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队上组织社员们去山上给棉花地松土。
    棉花是白河生产队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为了鼓动社员们的积极性,队上的领导班子们特批,只要是棉花的工分,比别的都要多一厘。
    是以,一到出棉花地的工,再懒的社员们也会到场,出工不出力就是,反正有工分拿。
    周小满一家自然也不会错过。
    只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周小满就发现,队上社员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她也没放在心上。当了好几年老师,她日常被几十双眼睛盯着,早就习惯了。
    可她不关心,有人却主动凑上来告诉她。
    “小满,听说你跟安邦在家打架了啊,公爹也听说了,急得不行,要不是今天事情多,他一定会找你们。”
    说话的,是余大舅的大儿媳邓雨。
    “大嫂,你这都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周小满皱眉。
    余安邦那身板,自己怎么能打得过他,这不是瞎扯蛋嘛。
    “你还不承认,”邓雨一句都不信,指着她的眼睛,“都肿成这样了,啧啧。”
    周小满摸了摸眼睛,想起昨天被蜂蜜蛰了,肯定是肿得厉害。
    可她又不能说实话,只含糊道:“不是,可能是被马蜂蜇了,我昨天不是进山了嘛。”
    “马蜂蜇了不是这样的,”邓雨更觉队上的流言没错,“诶,小满,不是嫂子说你,你好好的,干嘛做那样的事,咱们余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周小满摸脸的手一顿,莫名其妙。
    就算她跟余安邦打架,怎么就丢了余家的脸了。
    “你啊你,以前在娘家的事,公爹不许我们再提,我们也不提,可你如今竟然还跟那人还有联系,这不是把咱们老余家的脸往地上踩嘛。也怪不得安邦打你,换做哪个男人,都会忍不住。”
    周小满顿时被气得不轻。
    她冷着脸问:“你到底听谁说的,我去跟她对质。”
    邓雨吓了一跳。
    她是知道周小满的泼辣的,下意识就道:“也,也不是我瞎说,今天一早,生产队都传遍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先传的……你先别激动,这事,要慢慢来,急不得。”
    周小满眉头紧皱,拎起锄头就往人堆里走。
    别的事她可以不管,可这样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的事,她绝不能忍。
    邓雨跟在她身后急得不行,周小满要是在地里跟人打起来,公爹到时候知道了,她自己也讨不了好。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幸灾乐祸,故意挑事了。
    邓雨赔着小心道:“小满,算大嫂刚刚说错话,你就别计较了,行不行?”
    周小满被她烦得不行,回头问道:“要是有人说你偷汉子,你也不计较了?”
    邓雨一窒,缩着脖子不说话了。要是有人敢污蔑她,她就挠花人家的脸。
    两人就一前一后往人堆里走。
    余卫红原本正在小心伺候一株棉花,见周小满气势汹汹过来,就站直了身子,迎了上去。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扰乱我们上工,我爸那里,你也没好果子吃。”
    周小满刚刚怒火中烧,走了几步路,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没理会余卫红,只回头对身后的邓雨道:“大嫂,你自己说,到底是听谁说的,你要说不出人来,我就只找你,到时候让大舅来评理。”
    邓雨原本还想打马虎眼,见她眼睛里都喷着火,只好歇了心思,将与自己交好的聂老大媳妇供了出来。
    周小满又去找聂老大媳妇。聂老大媳妇哪里肯背这个锅,就供出来李家儿媳妇。
    就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周小满逼问一圈,最后竟然问了彭寡妇头上。
    原来,彭寡妇后脑勺痛了一晚上,就咽不下这口气,今天天才蒙蒙亮,就去串门了。
    东家走,西家串,还没到上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周小满背着余安邦偷人,被余安邦发现了,两口子大打一架,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有人当然是不信的,可等周小满等人一来,看到两口子脸上的伤,不信的也信了。
    有人同情余家家门不幸,有人大骂周小满不要脸。更有人说,当初余家就不应该贪图周家家境好。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周小满这样的媳妇,真不能要。
    当然,这都是在背地里嘀咕。谁也不敢当面去周小满面前提,以她的泼辣,谁敢当面捋虎须啊。
    在地里干活的彭寡妇得意啊,哼,你们让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了。
    是以,对上周小满气势汹汹的脸,她一点都不怕,反而若有所指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周小满忽然笑了。
    她原本就生得肤白貌美,哪怕脸上有伤,也比一般的乡下妇女标致。
    这一笑,自然就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尤其是队上的男人们,好多半晌挪不开眼。
    有女人就暗自嘀咕,果然是个狐狸精。
    “好,你随便说,今天这事,我也不与你争,”周小满环视四周一圈,然后对黑着脸,站在自己身后的余安邦道,“我们去公安局吧,告她诽谤。”
    诽谤?那是什么罪啊?
    所有的社员们都傻了眼。农村里,说三道四是常事,怎么还要找公安了。
    彭寡妇更是没料到她又来这么一招,气急败坏了。
    “公安,公安不管这事,再说了,我又没有乱说,你就是偷人了,上回还流产了,那个孩子,就是证据。”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想起先前彭寡妇在外头说的话,看周小满的眼神自是鄙夷了。
    明明不要脸偷汉子,竟然还敢吓唬人,真不要脸。他们生产队容不下这样的媳妇。
    周小满蹙眉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音。
    “你放屁,你才流产,你全家都流产。”
    来人正是刘秋香。
    她当然不是要帮周小满说话,可涉及到流产,她是万万不能坐视不理的。
    她家卫红被牵扯进去了。
    “彭寡妇,你这个缺德玩意,满嘴喷粪,难怪你男人得痨病死了,儿子讨不上媳妇,你这样的糟心玩意,老天爷也看不过去,迟早要收拾你。”
    刘秋香骂街的战斗力,那是四里八方都有名的,她骂人也很讲究技巧,专挑了人心窝子捅。
    可怜彭寡妇,还没出手呢,就占了下风。
    她还要再骂回去,可惜气势低了几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言辞。
    那边刘秋香哪里肯罢休,从彭寡妇年轻的时候,与野男人勾三搭四,骂到彭旺家小时候偷鸡摸狗,被人捉现形。
    她说话不打顿,骂人气势高,足足骂了好几分钟,才歇气。
    彭寡妇一懵,见社员们挤眉弄眼正笑着,又气又羞,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活了,我没脸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们都别拉我,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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