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人吩咐韩约便举起大盾为徐乐挡住背后,小六、步离则为左右两翼,为徐乐防范暗箭。
    徐乐喝道:“上船去!”
    韩约却道:“纵然乐郎君事后责罚,今晚某也要抗令!我等自长安一同来,自然也要一同回去。
    乐郎君不走,我们又怎么走?”
    徐乐心中固是为有这等部下欣喜,却也难免焦急。
    他很清楚,倘若没有玉玺,自己这些人或许还可以逃走。
    如今既然关系着这等至宝,就算司马德勘再怎么投鼠忌器,也不会让自己这几个人带着玉玺离开。
    当然,自己可以把玉玺交出,再有宇文承基为人质,司马德勘或许会放一条路。
    说起来自己也并没有把玉玺真的当成什么宝贝,更不认为天下归属会由一件死物决定。
    可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为了活命就向对手低头?
    玉玺不在自己手里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到了自己手里,就没有交出去的道理!若是想要玉玺,只能从自己的尸体上拿走!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就不会交出宝贝去换取平安!哪怕明知这条路九死一生,也唯有咬牙硬撑,奉心中直道而行。
    本想自己舍命给韩约等人换一条活路,不想自己这些部下却是和自己一般脾性,没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既然如此便干脆轰轰烈烈大闹一场,纵然不能活着离开,起码也要留下好汉名声以传后世。
    心中既打定了主意,徐乐的心思反倒是变得更为从容淡定。
    眼看着面前千军万马,神色间全无惧意,只将刀横在承基脖颈处,直瞪着对面的司马德勘。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干脆利落,磨磨蹭蹭好不爽利!是收兵还是动手,赶快做个决断!”
    司马德勘紧咬牙关,手臂举在半空,却迟迟无法落下。
    其实不光是司马德勘,就算是随他同来的裴虔通、元礼等人,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决断,但是大家更知道,这个决断绝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带兵军将,长于战阵厮杀,拙于朝堂权谋,尤其是这等干系到龙位大宝以及自家满门命数之事,就更超出其所能。
    至于既保全承基又能保全玉玺的办法也未必没有,只不过事发仓促他们却是想不出来。
    宇文承基二次受制,一时间却也没颜面再开口让这些兵将不必顾及自己性命只管动手。
    再者说来他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己两次败在徐乐受上,这等豪杰天下少有,纵然迟早要死也该死的像个豪杰。
    若是被这些无耻小人胡乱杀死,岂不是连自己的脸面都丢尽了?
    有这番心思,承基便没有再行开口发令,司马德勘等人就更不敢开口。
    宇文承基的家将却不管那些,有人高声叫道:“乐郎君,你说话可算数?
    我们放你等离开,你便不害我家郎君性命?”
    徐乐并未理会这家将,韩约开口答道:“入娘的!咱家乐郎君何等样人?
    难道还会瞒哄你等不成?
    我家郎君若是有意谋害宇文性命,他早就人头落地了,哪里等得到现在?”
    到底是神武侠少出身,固然徐家闾有自己的规矩,韩约为人亦极为刚正,不至于如宋宝一般打家劫舍胡作非为。
    可是做侠少的又怎么可能当真手脚干净全无劣迹?
    掳人勒索又或是抓了肉票与人交涉的事,韩约也不是没做过,自然知道该怎样与人交涉。
    他越是不干不净的叫骂,越是让人放心。
    两名家将不待德勘发令,便扯开喉咙朝水面方向吆喝:“快下船!”
    随后又对徐乐道:“你等上船之后便放了我家郎君,至于能不能回长安,就得看你们自家造化!”
    原本为徐乐安排的逃生船只被宇文承基所控制,但是承基并未将船毁去,乃至在岸边列阵阻击之后,船上也安排了兵士留守。
    说到底承基心中还留着一分仁厚,倘若今晚来到岸边的并非徐乐而是杨广身边其他忠臣又或往日旧交,承基便可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允许其乘船逃命。
    船上留守的都是承基心腹,自然要维护自家郎君性命。
    听到吩咐并不怠慢,纷纷从船上跳下,有人朝徐乐道:“速速上船,放了我家郎君!”
    徐乐抓起承基,将刀横在承基项上,以承基为盾,一步一步向码头退去。
    韩约、小六、步离将徐乐牢牢护住,也让他不至于担心中了暗算。
    几个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乃至就连步伐也一模一样。
    这般配合堪称无懈可击,纵然司马德勘安排后招,也无法找到破绽暗算救人。
    何况他如今所带兵将统属不一,又哪有做这等精细之事的精兵好手?
    眼看徐乐用不了多久就能上船,司马德勘心急如火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却听身后一阵马蹄声急,随着马蹄声,还传来一个男子的高声呼喝:“不可走了昏君孽种!倘若放走了人,不问身份一律处斩!”
