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繁应对这些人永远只有一句:“傻逼。”
    喻繁起初没朋友,总是一个人跟几个高年级的打,每天上课都是鼻青脸肿的。当然,以多欺少的那帮人也落不着什么好,伤得永远比喻繁还惨。
    庄访琴不知阻止了多少次,她调取监控,让学校劝退或处分高年级的男生,同时频频跟喻繁沟通。
    喻繁面对她时只是沉默。
    终于,在她第四次接到学校给喻繁的处分通知后,她决定去喻繁家里做一次家访。
    那天是周六,因为决定得临时,她事先没有通知喻繁,打了家长电话也没有人接。虽然不知道人在不在家,但她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庄访琴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
    她按着通讯地址找到喻繁的家。
    那扇破旧的木门外围了很多街坊邻居,低声焦急地窃窃私语;门内碰撞声阵阵,伴随着激烈地、粗俗不堪的谩骂。
    庄访琴终于知道喻繁为什么总是能打赢别人了。
    街坊叫来的警察破门而入。她看到屋内一片狼藉,喻繁拿着一根被折断的扫把,跟一个体型比他大一倍的男人殊死搏斗,满脸鲜血。
    庄访琴无视掉喻繁所有的拒绝,陪着他去了警局,陪他走完所有流程,把他带去医院,然后联系了当地的居委会和妇联。
    她打电话时,喻繁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黑漆漆的眼珠子露在绷带外,紧紧盯着她,说:“庄老师,以后不要再来了。”
    “要我说,喻繁这学生啊,能不犯事,顺顺利利高中毕业就很好了……庄老师?”
    庄访琴回神,抬起头看向对方。
    下一秒,她笑着点点头,说:“是啊……能顺顺利利就好了。”
    -
    陈景深回教室的时候,他同桌已经在桌上趴着了。
    男生一手按在脖颈,一手垂在桌子前面,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陈景深扫了一眼他的后脑勺,坐下抽出英语课本准备早读。
    王潞安一早就接到命令,见他回来,凑过脑袋问:“学霸,访琴叫你去干嘛了?骂你没?没说要处罚什么的吧?”
    垂在课桌前的那双手很轻微地蜷了一下食指。
    陈景深装作没看见。他翻书的动作一顿,嘴角轻轻往下绷了绷。
    “我草,学霸你这什么表情?别吓我。”王潞安说,“访琴骂你了?”
    陈景深抿唇,没说话。
    前桌的章娴静扭过头来:“废话,肯定骂啦。”
    “但访琴没怎么骂我啊!”
    “那老师对你的要求和对学霸的要求能一样么?你只要不违法乱纪,访琴都懒得骂你!”
    “……”
    章娴静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学霸,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老师批评?”
    陈景深:“嗯。”
    章娴静摇头啧啧:“王潞安,你罪过大了。”
    “……其实挨两句骂没关系,”王潞安问,“没说要罚你吧,学霸?”
    身边躺着的人动了动耳尖。
    陈景深沉默地捏着笔,几秒后扔出一句:“没事。”
    好家伙。
    这沉重的一声,直接让所有人脑补了一出访琴赤口白舌泼妇骂街,学霸不愿给同学压力默默承担隐忍不发的悲情大戏。
    因为愧疚,王潞安早读时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倍,把英语老师吓得不轻。
    陈景深低着声,没什么力气地跟着读了一阵。旁边的人扭扭捏捏,终于从手臂上抬起头。
    “喂。”他在桌底下用腿碰了碰陈景深:“你下课再去一趟办公室。”
    陈景深停下声音,偏头看他。
    喻繁盯着英语课本,懒洋洋地说:“就说是我逼你过去的,酒也是我强迫你喝的。”
    陈景深说:“不。”
    “……”
    喻繁磨牙:“随你,反正被骂是你自己的事。”
    “嗯。”
    “……”
    英语老师经过的时候,听见喻繁把英语课本捏的扎扎响。
    她甩了甩卷发马尾,装作没看见似的扭头去了另一组的过道。
    两分钟后,旁边又飘来一句咬牙切齿地:“到底骂你什么了?罚你没有?”
