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慕黎黎就可以解放一半了。她只在签约前一天,陪老唐到旗下酒店视察了一次签约现场。
    酒店的会议厅富丽堂皇,为了明天的活动布置得隆重而典雅。led大屏上并排打出烽火和投资方的公司logo ,激昂振奋的背景音乐滚动播放,盛开的鲜花摆在会场正中,连庆祝的香槟塔都搭好了,层层迭迭的高高堆起来… …
    慕黎黎挨个检查桌牌的时候,听老唐拉住董小姐一顿猛夸:“这效果,太气派了,明天公司新闻一发出去,绝对不同凡响!公司的活动我参加了这么多年,这是最有烽火特色的一次!”
    “那是,我盯场了好几天,再没特色就说不过去了。”
    董小姐一身随时撸起袖子下场干活的装扮,脸上妆淡得几乎看不出来。老唐终于现身,她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正好遇到正主。
    “公司让我们向您学习,好好的外包公司给砍掉了,会展活动只能我们自己做。您看,我这管宣传的就两三个人,我不盯场效果哪能放心?本来这些活儿找家小广告公司,捎带手的都做… … ”
    “席总要压缩,我们只能响应号召,为公司分忧解难嘛!”
    “是啊!压得供货商个个叫苦,价格不高吧,结款还慢,很难做。”
    要说实施这些政策的,肯定是老唐这里。他只能从别处给董小姐出主意:“不行多找找熟悉那几家?再不行请席总亲自出面,谈还是有的谈的吧?”
    “没法谈。席总更狠,越熟悉下手越狠。”董小姐气愤道,“我们大学同学、我最铁的朋友,被他忽悠签了第一单,然后呢— —第二单利润直接减半!人家前期渠道都谈好了,根本没得赚。最后忍痛割爱,人还说不做就不做了… … ”
    老唐被她无休止的牢骚缠住,慕黎黎倒听得入神。一单不就真成一锤子买卖了,那席烽把人折腾进来干什么?
    第六十二章 六神无主
    签约这一天是慕黎黎早在日历上用红笔圈出来的日子,老唐屈指掐算的黄道吉日。令人惋惜的是,筹备许久的重要日子,慕黎黎却没有参加成。
    也许是这阵子加班太多,终于搞定了投资人,心无挂碍地放松下来,那晚慕黎黎很早便睡了。
    后半夜两三点,正是酣睡沉沉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急似一阵的手机铃声吵醒。
    她胡乱套上衣物,鞋子都忘了换,六神无主地飞车赶往医院。
    深夜的急诊室门口依旧人满为患,慕黎黎挨个诊室找过去,最后才在等待区找到人,和急救车刚刚推进来的担架。
    慕岚岚先看到她,抬高手臂唤她。坐在陪护椅上的章女士转头看来人是她,话没说出口眼泪先扑簌扑簌掉下来:“黎黎啊… … ”
    她蓬头散发,穿着睡衣的身子在椅子上半瘫着,慌到说话极不利落。慕黎黎急忙去看担架上的慕行长,他两眼紧闭面色如纸,木木地躺着,人已失去了意识。
    慕黎黎最近犯懒,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过慕家。上礼拜打电话慕行长多问了几句,她知道父亲是提醒她该回家了,看不到女儿总是想念的。
    可她不想叫上席烽,也不想在章女士面前丢脸,一周又一周的拖着没回去,谁知… …
    一想到这,她的泪流得比章女士更快,脚下瞬间软了,揪着担架的边缘问:“医生怎么说?”
    “怀疑是心梗,大夫在救护车上做了紧急处理,刚急诊的大夫问诊后开了单子,等着一会儿做检查。”
    三个女人,两个没有主心骨似的哭得止不住,只有慕岚岚还算镇静,把事情经过有条理的捡重点说了说。
    慕行长病发的很突然,章女士更年期睡得浅,听他半夜起来去了趟洗手间,也没在意。迷糊着半睡未睡之间,被“哐当”一声巨响惊到,激灵一下醒了。
    洗手间里慕行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瞪着惊恐的眼睛望向她,手还在地板上保持着敲击的姿势,向她求救。
    章女士一看这情形立马栽倒在洗手间门口,想起起不来,想叫叫不出,好一会儿才尖叫着引来了慕岚岚… …
    “幸好我在他起来后就没睡实,也幸好岚岚今晚在家,幸好咱家附近就是医院… … ”章女士反复叨咕这几句话,搁平常听起来有点邀功的意思,慕黎黎却深觉不幸中的万幸。
    心梗的危急之处在于黄金时间内的迅速就医,如果人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发现,一切都将追悔莫及。
    关键时刻全靠慕岚岚顶上,打完急救电话还能在医生的指挥下,找到家里常备的速效药给慕行长服下,心理素质比她和章女士强多了。
    护士很快出来,让家属推病人去抢救室,准备检查后进行溶栓治疗。值班医生拿着机器打出来的检查结果,请家属去旁边的办公室里做术前沟通。
    慕黎黎看着人事不省的慕行长,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呆呆的害怕极了。她意气风发似乎正当壮年的父亲,还不到六十岁… …
    慕岚岚让章女士先照顾这边,推了一把慕黎黎:“走,我和你一块去。”
    在病危通知书上落笔的时候,慕黎黎手抖如筛糠。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拉着慕岚岚问:“真的会救不过来吗,会吗?”
