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程咬金就是用这个漏洞发难。
    既然人是自己抓住的,按照规矩就是自己做主。
    哪怕李密要把人带到他面前,也必须是瓦岗五虎这些人带,不能转交给陈智略。
    单雄信也道:“陈大也是绿林中人,怎么把老规矩都忘了?
    主公要这个人不难,且待我等稍稍收拾一下营帐,便带人回金墉城,亲自交予主公。
    若是陈大不放心,也可随我们同行。”
    “绿林的规矩只管绿林的事,某现在奉的是军令,办的是公事,往日的规矩就别提了。”
    陈智略寸步不让:“主公军令只让某把这个小娘带走,没有提及其他。
    那一笔上注的财货,你们尽管留下,谁也不会惦记。
    至于你们几个不必跟着回去,其他的肉票也尽管留着就是,我绝不会多要一个人。
    更不会要你们分文钱财。”
    眼看陈智略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程咬金也来了脾气,说话语气里逐渐多了几分火性。
    “听你这意思便是不讲交情了?”
    “公务在身,叙不得私交。
    若是讲交情,也不是这么个讲法!秦琼、罗士信、徐世勣等人何在?
    要讲交情就索性摊开来讲个清楚,藏头露尾不是真朋友!”
    听他这么说,程咬金就知道此番算计多半已经走漏风声。
    他面色一变劈手抓向陈智略手中军令,口内断喝:“你这军令是假的!你分明是奸细!”
    陈智略武艺虽然不如程咬金,但是好歹也是内军主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再说程咬金抢令恶名在外,他又怎会毫无防范?
    当下错步闪身,立掌如刀切向程咬金脉门,待等程咬金抽招的当口他已经高声喝道:“程咬金!违抗军令你可知罪!真当某不敢对你行军法不成?”
    “行军法?
    就凭你?”
    程咬金一声冷笑,索性借题发挥:“某倒要看看,你长了几个脑袋,敢行你阿爷的军法!”
    随后朝着陈智略就扑。
    一旁的单雄信并没有动作,冷眼旁观两人打斗。
    但见陈智略身形急闪,避开这如同疯虎的一击,随后就见帐篷门再次掀动,一条伟岸的身躯出现在门前。
    这人的身形极为高大健硕,随着他的出现,单雄信就觉得眼前一黑,本应照入帐中的日光,尽数为此人所遮挡。
    眼见此人出现,单雄信心头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阵狂怒。
    李密居然派他来对付自己,难道非要不死不休?
    来人单雄信自然是认得的,赫然正是不久之前刚刚被瓦岗五虎联手拿下,与骁果军一起在瓦岗做俘虏的宇文承基!
    第九百二十六章 入阵(三十五)
    日光落在这苍茫群山的山巅,穿透密林,随后便泛起一片耀眼光芒。
    原本栖息于此间的鸟兽,已然逃了个干净。
    驱离它们的,正是如今正隐匿于林中的武士们。
    方才也正是他们手中的刀枪反光,给这片山林带来几许光明。
    粗看上去,这片森林内藏匿的武士约莫有数百人。
    一个个都是长身大面虎背熊腰,身上不曾披挂甲胄,而是裹着战袍或是布甲。
    这些人并不是猬集一处或是胡乱聚集,而是按照大隋军中规制,按着火、团编制列阵而立。
    每个人所处的位置都有讲究,整体就是个小规模步兵阵。
    只要发现敌人踪迹,就能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眼下别看一切太平,这些人却不曾有半点疏忽大意,全都屏息凝神高度戒备。
    呼吸刻意放轻,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生怕有哪里做得不仔细,就惊扰了同处一片天地内的贼祖宗。
    后排武士紧握刀枪,前排的武士则手持步兵强弓。
    在每人面前的地面上,都插着十来支箭矢。
    而在这支队伍正中,是一个三十上下的青年武人。
    其生得身材修长清俊博雅,三绺墨髯飘散着,颇有些超凡脱尘的仙姿。
    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是未曾披挂,手按直刀刀柄。
    然而他那身织锦战袍以及外面的厚重披风,却和所处环境格格不入。
    所有武士所穿的战袍,一方面是要颜色晦暗便于隐藏埋伏,另一方面也是要造价低廉。
    因为在这种环境厮杀,被树枝挂蹭是必然结果,一场仗打完人死不死不说,衣服多半是废了。
    像是这年轻武人身上那袭锦袍,价值顶的上这些武人半年粮饷,穿这种衣服在山林打埋伏战,那可是赔本买卖。
    至于外面那件斗篷也同样不是山林里面的打扮,其看上去倒是威风,可是真打起来就知道华而不实。
    斗篷兜风影响进退腾挪,更容易被树桩或是树枝挂住。
    所以真到了开打的时候,这东西就得脱下来,说白了现在穿着作用就是御寒外加上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体面。
    武人上了战场就注定要吃苦。
    大家连命可以不要的前提下,受些寒苦也属寻常。
    但凡是个上阵的武夫,就知道吃这碗饭不是那么容易的,受苦挨冻只能算是基础,如果连这都受不了,还能干什么?
