璘琅摊开掌心,回道,“是翼望给我的。”
    大鲛巫诧异道,“翼望皇子见到您了?”
    “说起这个,”璘琅望向鲛巫,眼神凉凉,“你不是能听见我心中所想吗?我在里面很用力地想着要现身了。”
    大鲛巫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上回您吩咐过后,我就不对您使术法了。”
    服下避沐珠后,璘琅跟着珑尤很快来到了凡妖边界。
    眼看着珑尤自如地在结界周围来回穿梭,凝结法力,璘琅忽而开口唤道,“等等,离开妖界前,我还有个疑问。”
    闻得此言,珑尤停顿片刻,平静地望向她道,“龙祖殿下还有何疑问?”
    “是关于你说的法器。”璘琅眯起眼睛,“妖界有一法器,便是五行之中的水之法器吧?幻境之中的鲛族十万年来不断卷入纷争,只怕也因这件法器而起,可你带我进入幻境之时却故意瞒隐了法器的存在,我说的可对,珑尤?”
    听到“法器”之时,珑尤浑身一震,然而璘琅接下来的话却使她无法辩驳,只得稳下心神来,苦笑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龙祖大人。”
    她低下头,在璘琅的目光中卷起层层叠叠的鲛巫袍,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浅蓝色疤痕。
    “这是为法器所伤?”璘琅喃喃低语道,她不曾见过什么法术能在妖身上留下这样的伤痕,毕竟妖本就有自愈的能力,何况珑尤的法力她也是见识过的。
    然而珑尤却是沉着脸点了点头,“此法器名‘罔’,诞世于南海祸乱后不久,无人知晓他来自何处,只是能源源不断地净化水域,超度水中亡灵,是以不断被南海幸存的妖族争夺。然而奇怪的是,虽有斗胜的妖族,却无法靠近罔器,更无法活bbzl着将其带走占为己有,渐渐地便被南海妖族视为不祥。”
    有净化之力的法器必然不会是魔物,那只能是神祖留在下界以还六界清明的法宝,但凡是心存歹念的妖族靠近法器自然都会被神力反噬。只不过这样强大的法器又怎会落到鲛族手中?
    “彼时鲛族虽也自祸乱之中幸存,可活下来的族人却终日惶惶,低沉的气氛在水域之中不断蔓延,越来越多的族人开始不言不语甚至不再进食,鲛皇不得已才想到了用罔器的力量涤荡水域。”珑尤虽是通过幻境了解这段往事但却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能感知到族类所受的痛苦,“万幸的是罔器对鲛皇并不像对其他妖怪那般排斥,她虽也受了法器反噬的伤,却将法器带回了鲛族水域且无性命之虞。”
    “法器如鲛皇所愿净化了鲛族水域,但却也因发挥了效用引来了更多觊觎之妖,鲛族便如幻境中您看到的那般陷入了无止境的纷争之中,直到最后在大荒海域栖身。”
    “这么说,”璘琅若有所思道,“法器现下就在此处,而且珑尤你有法子接触到法器是吧。”
    珑尤没有作声,璘琅施施然道,“珑尤是不是承诺过今后为我驱使。”
    大鲛巫闻言抬眸,璘琅连忙保证道,“我就想看看,没有其他意思。”
    “我并非不答应您的请求,只是罔器威力不可小觑,龙祖大人现下乃是凡胎,万一被罔器伤到……”
    “后果我自负。”璘琅认真道,“我实在很想知道元神苏醒会否和存于此处的法器有关。”
    大鲛巫遂点了点头,道,“此处结界已经半开,最多只余半炷香时辰,足够你我往复了。”话音刚落,珑尤再次攥住璘琅的手腕,二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凡妖边界。
    ~
    翼望寝宫内,带着卫兵去而复返的小哑奴见到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只有自家少主正闭目休憩,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那般平静。
    他便是先前璘琅隐遁时遇到那墨袍白尾的瘦弱鲛妖,在翼望身边侍奉了百余年,主仆间默契自然是极好的。
    方才就在殿中,他分明察觉到与少主身上气息不符的浑浊气息,而少主的反应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只不过他却是吩咐他去寻寝宫的卫兵而不要惊动外面巡查的鲛兵。
    “咳咳……”经过方才一番动静,翼望明显又虚弱了几分,“阿玄?”