    “不会。”慕岚岚坚定地说,“医生只是告诉我们最大的风险,刚刚他不也说了,这不是多疑难杂症的手术。爸爸身体底子不差,尤其现在离发病还不到一小时,一定能救回来的。”
    她的清醒冷静给了慕黎黎莫大的力量,支撑她在手术室外等待了几个小时。
    直到慕行长再次被推出来,鼻子里吸着氧气,身上插了不少管子,护士宣布状态稳定多了。
    一上午慕黎黎的手机差点被打爆,全是席烽和他助理的来电。
    早晨她和老唐请假时没说原因,只说突发状况,回头和他解释。前期工作早已一项一项铺垫好,今天是老板们的主场,她的缺席并不紧要。
    下午两点多,估摸着和投资人的午餐会结束了,她才用最后百分之十的电量给席烽回音。半个钟头之后,席烽匆匆从酒店赶了过来。
    那会儿慕行长已经被安排转进了病区,麻醉药劲还没过去。人醒过来不到一个钟头又睡了,因为介入手术的关系整条左腿不让动,但疼痛感渐渐开始恢复。慕黎黎怕他翻身,一直在床尾按着他的腿。
    席烽没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哪怕发一句微信,一上午把他急得要死。她耷拉着脑袋不言语、整个人疲惫不堪的状态,已让他把千言万语全咽了回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错过时间不让他知道,不用说肯定怕耽搁他的签约。但他更愿意昨夜和她一起过来,起码医院里有个男人周旋。
    病房里章女士又开始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和他诉说大半夜有多凶险,在医院几个科室之间有多折腾,慕行长这个病有多受罪… …
    席烽没多说就去找医生了,再回来时和护士一起出现。护士嘱咐了几句术后护理事项,然后开了张单子,给他们换去了一间单人病房。
    下午正常的探视时间只到四点钟,除了陪床的家属病房里不允许留人。
    慕黎黎和章女士商量夜里的安排:“你们先回吧,第一晚我来陪,明早您再过来。”
    章女士不放心走,犹豫道:“你哪儿陪得了,照顾病人是个细活,而且吃喝拉撒都要管,你一个女孩也不方便……”
    慕行长在家看似对慕黎黎管得很严,生活上比谁都娇惯。照顾人这方面,慕黎黎和慕岚岚都是四体不勤伸不上手的主儿。
    席烽插话:“这不怕,我也在,能一起照应爸爸。实在不行去找护士,她们也会帮手。”
    章女士想想,也可以。席烽托了熟人,他比慕黎黎有办法的多。她这一天一宿熬下来身体发虚,再熬一夜只怕也得跟着倒下去。
    这么多年交手,慕黎黎的心思她也摸得出来。今夜是慕行长最难受的危险期,章女士在的话慕岚岚就会在,没道理病床前陪的是继女而不是亲生女儿。慕黎黎即使累到站都站不起来,也会坚持她来做第一晚的陪护。
    亲疏在此时还有什么重要,章女士没和她争:“行,出院还要好几天,明晚我和岚岚再换你们。夜里你爸能睡的话,你们也抓紧休息,别太累着。”
    慕黎黎点点头:“知道了。”
    惊心动魄的一天就这样落下帷幕。晚上慕行长醒来见是她在,后怕地抓住她的手很久很久,只是力气很松,他上半身的剧烈疼痛折磨着他,护士刚喂他吃下止痛药。
    慕行长缓过一会儿,又吃力地开口埋怨,“怎么让你陪夜,小章呢?你回去,让她来替你… … ”
    慕黎黎把他鼻腔的氧气管扶正:“我也行,以后我会学着伺候您的,多学一些。”
    止痛药一个多小时后才起效,慕行长始终睡得不踏实。嘴里时不时“哎呦” 、“哎呦”地哼叫,医生说没办法,忍过一夜就好了。
    病房里顶多十来平方米,除了病床外还有一张小小的行军床,只够一个人的尺寸,慕黎黎让给了席烽。
    夜深后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小灯,她给终于睡过去的慕行长掖了掖被角,继续趴回床边,在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慕黎黎不敢想象父亲真的万一没有获救会是怎样的痛苦情形,她已经在年幼时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其实爱她并不比早逝的母亲少一丁丁点… …
    泪水悄无声息地汹涌而下,顺着她的下巴浸入消毒水漂过的白色床单纹路,很快湮湿了一大片。
    慕黎黎偷偷地吸鼻子,压制住不想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声音。眼眸睁开,眼前却模糊到连墙壁都看不清。
    满脸的泪水忽然被一双大手的指腹轻轻擦去,然后,被人从后拥入了怀里。
    第六十三章 七个月之痒