    第七百四十五章 肝胆(十)
    前来传令的正是宇文承祥。
    前者其为韩约等人所败,险些被步离所擒杀。
    关键时刻虽有宇文承基出手相救,但是于承基而言并不承情。
    虽说份属骨肉,但是两人冷漠如路人。
    承祥在江都城内胡作非为,种种丧尽天良的勾当承基并非不知,只不过他既是族人,又扯了安抚骁果军心的虎皮做大旗,让承基不好对他出手。
    饶是如此,承基也在明里暗里几次给承祥以警告,要求承祥行事不可过分。
    更在来家父子寻承祥晦气的时候装聋作哑甚至推波助澜,让承祥委实吃过不少苦头。
    承基看不起承祥的行径,承祥也认为承基故作清高。
    明明是双手血污的厮杀汉,却偏要学和尚讲慈悲,在承祥看来既荒唐又可笑。
    身为军汉刀头舔血朝不保夕,为非作歹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若不是为了图个大碗酒肉财帛小娘任取的痛快,又何苦做这玩命营生?
    再说自家是要做大事的,就更少不了军伍支持。
    不靠这等手段争夺人心,骁果军凭什么随着宇文家造反?
    宇文承基空有一身勇力,却看不明白大势,更没有足以执掌天下的权谋手段,单凭嫡长身份便坐稳了宇文家未来家主位置甚至就连龙椅都注定为他所有,这又怎能让人心服?
    有这等心思的也不仅是承祥,宇文化及的次子承趾,也是一般心思。
    不管为人处世,还是心性喜好,承祥与承趾都极为相似,因此最是亲厚。
    承祥很清楚承趾对于承基早有不满,乃至将兄长视为眼中钉。
    他在其中自然也没少了推波助澜,让两兄弟关系更加恶化。
    承基对这些事并不理会也不曾怪罪过自己的弟弟,但是对于承祥难免更加厌恶。
    若不是念着宇文一脉,怕是早就出手打杀了。
    乃至在邸店内出手相救时,承基也刻意让承祥吃足苦头,从房间里硬生生拽到外面,腰椎骨险些折断。
    以至于这段时日只能躺在床上养病做不得恶,今晚若不是事态紧急也不会让他披挂上阵。
    承祥认定承基乃是借题发挥,有意为难,心中恨意更盛。
    只不过自己身份所限武艺又不够高明,无法向承基寻仇,直到宇文化及这道命令传下,才让承祥看到了一丝复仇的希望。
    宇文化及本也是一等一的刁滑奸徒,轻易不至于露出破绽,只不过今晚杨广的表现以及那险些夺去他性命的一记行刺,让宇文化及心神大乱头脑远不如平日清醒,否则也不至于让承祥传达这道军令。
    知子莫如父,宇文化及对自己儿子最是了解,知道承基对杨广忠心耿耿。
    哪怕碍于人伦以及宗族利益,不得不追随自己谋反,可是真面对杨氏遗孤,说不定还会念着旧情放其一条生路。
    他传下这道命令也是为了警告承基,不许他放走杨二娘。
    可是承祥传令时,便想到了可以从中做些手脚让承基吃苦头。
    事情比他想象得更顺心意,没想到向来被视为无敌的宇文承基,也有被人所擒所制的一天。
    见到他被徐乐刀压脖项的情景,承祥心里先是一阵狂喜,随后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宇文承基死掉,太子宝座便注定属于承趾。
    自己为他立了这等大功,日后便是承趾身边第一心腹,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借宇文化及军令除掉承基夺回玉玺,再有承趾斡旋,宇文化及也不至于要了自己性命。
    大不了就把司马德勘等人丢出去,把罪过推到他们头上!承基,让你平日目高于顶,今日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放箭!不可走了一个!”
    宇文承祥催马来到司马德勘身边,随后便大声传下军令。
    虽然这支军队的名义指挥乃是司马德勘,但是这些部队都知道,司马无非是提线傀儡,真正做主的还是宇文家。
    宇文承祥平日在军中没什么威望,可是他是宇文族人,如今更有宇文化及所下命令,这些兵士自然信他超过司马。
    “不可放箭!”
    “若是郎君有失,尔等全都要死!”
    宇文承基的家将声嘶力竭地呵斥,但是胆气已经明显不足。
    军随将令,一旦军令下达便不容更改。
    若是之前司马德勘投鼠忌器,随着承祥的出现,他便再没了顾虑。
    所有的罪过以及怒火,都将由这个纨绔小子承担,自己又怕什么?
    司马德勘一声怒喝:“尔等没听到军令?
    听令行事!”
    说话间他那不知高举了多久的手臂,此刻终于可以重重挥落。
    伴随着这个动作,一阵弓弦松动声响起,无数箭簇如同雨点般朝着徐乐一行人倾泻而下。
    随后这些骑兵催动坐骑举起手中木矛,朝着徐乐等人发起了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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