    更别说整个林中所有人都是步兵,只有这位爷身旁不远处拴着自家战马,马背上挂着长槊,槊锋处跳着自家盔甲包裹。
    虽说战马也勒了口,马蹄子还用棉布层层包裹,可畜生毕竟是畜生。
    什么样的军令军法,也没办法管住。
    再说大家都是步兵,就你一个人骑马又有什么用?
    难道还能单骑冲阵不成?
    之所以如此,也就是为了图省事,把理应自己携带的甲胄干粮都由战马驮上来,再就是表现自己身份不同一般,是这些人的首领。
    按说军将如非必要,都会刻意隐藏自己,免得被对手弓箭手惦记上。
    行事如此高调,又处处喜欢享受,努力表现出自己和军汉并非一路人,也就是世家门阀子弟了。
    是以这位年轻人不用人介绍,也能让人知道,他出身名门世家,且是世家中第一流的存在!这话倒也没错,这位领兵主将就是重新得到李建成重用,再次被倚为心腹的谢书方。
    自从李渊正式登记,天下形势再次为之变化。
    李唐王朝原本就是厚积薄发,钱粮富足兵多将广,一起手就攻克长安坐拥潼关天险,将关中大地纳入自家怀中。
    在群雄逐鹿中,这已经是好大的先手优势。
    再等到正式立国称孤,更是展现出足够的王者气派。
    之前还持观望态度或者左右下注的世家名门,这回大多靠拢到李渊一方。
    除去常规意义的钱粮物资供应,以及军情内应之外,最大的帮助自然就是自家子弟。
    如今的长安城内名门望族子弟不计其数,各大小世家都派了人试图在唐天子麾下称臣。
    这里面有人直接依附李渊,同样也有很多人投靠李建成。
    这样的人一多,谢书方的重要性自然持续走低。
    毕竟江左谢家虽然提来是东南名门,可是如今家业凋敝,论实力哪里比得上那些新兴豪门世家。
    他之所以重新得到重要,还要多亏了徐乐。
    正是因为徐乐几次立功,让李建成感觉到压力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最大的短板就是缺乏得力武臣。
    那些世家子弟不是说没用,而是他们太过金贵,又缺乏冒险精神。
    这时候来投奔的,都是来摘果子的没几个愿意玩命。
    玩计谋或者提供财货支持都行,上阵厮杀就算了。
    身怀重振家业梦想的谢书方,算是这些人里面的异类。
    他虽然也保持着世家子做派,但毕竟自身武艺了得,又肩负着重振家声的使命,关键时刻还是能豁出去性命搏一搏的。
    就算比不了那些正宗武人,在世家子里面总算是出挑。
    正是靠着这身本事和狠劲,他又被李建成倚为心腹,乃至今日更是得了这么一份要紧差事。
    看着从自己嘴里不断呼出的白气,谢书方心中既是兴奋又有些苦涩。
    江左谢氏,昔日何等显赫的高门,如今怎么就落到这地步?
    堂堂谢家子,也得和一班粗鄙军汉爬冰卧雪,干这个苦差事,更别说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上不得台面。
    这等事,也是谢家子弟该做的?
    自己明明是应该运筹帷幄发号施令,然后与人手谈饮茶敬候佳音的那个才对!像这样的兵马埋伏,还有五六处,位置都是在山间林中,又或者险要小径。
    各路人马总计三千之数,而伏击的目标就是这藏匿于这苍茫群山之间的千余瓦岗精骑。
    这三千人乃是自李建成麾下六万大军中精心简拔的军中健儿,身手气力都有过人之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或多或少有山间生活的经验,懂得怎么在山林中行动埋伏。
    这支人马都是步兵,机动性肯定和瓦岗游骑不能比,所以一开始想的战法就是以逸待劳伏击杀敌。
    他们的任务也非常简单:救回九娘李嫣,其他人一个活口不留!根据军情,他们眼下所处的位置距离瓦岗贼很有一段距离。
    瓦岗的探子鼻子再灵,也嗅不到自己这些人的位置。
    按说有心算无心之下,这种任务不算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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