    慕黎黎全身细微地颤抖了一下,背后的温暖包裹住了她整个人。在她垂眼遮挡狼狈的时候,轻吻纷纷落于她的额头、侧脸、唇边。
    “别怕。”席烽搂她更紧, “我会陪你。”
    慕黎黎噙着泪水,回头去看那双眼睛,隔着泪幕感受到他的坚定,双手不受控制地圈住他的腰,扑进了他宽厚的怀抱。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力量,来填满她无助慌乱的心,而他身上有她可以汲取的全部养分。
    不管过分的时候有多疏离,对峙的时候有多怨怼,他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起慕黎黎就深信不疑。
    “无论我爸怎样,你都陪我吗?”她的声音从他的胸口发出来,听起来像被闷住了一样。
    “无论你爸怎样、你怎样,我都陪着你。”席烽在她肩头轻抚,“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慕黎黎的眉心一拢,他虽看不到,却从她忽然的沉默里悟到了什么,“不仅是夫妻义务,也是我甘心为你做的事情。”
    她的眼泪渐渐收住,人时不时地抽噎,可怜又惹人心疼。病床上的慕行长在止痛药的作用下陷入沉睡,旁边连接的辅助机器上各项指针显示稳定。
    席烽一手揽住她的腰,把人带过来放在了大腿上,让她坐得舒服些。口中断断续续地劝她:“老人家上了年纪,病痛自会越来越多,以后我们都跟着警醒些就是了。医院是最安全的地方,及时手术对这种病症最有效。爸爸的身体状况也在逐渐稳定,你可以先安安心了… … ”
    她的内疚、 她的恐惧、她的担忧,不消多说席烽很快体察得到。
    他在慕黎黎耳边轻声地说了很多话,怀里的人愈发往他颈窝里凑。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
    他很少一次说出这么多的话,等他口干舌燥地停下来,转过慕黎黎的下巴一看,她已伏在他肩上睡着了。
    席烽从床尾取过羽绒服,轻轻盖在她身上。
    早上不到七点钟,章女士已经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一手提着做好的温粥,一手提着慕行长的换洗衣物,慕岚岚没睡饱似地地跟在身后,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大夫说今天能吃流食,我给你熬了,看你想吃哪一种。”章女士在床前矮下身子,摸摸慕行长的手问。
    慕行长刚翻过身,一晚上躺着不动,骨头麻痹了似的僵硬,说话还很吃力:“早晨现熬的?”
    “是啊,几样你常喝的,甜的咸的都有。我熬比一般的软烂,你吃着才好消化,肠胃也得慢慢适应呢。”章女士伺候人一贯殷勤小意,慕黎黎看了一眼,这好几个保温壶的分量,一屋子的人都够喝了。
    慕行长听了点头,意思是饿了想吃。章女士擦了擦带过来的羹勺,把床摇起来喂他。
    慕岚岚给她帮手,插话道:“您可得多喝几口,不枉妈妈四点多就起床准备,就怕您吃着不香。”
    三言两语就让病房里热闹起来,慕黎黎拽了下席烽的衣角,两人从病房里出来。按照昨夜商量好的策略,她去值班室找医生,他去护士站问请护工的事。
    昨夜慕行长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看这状况一时半会无法出院,白天晚上都离不开人。长久下去,还是家人加护工的组合更方便照顾一些。
    八点多钟一切安排妥当,章女士让他们该回家的回家,该上班的上班。慕黎黎脚下没动,在走和不走之间犹豫,担心走了又有别的事。
    章女士说:“你们那么忙,工作上能不耽搁就别耽搁,快回去吧,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黎黎也不用在这,我照顾你爸多少年了,他的生活习惯和喜好我最清楚,难道你还不放心?”
    “当然放心,没人比您更让我放心。”慕黎黎实打实地承认,她自己束手束脚的反而帮不了多少。
    一进来章女士把很多吃的、用的安排得明明白白,比出趟差还要一应俱全,想得十分周到和细致。
    慕黎黎到底没走,怕医生交代什么,或者慕行长的病情有反复,章女士听不明白,也打算趁第一天和护工定一定规矩。
    送席烽下楼,顺便去医院隔壁的星巴克买咖啡。出了电梯,旁观已久的席烽忽然有感而发。
    “半路夫妻尚且能互相扶持— —慕黎黎,你得相信,我们也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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