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拉着我,先是大步快走,一出酒店就跑起来,半秒也不停留。
    时间和影子一起被拉长,仿佛进入周遭一切都停滞的空间,我们穿过停滞的街道,越过停滞的人群,企图在太阳沉入地平线前到达安全的地方。
    交迭的掌心出了汗,几度滑脱,一次次被重新握紧。
    干燥的风灌进嘴里,灼烧感撑开食道涌入胃袋,死死压住我欠下的许多解释。
    ……为什么、非得是他,非得是现在。
    “提前到了,”钟意忽然停下来,“飞机。”
    我望着他的背影。
    一步之外的右手边,广告充气人偶手舞足蹈,时而直立,时而弯腰。视线被这样反反复复挡住两次后,我才听到钟意极其少见的、略带责备的语气。
    “……明明就是你告诉我,不要把炸鸡和冰淇淋混在一起吃。”
    “对不起啦,”我有点想笑,“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我会的,我有生气,”他低声纠正,“……对哥哥。”
    “诶、啊、毕竟是我故意骗人,也不算他的错……”
    钟意摇头。
    “我只是猜出你在做危险的事。是他先想到可能和你继父有关系,也是他早就记下这里的地址和房间号……但他不肯听我说话,坚持要一起来。”
    过长的袖口盖住他半只手。露在外面的手指颤了颤,缓慢地攥起。
    “……为什么、他知道了这么多,还是不能理解状况呢……?”
    充气人偶被吹得歪七扭八。风声里,我以为听错了他的话。
    然而——
    “‘男朋友’、任何‘哥哥’以外的男性、都是绝对不可以在那里出现的角色——不是很明显吗?”
    风带来咸涩潮湿的气味。
    灼烧感被抚平,我终于又能够呼吸。
    钟意转过身,那张与我九成像的脸从眼睑湿到下巴。
    “我开始,有点感谢、能和哥哥交换了。”
    ……啊啊。
    只能是他。只能是现在。
    我用力撞进他怀里。
    “但是怎么非得是你、非得是现在——我头发剪得超丑啊……!!陶决那个傻逼是不是还跟你说我窜稀了你别信那全是骗他的、我、我头发都剪了大战之前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窜稀——”
    钟意稳稳接住我,温热的手指轻拂后颈,梳开错杂缠结的发梢,任由我双手并用在他脸上抹来抹去。
    “确实有一点乱,但是不丑哦,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喜欢的话,回去我帮你整理一下?这个月因为没事做,不知不觉学了好多东西……”
    他顿了顿,问,“窜稀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
    “嗯——好吧。”
    他并不刨根问底,手指一路下滑,动刀前安抚食材情绪般、揉过我仍有一层汗的后背和跑得酸痛的腰,钻进运动裤右侧的口袋。
    那里是——
    “别……!”
    没等音节落地,他已经从中拎出被薄薄一层纸巾包住的、拆开包装的刀片,轻描淡写地将它丢进外套口袋。
    “我会处理掉,不告诉哥哥。”
    “……partners  in  crime?”我嗓音干涩,扯出一个大约很难看的笑。
    “是共犯,负责消灭罪证的那一种,”他双手搂紧我,“你再也不能丢下我了。”
    在这里乱说什么帅气台词啊,被陶决的身体传染了中二病吗。
    不行,要忍住。吐槽也好,吐槽以外的东西也好……
    ……
    ……忍不住。
    我放弃了,两手啪地捧住他脸:“…………可恶!想亲你!”
    “可以哦。”
    “不可以、不要随便可以!我和我哥长得太像了,被人看到会很奇怪的——嗯、但是亲一下应该也……不行不行我想什么呢,绝对不唔——”
    从被捂住的嘴巴里传出含混不明的抗议。
    戒断什么般拼命后仰的身体也被从后心托住。
    逐渐放大的、照镜子一样的脸填满视野,直到彼此睫毛交缠,本该发作的生理抵触依然缺席。
    我目光屡屡闪躲、却屡屡被钟意网住,投降般闭上眼——
    ……吻落在他自己手背。
    钟意弯了弯眼睛。大约是陶决这张脸的缘故,总觉得无端多出好些狡猾意味。
    “先忍耐一下吧?哥哥的身体,总觉得不好这样用。”
    “说、说得也是……”我下意识抿了抿唇,咽下一些不妥的期待,“那我们快点回……”
    手掌毫无预兆地移开。
    停滞的街道重新动起来。
    人世喧嚣回到耳边,又被忽然弯腰的广告充气人偶隔绝在外。
    它滑稽地歪着身子,张开双臂,遮住一对不该在此亲吻的人。
    “但是……”我还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那不重要。”
    他像知道我想说的一切,于是咽下的问题与答案统统化为交织的呼吸。
    “只要你想……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要命。
    ……我大概、无论换成谁的身体,都戒不掉他的吻。
    ……
    陶决举着汤勺开门,似乎被我和钟意十指相扣的样子辣到了眼睛,半晌才丢下一句“快去洗手吃饭”。
    我牵着钟意穿过飘满饭菜香味的客厅,途经咕嘟咕嘟滚着一锅浓汤的厨房,从已经收拾好满地狼藉、连垃圾桶都找不到一根头发丝的厕所洗过手出来,停在洗衣房门口。
    汤勺不知所踪,陶决正从烘干机里掏出下午被我随手丢开的短上衣和深蓝百褶裙,把它们挨个迭好。
    我眯眼细看,违和感越来越重:“你脸怎么回事?”
    陶决沉默地看了我一眼。
    倒是钟意先接了话:“啊、因为今天、刚才,哥哥一定要跟我一起去……”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却不太希望自己猜对,“然、然后……?”
    钟意看看我,又看看陶决,十分坦诚,“我劝不住他,又真的很着急……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所以毫不犹豫地打了。”
    “……”我头痛地捂住脑门,“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所以毫不犹豫地打了吗……”
    “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所以毫不犹豫地打了呢。”陶决咧着完好的那边嘴角,阴阳怪气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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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陶然为什么剪头发:
    肢体缠斗中,被人抓住头发会立刻失去先手,受制于人。
    她的确做好了不敌对方、最坏情况被杀掉的准备,但她会战斗到那一刻。
    关于钟意过长的袖口:
    他穿的是他自己的外套。陶决临出门看了天气,怕他冷,特意带上的。
    然后这孩子穿着这件外套把陶决揍了一顿。
    揍完觉得手疼,还把袖子拉下来挡一挡。
    惨,陶决,惨。
    关于陶决身体的初吻:
    嗯,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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