    “没。”陈景深垂着眼,安静一会儿后才说,“老师找我,不是因为去ktv的事。”
    “那是什么事?”
    “你上课睡觉的事。”
    喻繁茫然:“我上课睡觉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景深淡淡道:“我跟她申请换位置的时候答应过,会负责监督你的上课状态。”
    “?”
    “没做到,批评是应该的。”陈景深垂着眼说,“没关系,只是说了两句。”
    “……”
    “我没事。”
    “……”
    上午第三节 数学课。
    庄访琴抱着教案走进教室,一如往常地朝后排某个位置瞄过去。
    不负众望地看到一个趴着的脑袋。
    她熟练从纸盒里挑出一只粉笔,单手捏成几半,抬手刚准备扔过去——
    那个脑袋忽然动了。
    平时十根粉笔都不一定能叫醒的人,此刻单手撑在桌上,闭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慢吞吞坐起身。
    两秒后,喻繁艰难地抬起眼皮,一脸暴躁地跟她对上视线。
    庄访琴:“……?”
    第30章
    喻繁靠在墙上,支着手肘,脑袋就倚在手掌里,眼睛要闭不闭。
    他本来没那么困,但今天日头好,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这节又是数学课,庄访琴嘴里吐出一堆他听不懂的数字和公式,等于往他耳边放了首摇篮曲。
    钓了十分钟的鱼,喻繁脑袋猛地往下一栽,刚要摔桌上。
    额头蓦地被人撑住,触感微凉。
    喻繁迷迷糊糊睁眼,对上了陈景深夹着笔的手指。
    指缝中,陈景深冷淡的下颚线微抬,喉结线条凸出。要不是一只手正抵在他额头上,他都要觉得这人是在认真听课。
    下一刻,陈景深眼尾往下瞥过来,他们在春日的阳光里短暂地对视了两秒。
    被手背抵住的地方一麻,喻繁的睡意倏地飞远。
    他回过神,一把拍开陈景深的手,木着脸调整椅子重新坐直身。
    庄访琴本以为喻繁只是想省去他们之间那一道叫醒的流程,没想到后面两节其他老师的课,她悄悄到走廊外巡逻时,喻繁居然都醒着。
    他们每次隔着窗户对上目光,彼此的神色都有一些微妙。
    中午放学。
    章娴静一回头,就看到喻繁和王潞安两人随着下课铃一块倒在了桌上。
    “你俩有事吗?”章娴静一边补唇膏一边好笑道,“上课不睡放学睡?”
    王潞安都想永眠了,奈何他肚子饿得咕咕叫。
    “你以为我想?”他挣扎地爬起来,“那不是有人非要卷我?一上午坐得跟竹子似的,让我那位纪律委员同桌无人可盯,专门逮着我来记,一节课记了我两个名,这谁特么还敢睡……”
    王潞安敲了敲喻繁的课桌:“卷王,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上午都没沾桌子?”
    还特么不是因为有人没事找事——
    旁边传来一道扣上笔盖的短促声响。
    “我……”喻繁咬着牙,重新坐起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困。”
    王潞安:“……”
    如果你不是这副棺材脸我就信了。
    “那走,去食堂吃饭,我饿死了。”王潞安揉揉肚子,“吃完再回来睡。”
    喻繁懒懒地“嗯”一声,歪着脑袋在桌肚里找一上午都没精力碰的手机。
    “等等,我跟你们一块去。”章娴静起身整理了一下校服,余光瞥见后面坐着没动的人,顺口问道,“学霸,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呀?”
    “嗯。”陈景深把课本放进抽屉,垂眼想了一下,忽然偏过头低声问,“我能去么?”
    章娴静:“?”
    王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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