就从称呼开始适应吧,陶决。”
    无计可施的兄长深吸一口气。
    “先说好,别指望我管你们俩叫爸妈。”
    “没事,咱们走入乡随俗路线,这边的小孩对父母直呼其名很正常啦。”
    唯恐天下不乱的讨债鬼用手里的刀柄敲了敲桌面,看起来对蛋糕本身的期待还更高些,让陶决很不确定她白天投出的赞同票是玩笑还是认真。
    年龄迈入二十岁大关之后,家里的小鬼一个两个都变得难懂起来。
    “……”
    行吧。就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低头吹灭蜡烛。
    小朋友与新手父母磨合的一大问题,毫无悬念,是一日三餐。
    结扎创口不大,但术后四十八小时才能恢复日常活动。在这之前,全家伙食都只能由陶然负责。辈分跃升的三把火正是最旺的时候,她兴奋得肉眼可见,连外卖都不点了,到了时间就进厨房一通操作。
    问题在于,她出来这些年,已经被白人饭洗髓炼筋,有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吃,没有也能苟活。一天三顿都是生冷糊糊干巴片片,她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主打一个维持生命体征。
    而陶决,经过一天三顿生冷糊糊干巴片片的洗礼,第二天坐在餐桌旁,眼前都出现标题为《美国女人沉浸式给孩子准备便当》的走马灯了。
    这有什么问题,这很好吃啊,面包我还进烤箱热了一下,最高规格耶——
    她是这么说的。
    钟意也说好吃,并推荐陶决像他一样多抹点奶油奶酪,说话间餐刀在面包上刮出水泥砂浆砌墙的声音。
    四十八小时一过,陶决杀进厨房,从一对穷凶极恶的共犯手下救出那块即将被打成糊糊、煮得比他的人生还苍白的鸡胸肉,并收缴颗粒感十足的干巴面包一截、颜色不可名状的混合酱料一碗、万恶之源的食物处理机一台。
    他按住左边说“怎么能让孩子自己做饭”的人,和右边说“这个真的好吃你试试”的人,同时往外一推。
    “吃白人饭长大的孩子早当家。都出去,放着我来。”
    俩人一起出门都买不回一瓶酒的低龄父母,育儿思想倒是很成熟,情绪价值当场拉满,欢呼鼓掌夸他好棒。
    小朋友与新手父母磨合的另一大问题,则是睡觉。
    刚做完结扎手术、伤口还在恢复期的二十六岁小朋友也不例外——因为睡陶然旁边不可能不硬,陶决自去年平安夜登堂入室之后,首次荣获单人房单人床待遇。
    把小孩赶出卧室的父母尚存些许人性,没赶他去楼下客房,而是安排他睡次卧,与主卧仅一墙之隔。
    他第一晚就领会到老房子的隔音有多差。
    把人渣送进监狱后,陶然做噩梦的次数直线下降,但偶尔还是会在睡沉时陷入旁人无法窥破的阴霾。醒来身边有他和钟意陪着,她会好过一些,能很快摆脱梦里的情绪。
    有时她陷得太深,被困在那片漆黑的水面下,就需要有人潜入水底,或是埋进腿间托举她起来,或是抱着她、身体连着她,带她浮上来。
    或是一起。
    深夜的床头垃圾桶知晓一切,洁癖如陶决也已经能够在避孕套和精液的气味里入眠。
    这一次,大概是白天刚和他吵了架,晚上睡不安稳,隔壁断断续续传来动静:摩擦被子的声音,咬唇喘息的声音……自慰的声音。
    她自慰很有经验,到得很快,应该是不想弄太久吵醒睡在旁边的人,可惜并未如愿。陶决没有过分到把耳朵贴在墙上,因此只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紧接着,更大的动静从墙那头扑过来,容不得他不想。
    什么姿势能让她跪在床头、就趴在这面墙上,发出那种失控的声音?她坐在钟意脸上被他舔吗?他们以为他聋吗?她都高潮多少次了,无性恋又不是阳痿——那小子是完全不会疼吗?
    反正陶决疼得睡不着。与痛感共生的肿胀异常顽固,最后是拿冰袋敷下去的。
    转天,毫无自觉的两人从房间里出来,见他脸色糟糕,还很关切:“没睡好吗?伤口疼?”
    他刚要开口,陶然像是终于醒了盹,想起如今的角色定位,跑过来手搭在他腰上,忧心忡忡道:“今晚不要再想东想西了,早点睡!一直不长好可怎么办呀……”
    其中母性含量存疑,就差没说“你快点好我等着用”,期间和钟意交换了一个“不会被他听见了吧”的侥幸眼神。
    陶决扶墙的手发着抖,越硬越疼,越疼越硬,差点给她跪了。当晚,侥幸的动静又在隔壁侥幸地发生,侥幸得他半个音节都没听漏,只能强迫自己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比如,要是父母的晚间活动不可避免,那么俄狄浦斯因睡眠质量受影响愤而弑父,也不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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