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城,交给了他。
    钟叔不情不愿地说,他做得很好。
    也该让他名正言顺了。
    所以这次也才特意让他上京城来。
    楚昭含笑听着官员将余下的两人名字念完,然后邓弈的声音响起。
    “其他两人可,谢燕来,不可。”
    楚昭的笑顿时一僵,差一点伸手掀起帘子,但好歹忍住了,太傅真是——不要太在意身份啊。
    ……
    ……
    举荐的几个官员神情也不高兴,直接把楚昭想说的话说出来。
    “大人是因为谢校尉的身份?”
    “太傅认为是我们徇私献媚了?”
    “太傅请看,这是谢校尉两年来的战绩,出生入死,伤痕累累,斩杀数千西凉贼。”
    “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难道因为谢校尉是谢氏子弟,就只能有功不赏吗?”
    有官员们质问,便有官员们反驳。
    “到底是谁徇私献媚了?”“谢燕来什么身份?私德不修!”“有功?他只有功吗?”
    “你们兵部的人是不是眼睛不好啊?”“谢燕来这两年来多少次矫令不听,肆意妄为?”“他在军中横行霸道,与人抢功,率兵竟然攻打同袍!”
    朝堂上吵闹成一片,坐在帘帐后的楚昭叹口气,她一会儿和太傅好好说一说,这世上的人哪有十全十美。
    其实昨晚她就是要跟太傅说这个。
    邓弈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都住口!”
    太傅发话,御史们也纷纷呵斥,殿内安静下来。
    “你们想多了。”邓弈看着双方对立的官员们,“谢校尉有功当然可以封赏,只是这个封赏太过了,卫将军——”
    他摇摇头。
    “他还不够格。”
    楚昭在帘帐后抿了抿嘴,他不够谁够?军功都列出来了。
    帘帐外的官员也说出了这话,这是一个武将,性情憨直,喊声太傅:“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做事都是思虑周详,一件事一个人非要琢磨个透彻才行,但咱们行军打仗没这么讲究,他勇武善战,他就有资格坐这个位置,我看人可不是看出身,我老董在这里立誓,如有私心,天打五雷轰。”
    这话一些官员们脸色很难看,这粗人,那他们反对,就是有私心,就要被天打五雷轰吗?
    “放肆!”
    “放肆什么?董大人说的有错吗?你们动动嘴皮子容易,知道在前方打仗多不易吗?”
    “谢燕来没资格,谁有资格?”
    殿内瞬时又吵起来,邓弈再次把高声呵斥。
    “既然这样说,本太傅的确觉得还有人更有资格。”他也没生气,看着那愤愤的武将,“只不过,此人倒是可能被看出身而不得重用。”
    董大人皱眉:“谁?”
    邓弈道:“左翼军军侯,梁蔷。”
    梁蔷?这个名字么,董大人似乎有印象,他要说什么,但有声音在他之前开口了。
    “不行!”
    这是一个女声,声音没有官员们响亮,但这一刻响彻朝堂。
    官员们下意识地看向前方龙椅——之后。
    垂下的帘帐被人掀开,穿着皇后朝服的女孩儿站出来。
    满朝无声,似乎都呆住了。
    楚昭站在龙椅边,没有俯瞰满朝官员,只看着最近前的邓弈。
    “不行。”她再次说。
    第二十三章 开口
    楚昭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朝堂上掀了垂帘走出来。
    她知道历来能上朝的皇后几乎没有,她是陪同皇帝才坐在朝堂上。
    皇帝都没资格开口,她坐在皇帝身后更不能。
    这是逾矩了。
    她看着邓弈,能清楚地看到一瞬间邓弈的脸色就沉如锅底。
    但她怎能不开口?
    她亲手救了萧羽,亲口对先帝讨要了皇后之位,亲眼看着萧珣父子被困,亲自送别了父亲,一点一点剥离了那一世的噩梦,几年过去了,提着心才放下来,谁想到坐在朝殿上又听到了那一世听到的话。
    那一世是在后宫听到的。
    萧珣下朝归来,笑着跟她说“边军中一后起之秀,极其勇武,被砍中一臂犹自不退,硬是带着兵马全歼了伏军。”
    她也很高兴,当然不是因为与有荣焉,她高兴是因为萧珣高兴,于是她很高兴继续这个话题,还问这人是谁:“既然如此勇武,陛下正缺人,当重用。”
    “重用,当然重用。”萧珣对她说,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睛笑眯眯,酒窝深深,“此人梁蔷,朕会封他为卫将军,期望他能秉承你父亲威名,你请钟将军多照看他,如今边郡不稳,谢贼叛逆,钟将军也是两头分心。”
    那时候宫里刚进了两个美人,萧珣说是世家之女,国朝不稳,他需要安抚世家,无奈受之,虽然是无奈,但新人进宫萧珣不可能冷落,原本只属于她一人的萧珣被分走,她已经有四五日没能见到萧珣的笑脸。
    她醉迷在这笑脸里,点点头:“我这就跟钟叔说,钟叔有了帮手,也好轻松些。”
    轻松啊,是轻松了,最后轻轻松松地死了。
    这一世萧珣没当皇帝,谢氏没有叛乱,为什么她还是听到这句话了?