    小哑奴靠近他身边,恭顺地俯下身子,就听翼望问道,“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来时不曾听闻。】他比了比手势,又担忧道,【眼下少主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吧,也不知您这伤要养多久才能恢复。】
    “水牢那边……”翼望微攒眉头,挣扎着起身,还没等他说完就见外头有鲛兵匆匆而入,“禀报皇子殿下,水牢里关着那名凡人女子逃走了,女皇正带着鲛兵四处搜捕,特命吾等前来保护殿下。”
    说是保护,实则是bbzl监视容辛会否来此见他吧。
    小哑奴阿玄想到方才少主殿内那可疑的气息,刚要动手比划,就见翼望向他投去一抹否定的眼神,然后对前来禀报的鲛兵温和道,“知道了,有劳你们在此守护了,另若有那凡人女子的消息还请通报我知晓。”
    只是结界洞开,他即便身在寝宫也必有所察觉,这么说来容辛拿到避沐珠后并未立即离开妖界,可现在母皇已经察觉她逃逸,她若亲自守在结界旁,即便有大鲛巫相助容辛也难逃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
    第十章
    璘琅跟着珑尤进到一个越往里走越昏暗的洞窟之中,这种并非天然的洞窟周围还有不少,该是鲛族来到此处后用岩石堆砌而成。
    此种洞窟外头看着破落狭小,内里却另有乾坤,可容纳几十人大小。终于走到洞穴尽头,珑尤掌心托起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明珠,照亮了中央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壁。
    幽幽蓝光下依稀可以看见是一条盘卧着的类腾蛇龙,璘琅抽了抽嘴角,回眸对珑尤开口道,“过去也就罢了,此番你既见到了龙族真身,该提点后辈将这石雕都改进一番才是。”
    大鲛巫有些汗颜,只是既然答应了璘琅不提及她龙祖的身份,又要怎么令鲛皇相信她见过龙祖真身呢?
    忽而,眼前一道亮光闪过,璘琅确信那不是来自珑尤掌心托着的明珠,她惊奇地看着石壁,不自觉就伸手摸了上去。
    待珑尤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见那类蛇类龙的雕像周身发出刺眼的亮光,而璘琅与珑尤身处的这处洞窟开始地动山摇。
    璘琅讷讷地收回手,只是那亮光不曾减弱,震动也不曾消停,她与珑尤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珑尤想到什么,顿时脸色大变,“龙祖大人,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处,这异动一定会引起鲛兵注意。”
    璘琅只得点头,离开洞窟之前,鬼使神差地她再次回眸,就见亮光之中那石雕龙首微微张开的嘴里好似衔着颗珠子,可一眨眼的功夫,那珠子却又隐没在亮光之中了。
    出了洞窟,珑尤带着璘琅一刻不停地赶往凡妖交界。渐渐地,璘琅在水流之中尝到咸涩腥味,她靠近珑尤与她道,“你又被法器伤到了?”
    珑尤在疾行之中点了点头,只是伤口的血已经透过鲛巫袍渗了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凡妖边界,璘琅连忙掀开她的袖袍,就见到深可见骨的数道崭新伤口。
    方才在洞窟之内,珑尤一直挡在她身前,想到此璘琅心下有些愧疚,可珑尤见她浑身上下竟是完好无损更觉不可思议,忍不住惊呼道,“难道这法器对凡人不起作用?”
    璘琅还未开口,就听珑尤又道,“糟了,掐算时辰结界此时已然洞开,只是此处为何没有半点动静,莫非……”
    “大鲛巫殿下。”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得令人心颤的声音,bbzl珑尤下意识地再次挡在璘琅身前,垂眸躬身行礼,“珑尤见过鲛皇。”
    待转过身见到那银发墨瞳的女妖,璘琅心里反倒是沉到底处自然静。
    此番鲛皇身边并无鲛兵陪衬,可凌厉的气势却丝毫不减,“大鲛巫孤命你去探查该凡人底细,你却违背孤的命令将其私放出水牢,对此你作何解释?”
