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端正身形,说:“我要做皇后。”
    邓弈噗嗤笑了,说:“我说人生如梦,阿昭小姐还说我说笑,你梦里还不是皇后吗?那快醒醒吧。”
    楚昭也没忍住,笑了:“我跟先帝要皇后之位,其实是为了我父亲,以及我自己的安危,其他的没有想太多。”
    为了弥补遗憾,为了不让萧珣当皇帝,等等,一切都是为了不让那一世的命运重现。
    甚至她想过,等送别了父亲,弥补了遗憾,国朝安稳,自己就离开皇城,去边郡自由自在生活。
    “但经历过这一场生死,我明白了要想自由自在,就要有力量。”
    她看着邓弈,宫灯下双眼闪烁着光亮。
    “是皇后这个地位给了我力量,让我做我要做该做想做的事。”
    邓弈似笑非笑说:“以及,娘娘也体会到事成之后的美妙滋味。”
    楚昭看着他,点点头:“是。”
    她虽然无牵无挂,但牵挂她的人竟然有这么多。
    不管是谢燕芳的问茶,张谷的敬茶,以及女子同伴们的贺茶。
    不管有人在恨她,怨她,戒备她,还是敬畏她,讨好她。
    她楚昭这一世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谁也不能无视她。
    邓弈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这算是回来后第一次认真看她。
    先前大朝殿上朝也好,小朝会议事也好,皇后和皇帝都只是听政,他不用也没必要分心多看她。
    他也知道,想要多看她几眼的人也多的是,谢燕芳路途肯定不放过,而京城那些女子们,或者说,藏在女子们身后的世家权贵,也都要看她。
    此时看来,怪不得都要看她,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
    经历一场生死,一身杀气。
    这女孩儿一直很凶,从见第一面他就知道,但凶是戒备。
    而杀气则不同了。
    杀是主动出击。
    邓弈笑了笑:“娘娘也别想太多,这皇后,当还是不当,从那一刻起,就不是你说了算了。”他又斟了杯茶,“当然,想当就更好了。”
    “想,其实也是因为我第一次体会到拥有没有过的,是多么令人开心。”楚昭又笑着说。
    邓弈没说话,推给她一杯茶,听女孩儿又问。
    “邓大人,你一心想要做大官,是为了什么?”
    邓弈说:“能为什么,当然是跟娘娘一样,体会从未拥有过的开心啊。”
    楚昭一笑,拿过他推来的茶,与他面前的茶杯一碰。
    “所以,不要在意,谁听不听谁的话,谁信不信谁,邓大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要做的也是一样的事,就让我们同心协力一起做事。”
    邓弈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
    ……
    除了表明同心协力,楚昭临走前,还回头又跟邓弈说了一件事。
    “先前我出宫要去见父亲的时候,大人认为我在做无用之事。”她说,“虽然我这一去的确没能挽救我父亲的生命,但能陪伴父亲最后一程,现在失去了他,我的心并没有茫然飘飘无可落地,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踏实。”
    邓弈哦了声,神情木然:“娘娘高兴就好。”
    楚昭便对他一笑:“没有意义,也能让人开心。”
    ……
    ……
    夜色沉沉,前朝的灯火更昏暗,更鼓打过,皇城门也要落锁了。
    邓弈起身送楚昭后,并没有回转太傅殿内,而是站在廊下看夜色。
    “皇后知道太傅对她的助力,这是来谢太傅了。”小吏笑道。
    如果不是邓弈下了圣旨,楚后哪能与中山王谈成,此时此刻已经死在中山王府,也不会有城里花瓣雨相迎,倒是可以给她满城缟素祭奠。
    邓弈没说话。
    “皇后看到了对太傅助力的重要。”小吏接着说,“来与太傅结盟啊。”
    虽然邓弈一个人也足够权盛,但能多一个盟友总是好,而且还是皇后。
    而且如今这个皇后的确势盛。
    邓弈依旧没说话,忽的抬脚向前。
    小吏一愣忙追上:“大人,您这是?”