    坐在帘帐后的她,宛如一道雷劈下,她必须开口出声制止。
    “皇后!”邓弈喝道,“岂能妄议朝事!”
    殿内的官员们也醒过神,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神情惊疑地看着楚昭,萧羽也在同时站起来,虽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站到了楚昭身边。
    既然开口了,就不能再退回去,楚昭道:“太傅大人,本宫不是妄议朝事,是在论边军,本宫是有资格论一论边军的。”
    是,这个皇后跟以往的皇后不同,楚后是领过边军对战西凉的,当时主帅楚岺死,是由楚后接过兵权,虽然碍于身份不算是边军主帅,但边军上下都还是把她当主帅看待的。
    “娘娘的心意,我等明白。”一个官员主动道,想要化解太傅和皇后的僵持,“兹事体大——”
    “正因为兹事体大,本宫才不得不开口。”楚昭打断他,“太傅,请听我一言,这种时候,军将调动实在不妥,还是慎重。”
    邓弈看着她:“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一个慎重?是先前请封说谢燕来为卫将军,还是臣提议梁蔷为卫将军?”
    这话让殿内再次响起低低议论,看向皇后的神情变得复杂。
    先前兵部说请封谢燕来为卫将军的时候,皇后可没有出来反对,直到太傅说应当封梁蔷为卫将军——
    那皇后的意思是更意属谢燕来封将?
    这倒也不奇怪,皇后也得叫谢燕来一声舅舅,自家人嘛。
    楚昭心里叹口气,也怪不得邓弈一语发难,自己不打招呼突然在朝堂上出来说话,说的还是反对他的话,也是对他的发难。
    “卫将军之位事关重大,都要慎重。”她看着邓弈说,“如果说谢燕来私德不休,梁蔷也并非完璧无瑕。”
    邓弈点点头:“是,我刚才正在董大人说。”他看向殿内,“梁蔷出身的确不好,他是罪役之身投戎。”
    董大人身边已经有官吏低声跟他讲了梁蔷的事,董大人神情犹豫,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误会了邓弈,他便对邓弈一礼:“下官唐突了。”
    “但本太傅依旧愿封他为卫将军,所以我看人也不看出身,也没有私心。”邓弈接着说,回应先前朝官们的质问,说最后一句话时,视线看向楚昭,眼神带着警告。
    他是在警告她不要有私心,楚昭动了动嘴,忍住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这话要是出口,那就真伤了她和邓弈的和气。
    但她不说,不想伤和气,不代表别人不想,殿内响起嗤声。
    “董大人先别急着说唐突。”有一个官员垂手似笑非笑,“太傅大人对梁蔷不计出身,但并不是说就没私心,只不过这私心不在梁蔷,在谢——校尉身上。”
    他把谢和校尉两字分开拉长。
    殿内所有人都瞬时明白意有所指,再次响起嗡嗡地议论,梁寺卿当年的旧事大多数人都知道,也有部分人不知道——经历了皇子乱,先帝驾崩,新太傅监国,谢燕芳入朝,几轮清洗新人换旧人。
    一时间知道的议论,不知道的询问,包括那位董大人是不知情的,被人拉着讲述。
    总之一句话,谢氏和梁氏有仇,而太傅与谢氏不合,那太傅自然要打压谢氏封赏,乐意封赏梁氏咯。
    殿内嘈杂一片,还夹杂着官员的冷笑。
    “昨日据说梁蔷登门拜访,太傅特意回家相见。”
    “不知道太傅昨日府中多了进了几辆车啊?”
    “你少胡说八道,你莫非也去太傅府中了,若不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朝堂混乱成一片,议论声变成了吵闹声,越吵越凶——
    “肃静!”女声呵斥。
    同时也响起了童声“肃静!”
    见惯混乱的御史们耳聪目明,第一时间注意到皇后和皇帝说话,虽然皇帝几乎不开口,但他毕竟是这朝堂的主人,他一开口——
    “肃静!”“不得喧哗!”御史们纷纷呵斥,两边值卫顿响手中的兵器,齐声呼喝,一时间朝殿内如狂风席卷,很快卷走了吵闹,恢复了安静,视线都凝聚到前方,不过看的不是太傅,是那个女孩以及她身边的小皇帝。
    楚昭不待大家再说话,直接下令“今日朝会就到这里了!”
    满朝官员没有动,视线也从她身上移到邓弈这里,朝会结束不结束,自来都是太傅说了算。
    皇后么——
    邓弈看着楚昭,问:“娘娘确定要这样散朝?事情还没议完呢。”
    楚昭道:“本宫说了,这件事要慎重,大家详细查验比对之后再议,现在这样吵闹也吵不出结果,反而伤了和气。”
    最后一句话看着邓弈,眼神带着几分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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