    珑尤当即改为匍匐行礼,“此乃珑尤之过,请鲛皇降罪责罚。”
    竟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
    璘琅有些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就觉得嘴唇一麻,竟是上下唇齐齐失去了知觉,只能从喉咙发出呜呜的响声,她低头看向珑尤,她后背拱起想要掩饰被法器刺伤的痕迹,虽则没有看她却直觉是她施了咒术阻止她开口说话。
    鲛皇气急,可族中法训规定若要处置大鲛巫须得族中大长老聚齐后共同商议,此时唯有把目光转向璘琅,“先是皇儿翼望,再是大鲛巫殿下,这凡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令你们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璘琅说不出话,只能冷眼以待,而珑尤却维持着匍匐的姿态对鲛皇道,“此人杀不得,珑尤请求鲛皇放她归去。”
    心口微微发热,璘琅不愿旁人替她承受罪责,她遥望那近在咫尺的结界一眼,神秘而繁复的纹路在法力催动下若隐若现地闪着金色光芒,她心一横,左右鲛皇是不会放她出去不如引颈受戮。
    在她行动之际,鲛兵终于察觉异动追到此处,只不过她们却是在向鲛皇禀报另一桩事。
    十二星洞之中的罔器,消失不见了。
    匍匐在地的珑尤身形一动,趁着鲛皇惊怒分神之际,在水中卷起一道力量将璘琅重重推向了那金光闪烁的结界。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睁开眼在汹涌的波涛中看到的最后景象,便是大鲛巫珑尤站在结界中央,浑身浴血,明光烁亮。
    ~
    服食了避沐珠,璘琅便是在水中昏迷不醒也不至溺死。
    凡间与大荒一山之隔,顺着水流她浮浮沉沉便漂到了容辛所居住那村落前的澹月河里。
    每日往来于澹月河上的村民众多,轻而易举便将璘琅打捞上了岸。只不过被幽冥潭吞没的人从没见过活着漂回来的,一时之间村民们都有些拿不准此事是福是祸,遂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和操办祈福祭祀的“半仙”商议。
    村长俯下身子试探璘琅气息尚存,想到她从小孤苦伶仃先前又是为了救村民而失踪,拿定注意要先救人。
    可容半仙却在此时阻拦了村长,并拿出一面破旧铜镜对着璘琅浑身上下好一番映照,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此女是容辛却也非容辛。”
    璘琅半梦半醒间,听到这么一句,觉得这凡间人好似有点水平,没成想容半仙下一句骇得她打了个惊呛。
    “待我取些狗血洒上,仔细辩个明白。”
    璘琅这适时的一惊呛,咳出了几口昏迷时呛入肺中的水。
    围bbzl观的村民当即以璘琅所躺之处为中心,向后退了一大步,唯有容半仙顶着“神人”的名号依旧大义凛然地挡在村长面前。
    璘琅睁开沉重的眼皮,容半仙那张五彩缤纷不亚于鲛巫面孔的脸在她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终于忍不住再张口吐了一口水,正对着半仙的脸,而后再次晕了过去。
    ~
    璘琅不知自己昏睡多久,只是期间却接连做了好几个梦,每个梦境中都有那个古怪的洞窟和石壁。最荒唐也是最后的一个梦境之中,石壁上衔着光珠的类腾蛇龙形竟活了过来,龙首凑到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面面相觑,那场面不知有多可笑。
    而后她看见自己伸出手将那龙嘴掰开,生生将那珠子取了下来,一时之间光芒大作……
    璘琅的梦醒了。
    她冷汗淋漓地睁大眼眸,入目的是记忆中容辛自小到大居住的茅草屋内景象。
    不无心虚地,她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啪嗒一声。
    一颗黯淡无光的珠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滚落在地,从床榻之上滚到屋中的桌椅旁。
    璘琅闭上双眼,复又睁开,那珠子还在原地,不偏不倚。
    正是在梦境之中,在洞窟之中,在那龙首嘴里衔着的珠子,或者又称之为“罔器”。
    此时夜已深,璘琅走到屋子中央,拾起那枚珠子凑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深蓝色的珠子在月光下像是盛着一片静谧的湖泊,可她却亲眼见识过它将珑尤弄得伤痕累累。
    在海底洞窟之中,她发誓自己并未动过将它带走的念头,可此刻它却随她一起进入凡间。
    所以冥冥之中,这法器与她果真有所羁绊。
    好歹是个神物,璘琅拿着珠子在茅屋里端坐一宿,试着感受凡胎内元神会否变化……
    屋外很快鸡犬鸣吠,天欲破晓,璘琅挂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揉着僵乏的腿,看着那传闻中威力无穷的罔器若有所思道,会否是修炼的方法不对呢?
    想到在梦境之中看到的画面,她忍着心头古怪将罔器举到唇边,犹豫着微微张嘴一口衔住。
    一片静寂过后,她“啵”地一声将珠子吐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翻身下了床。
    作者有话说:
    女主:是法器先动的手…
    第十一章
    璘琅将珠子随意往腰间一塞,而后将屋子里陈旧的木质门窗统统打开。带着一丝凉意的晨风扑面而来,是与崖洞和海底不同的清透气息,她深嗅了一口空气,随着四肢百骸逐渐舒展开来,她顿时感觉到一阵更为强烈的久违了的饥饿感。
    茅屋里不乏凡人称作“存粮”的食物,但就烹食的难易度而言,她宁愿亲自去捕食。璘琅将目光投向门前不远处流淌而过的澹月河,决定先重操旧主之业捕鱼果腹。她循着记忆从茅屋里翻找出凡人女子容辛捕鱼用的器具,像是重复了千百遍那般熟稔地来到河边准备一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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