    “我回家去一趟。”邓弈说。
    小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邓弈还有家——一个月能回去一两次吧,太傅府几乎只是用来收礼的库房。
    小吏忙跟上,唤禁卫来备马清街道。
    邓弈的归来让沉睡的太傅府也一阵忙乱,还夹杂着惊呼声。
    “二爷!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被免职了?失权了?这府邸要被抄了吧?”
    乱乱中又有妇人急急说话。
    “阿二啊,雨下过好几场了,你爹和你哥哥的坟要修啊。”
    “娘,我这几日不忙了,亲自盯着去修。”
    ……
    ……
    楚昭洗漱更衣后,轻轻走进寝宫,里外安静沉沉,夜灯昏昏。
    她让阿乐和小曼去休息,自己则向侧殿的睡榻走去。
    先前萧羽夜晚受惊总要她陪着睡,这次回来齐公公告诉她,萧羽已经能自己入睡了。
    但她回来匆匆,也还没想好搬到哪个宫殿去,暂时还住在这里。
    刚走了几步,内室脚步轻响,人影晃动,萧羽探头看,轻声唤“姐姐。”
    楚昭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萧羽抱着竹筒摇头:“姐姐你忙完了吗?我还没睡,在等你。”
    吃过宵夜哄睡了萧羽,她才去见邓弈的,没想到这孩子根本就没睡啊。
    “竟然学会骗人了。”楚昭走过去,伸手戳他额头。
    萧羽咯咯笑起来。
    楚昭忙捂住他的嘴,嘘声:“半夜不睡觉,皇帝也是要被训诫的。”
    萧羽果然不出声了,一手捂着嘴笑着点头。
    楚昭视线落在他怀里抱着的竹筒——说是能自己睡了,其实是这孩子骗齐公公他们的吧。
    她心里轻叹一声,揽着萧羽的肩头向内一转。
    “走,我们快去睡,要不然,明天早朝起不来,就要被文武百官笑话了。”她低声说,“还会被太傅抓住机会骂。”
    萧羽用手捂着嘴笑着点头。
    躺在宽大软绵绵的龙床上,楚昭长长吐口气。
    “许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她转头看萧羽,“阿羽,接下来我们都能睡的踏踏实实了。”
    因为床软吗?萧羽没觉得床软了就能睡踏实,不过,楚姐姐回来了,他也能睡的踏实了。
    他点点头,闭上眼。
    (本卷终)
    第四卷山河望
    第一章 一年
    (一年后)
    又一个寒冬过去,春天来临。
    今年的云中郡雨水格外多,浇灌得大地上绿油油水汪汪一片。
    就连冲阵对阵不断,马蹄来回践踏的边境之地也点缀着青绿,站在山坡上望去,宛如碎裂的绿宝石——
    这是谢燕来的感想。
    钟长荣没这么觉得,他也没见过碎裂的宝石,不过这不妨碍他看得满面笑意。
    “狗贼西凉,这段日子当起了缩头乌龟,草都长出来了。”他说,“害得我们连捷报都没得报。”
    谢燕来道:“没信报就是捷报。”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钟长荣遥望远方,再向前就出了大夏界,也不属于西凉,算是划定的两不管之地。
    “这一次定要让边境重新划定!”他伸手指点前方,“看到没,前方百里可以建一座城池,是一处绝好的防卫,而且土地肥沃,最适合养牧草,很多年前,楚将军就说过,要拿下这块地,只可惜——”他将余下的话咽下,旋即攥紧了拳头,豪气满满,“这一次,我一定要将军达成心愿。”
    扩疆是每个将士的梦想,听到这句话都会豪气附和,可惜钟长荣今天带出来的是谢燕来。
    “心愿能不能达成,轮不到你这个打仗的人做主。”身旁少年声音懒懒,“得看不打仗的人想不想达成。”
    钟长荣豪气顿消,堵心,气得想骂,但又骂不出来。
    其实先前他说那句可惜,并不是可惜楚将军过世了,也不是可惜楚将军被弃用多年,其实在将军得势的时候,也没可能达成心愿。
    他可惜的是,勇武的皇帝沉迷于胜利的喜悦,不想再冒险,在边军气势最盛的时候停下了攻势。
    钟长荣转头瞪了谢燕来一眼,真是烦死这小子了,不说话,或者说句好听话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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