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是这样的……”
    高德开始进行动员,统一部下认识。
    “废矿场那边明天中午前料理好,然后把那些暗精灵送过去关押,等明天我过去再做进一步安排。”
    废矿场就在西城与南城之间的荒地里,本是座地下煤矿,离驯象所二三十里,来去方便也不太惹眼。那里已经废弃了上百年,成了各路江湖客的活动地点。前些年出过异能者相互仇杀的案子,驯象所清理过后就封闭了,相当隐秘。
    王昆仑点中佝偻着背的小老头和满脸麻子的青年,“驼子负责布置和警戒场地,麻子跟老侯交接把暗精灵带过去照管。”
    “明天一早联络各路线人,对外散布消息说驯象所已经抓到了那只魔子,就关押在废矿场。”高德说到另一个环节,“肯定没多少人信,但没关系,先做铺垫,务必让尽量多的人知道。”
    说到这刘小胖插嘴:“这个简单,不过其他部门要是知道了还真信了,来找咱们麻烦该咋办?那些家伙干得出抢人那种事情。”
    “有啥怕的,当做贼人直接干啊!”王昆仑训斥道:“别忘了百户大人是女皇陛下钦点的,敢找百户大人的麻烦,活腻了么?”
    这家伙还真是善于把自己往火堆上架呢,高德不得不附和:“王总旗说得对,其他人敢掺和,别管他们宣称是什么身份,一律当做魔子同党,格杀勿论!”
    咳嗽了声,又话里有话的补充,“前提是打得过,打不过的话不要勉强,真有这么蠢的家伙就让他们抢好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传递着某种欣慰的默契。
    高德觉得他们应该懂的,真有其他部门信了假消息跑来抢人,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抢走的不是功劳,而是黑锅!
    不过就算是他之前所在的锦衣卫巡城所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千户们乃至镇抚使也没愚蠢到这个地步,所以这事也只是想想。
    “等明天准备妥当,晚上散布新的消息。说中京府的大搜捕只是烟雾,驯象所是在用魔子做试验,测试挖到的调和模械对魔子甚至恶魔有多大效果。”
    高德说出这一环,众人同时抽了口凉气,这个假消息就很有杀伤力了。
    刘小胖举手:“调和模械……是啥?”
    高德含笑不语,他哪知道是啥,但异能者肯定知道。那只孽魔就说过“调和者”,似乎比“禁绝者”更神秘更强大。
    王昆仑用异样的目光看看高德,呵斥刘小胖:“老实听百户大人吩咐就行,该让你知道的你肯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知道了只会招祸!”
    “不过百户大人,”王昆仑又道:“发出这个消息,必然会招来各路异能者打探,有点棘手啊。”
    “老古的雷弹枪是干啥的,正好用在这上面啊。”高德垂下眼帘,道出计划中的“关键”。“使劲打,搞得声势越大越好。真的挡不住了,就让他们抢好了。不管他们是来抢模械还是抢人,留给他们的都只是尸体。”
    他抬眼看王昆仑:“模械的尸体交给老古解决,魔子的尸体由孙婆婆负责。”
    办公室里骤然变得沉寂,过了好一会,刘小胖才恍然笑道:“百户大人真是算无遗策!小人佩服、佩服!”
    其他小旗纷纷拱手称颂,高德这时觉得手里少了把扇子着实不得劲,保持着微笑强调:“这仍然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是是!这绝对不是敷衍差事!”刘小胖多嘴嚷了出来,被王昆仑一脚踹到了地上趴着。
    王昆仑向高德拱手,话语真诚无伪:“从明晚开始卑职就坐镇矿场,确保计划不出一丝差错!”
    高德品出清晰无误的默契,这些人是老油子,应该明白他的话外之意。只要引来外人捣乱,抢走所谓的“魔子尸体”,驯象所就可以交差,至少十天之后不用砍头了。
    至于真的魔子没被抓到该怎么办,这本来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百户,以及驯象所这个只负责擦屁股的小部门该负责的。
    联络线人散布消息的任务由各个小旗分头执行,两眼浑浊看似瞎子其实视力贼好,绰号就叫“瞎子”的精瘦青年居中协调。
    商量妥当后,其他人离开,高德把王昆仑留了下来。
    “我对混沌恶魔知道得不多,”对着王昆仑,高德很坦诚,“把你知道的跟魔子有关的东西都说说。”
    这个话题似乎挠到了王昆仑的痒处,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恶魔有四种,这个高德知道。四种恶魔借恶魔之力与凡人接触,只要凡人拥有了恶魔之力成为异能者,就跟恶魔有了联系。那些体质或者魂魄特殊,能作为载体,让恶魔从混沌中降临到凡间的人,则被称为魔子。
    能成为魔子的异能者万中无一,还要经过魔心入灵、魔心夺灵、魔种凝结、魔种孕化几个环节的成长。到了魔种孕化,恶魔随时能破体而出时,这时的异能者才叫魔子,这也意味着此人从魂魄到身体都已完全属于恶魔了。
    “不同恶魔的魔子也有不同之处,”王昆仑说得唾沫横飞,“血魔荤腥不忌,什么种族都来者不拒,资质不好也没问题,只要能肆虐人间,制造血腥恐惧就行。同一时刻会有多个血魔的魔子,近到一定距离还会相互感应。那时他们会抛开一切,相互厮杀,胜者吞噬败者,变得更强大。”
    “疫魔的魔子数量最多,虽然都是散播瘟疫病毒,却有不同类别。彼此相安无事各行其道。不过疫魔对种族很挑剔,就像孽魔特别钟意暗精灵一样,疫魔跟鼠人是绝配。还好鼠人王朝被太祖剿灭了,千年来很少见到鼠人魔子。”
    “奇魔就很少见了,身怀奇魔之力的异能者擅长隐匿伪装,神秘得很。传说吸血鬼除了跟血魔有关联外,同时又是奇魔的眷族,不过吸血鬼更神秘,这些年我们处理的案子里从没见过。”
    “至于孽魔,百户大人说不定知道的比我还多。”
    高德的确比王昆仑知道得多,他应该是极少数能在孽魔舌下捡回一条命的幸运儿,不过另一件事他并不清楚。
    “魔子会不会跑掉……”
    王昆仑露出“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笑容,“孽魔的魔子都是成对出现,还没见过例外。二者之间必然会有特别的联系,应该清楚彼此的生死。”
    “至于为什么会成对活动……单个魔子难以控制渴求肉体的欲望,会变得很不稳定。孽魔的魔子一旦落单,半个月到一个月内就会破体而出,到时候就不是死几个人的祸事,也不是发配一条街的人去边塞就能按下来的。”
    “这对魔子就是奔着老太子去的,差点侵入了天庙,可惜功败垂成。现在单剩一只,与其跑掉,不如潜伏在中京寻找机会搞事。反正就算失败,损失的只是暗精灵躯壳,孽魔不过是被驱逐回混沌而已,我猜是这样的。”
    高德皱眉,难怪女皇确定另外一只魔子还在中京,而且只给了半个月的时限,这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也不要紧,只要搞定后面的事情,至少能交差。在那之后,真的魔子再出现,脑袋留着才有机会解释。
    “对了百户大人不是说要找电视台的记者吗?”王昆仑正好提到这个,“莫非不需要了?”
    “当然需要,”气势翻转过来,高德低沉的说:“让刘小胖来办这事,就我你他……还有孙婆婆知道。”
    “你在咱们这栋楼的地下室准备个房间,如此这般……”
    高德全盘托出,听得王昆仑眼珠子转了好一阵才理顺思路。
    “电视台会办成这样的事情吗?”王昆仑对计划里的关键环节完全没信心,或者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摄像机可不会说谎,那是眼见为实的东西。”
    “不,有些事情,就算是亲眼见到,也不是真实的。”高德悠悠的说:“比如魔术。”
    “百户大人既然这么有信心,我就拭目以待了,”王昆仑赞叹道:“只要能凑合过去,就已是妙计。”
    到时候你别吓着就行了,高德此时自不会说破,他把手当做鹅毛扇缓缓扇着,“这还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说话时紧紧盯着王昆仑,看到对方露出明白了的表情,而自己明白了他明白了的表情又落入对方眼里,再将这样的明白传递回来,视线交织摩擦,两人都微微笑了。
    王昆仑没忘用言语表态:“是是,还是钓鱼,百户大人这鱼钓得真是一层套一层啊。”
    那是,这个行动的代号就是……套娃!
    之前的计划如果顺利的话,已经能向上面交差了,不过说服力不是太足有些勉强。高德还不放心,决定多加一层。于是前面的计划只是钓鱼,用更深一层的计划交差。而这个深一层的计划,其实也是真的钓鱼,钓不上来再交差,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那么卑职就去准备了,”王昆仑说着伸出手,拇指飞快的摩挲食指中指,眼巴巴看着高德。
    高德抽抽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叠金龙票递给他。除开给老侯老古的,还有三十多张。
    王昆仑眉开眼笑的刚刚接住,高德又抽回几张。
    指指窗户外面,高德晃着手里的金票说:“兽园那边等这事完了再说,先找人清理下河口,这些够吧?”
    那是驯象所大院外的河口,黑黢黢的漂浮着各种杂物,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正是昨天高德在地下室闻到的臭味。味道大多来自南面兽园的猛兽粪便,难怪高德觉得熟悉。
    “够、够了。”王昆仑心痛的撮牙。
    第017章:穿了……换了衣服就不认识了
    晨光大亮,院门打开,高德嘿嗤嘿嗤使劲,把一部怪异车子推过门槛。
    这是俩侉子摩托,滑下台阶沉沉落地,压得地砖缝隙溢出淡淡烟尘。看后轮探出两根粗壮连杆接到前面敦实机器的构造,跟蒸汽车头的动轮异曲同工。
    高德回了院子,拎出水桶给油箱……不,水箱加满水。再掀起坐垫用通条透了几个来回清光煤渣,把一筒黄豆似的煤粒全倒进去。煤筒有两升快乐水大小,足够这辆蒸汽摩托绕着西城转好几圈。
    确认水箱和锅炉闭合严实,脚踏前后的抽气管和排气管没有堵塞,高德掏出打火机,点着一根绒芯草,塞进坐垫下面的引火口。
    拧开水箱左右的阀门,听到微弱的潺潺水声和呼呼火焰声,再看车头的气压表指针缓缓转动,高德松了口气。老古说得没错,别看这玩意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破旧得跟垃圾一样,机器却还是好好的。
    这个世界的机器,从来都是经久耐用的。
    这辆侉子摩托就是高德从老古那拿到的回扣,高德拒绝了实质是打桩机的蒸汽小车,把这玩意当做自己的交通工具。
    “真的要戴这个吗?”
    妹妹高苗从院门探出脑袋,头上扣了顶八瓣钢盔,她抱怨道:“发髻都压歪了。”
    “生命安全要珍惜,不戴头盔如儿戏,”高德扣上钢盔套上风镜,紧紧手套,提了提皮衣领子,冷着脸说:“发髻歪就歪吧,随便扎个马尾都行,这方面哥是很开明的。”
    瞅着钢盔风镜,皮衣皮靴的哥哥,高苗小嘴咧开,又马上撅起,转头哼道:“反正你就不乐意让我美。”
    “别装啦,”高德没好气的说:“觉得哥帅就笑出来呗,这是你哥,该你乐的。”
    “呕——!”高苗装吐。
    昨天高德安全回家,还骑了辆虽然破旧却异常显眼的摩托,说是受到嘉奖还调去了清闲部门,高苗总算不闹别扭了。好好弄了顿饭菜,吃得高德兄怀大慰,当桌允诺今天上午带她逛商场买衣服。
    几分钟后气压指针转到绿区,排气管散出淡淡白烟。高苗在车斗里坐好,高德跨上摩托,拉下制动阀门,转动把手的加气阀。
    汽笛呜呜作响,连杆咣次咣次转动,摩托缓缓起步,载着好奇加兴奋的高苗驶向巷口。
    路过隔壁小院时高德晃了眼,斑驳的院门,锈蚀的门环,没有任何变化。
    等咣次咣次声渐渐远去,院门忽然嘎吱打开,探出颗花白头发的妇人脑袋。老妇人看着小巷尽头的身影,微微笑着,笑得颇为诡异。
    西城远远比不上东城和三座港口繁华,但对高德高苗这样的小市民来说,西城中心的万货坊已经够热闹了。
    先押着高苗去理发店洗了那头黄毛,再陪她逛衣坊。给了单件十个金龙之内的限额,高苗逛得兴高采烈,倒是苦了高德的脚。
    逛到中午的时候,高德手里已经提了十来件衣裙和若干小饰品,总价却不到一百金龙。高苗其实挺懂事的,操持家务也是把好手,就是脾气大个性强。说起来这还是高德的锅,谁让他从小就给高苗灌输女孩子要独立自主的思想。
    “还想要件纱衣,最后一件!”
    “怕哥口袋空了吗?再多几件都行,哥有钱!”
    今天的高德高苗兄宠妹敬,俨然是对模范兄妹。
    当然高德的底气还是他截留的一半公款,那本就是他私人的钱,掏出一半给驯象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西城的万货坊跟前世的购物中心没多大区别,论规模甚至更大些。坐着嘎吱嘎吱响还不停摇晃的电梯上到高层,逛到专卖女士纱衣的店铺,高苗开心的挑挑拣拣,高德被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叫住。
    “嗨哟,这不是高校尉吗?”
    是个带着小丫鬟的年轻女子,一身青衣颇为朴素,却掩不住让人心神摇曳的丽色。只是眼眉间的风情颇为专业,风尘味十足。
    高德吓了一跳,还以为撞上了哪个孤寡富婆,看清女子相貌又觉不对。真有这个级别的孤寡富婆,他应该很有印象,甚至说不定屈服了。
    还在努力回忆,女子扮出凄苦神色:“高校尉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或是在高校尉眼里,我区区红绡就没被记住的资格。
    高德啊的拍额头,“是红绡姐姐啊,穿了……咳咳,换了衣服就认不出来了。”
    姚红绡,西城绿袖坊的大牌花魁,高德跟师傅巡查绿袖坊的时候经常见到。可惜兜里空空,心中怯怯,即便红绡看出他还是童子鸡盛情相邀,不仅不收钱还发红包,他也不敢一亲芳泽。
    “高校尉也是哟,今儿怎么可以这么帅,”红绡眨眼飞眉的笑着,“我也差点没认出来呢,是陪着相好来购物呀……啧啧,好青涩的姑娘,原来高校尉喜欢这样的,怪不得看不上我。”
    说话时目光已经跟高苗对上,那丫头正怒目而视,连小虎牙都龇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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