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紧急军情!”
    涿郡城外,袁绍帅帐,文丑审配等人着对着面前沙盘,不时的指指点点,小声说着什么,但随着不断的摇头,许久过去,也没有想出什么妥当的破城法子。
    稍远一些的地方,袁绍眼睛微微眯着,看上去似是在闭目养神,但内心到底有多么焦躁不安,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次,虽然他连战连胜,跨过易水,一口气打到了涿郡,看上去士气如虹,掌握幽州不在话下,却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凶险。
    之前不管是李易,还是公孙瓒,都没能想到袁绍会在此时用兵,并非是袁绍如何的神机妙算,而是他故意不讲兵法,在不该动兵的时候,选择了动手。
    这样做是有奇效的,占据先手,出其不意,初期为他开创了很好的局面。
    但是,隐患也是巨大的,在农忙时征调了一万多的青壮,相关地域的粮食收成肯定会受到影响,而兵马所过之处,百姓受到的波及更大。
    这样就算他击败了公孙瓒,在之后的一年里,他固然能得到一批新的兵员,但幽州本身也需要大笔的投入,才能真正成为他的助力。
    得与失,到底哪个更多一点,袁绍自己也说不清,也无暇计算,因为他必须要今早消灭公孙瓒。
    李易的强大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袁绍不敢想象,一旦李易公孙瓒联手,一南一北同时进攻,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更不要说,李易还和李傕他们眉来眼去,万一李傕也参合进来,那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前些时日,袁绍得知李易对马腾一家下手,更是加深了这个怀疑,认为李易要往西北扩张势力,他再也不敢等待,直接灭了麴义,然后略作修整,将麴义的势力消化吸收后,又继续北上对付公孙瓒。
    袁绍想要在李易反应过来之前,将公孙瓒消灭,只是这件事到底有多少把握,袁绍自己也说不好。
    因为赶上秋收的原因,袁绍能征调一万多人已经是极限了,前期公孙瓒准备不足,才能势如破竹,可现在公孙瓒回过神了,而且也似乎想明白了他速战速决的心思,于是,尽管公孙瓒手上只有六七千人,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据城死守,任凭袁绍如何叫骂邀战,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袁绍很是头疼,这个时间,他真的拖不起。
    又过了一会,袁绍心中烦闷,想去看看文丑审配等人商议的如何了,却听呼的一声响,大帐的帘子高高扬起,一个人影自外面快步奔入,差点就撞到了袁绍的身上。
    袁绍本能的后撤了一步,文丑等人也不说话了,齐齐看向来人,见是许攸,这才放下警惕,不过眼中却难免不喜之色,觉得他太冒失。
    袁绍本就心情不好,被许攸冲撞,虽然脸上没什么反应,可心里却是越发的不痛快。
    自从许攸出使李易不利,让他掉了面子,然后许攸跑去找曹操求救,还有后来出了挖黄河大堤的毒计,袁绍对许攸的感官是越来越差,像是今天的军议,根本就没有招呼许攸参加,疏远可见一斑。
    如果平时,许攸肯定少不了察言观色,可今天却是顾不得了,匆匆对着袁绍以拱手,不待礼毕,便慌忙叫道:“主公,南方有变,沮军师刚刚传信,数日前,李易开始四处调集兵马,似乎有意北上!”
    “什么!”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无不变色,但齐齐一声惊呼之后,却又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般,悉数禁声,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了袁绍的身上。
    袁绍静立不动,呼气平稳,乍一看与平时并无两样,可他的左手却是情不自禁的握紧,再握紧……
    愤怒?不。
    遗憾,也说不上。
    出兵的第一天,袁绍就想过,李易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现在的情况,虽然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却也是预料之中的。
    只是,他真的不甘心呐!
    片刻后,袁绍松开手掌,缓缓伸出,问道:“书信何在?”
    袁绍语气与平时几乎没有差别,可许攸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急忙取出一封书信,小心放在袁绍手上。
    过程中,许攸又看到袁绍的掌心居然有几道血痕,犹豫了一下,却是不敢开口。
    袁绍拿过信,展开,一行行的看下去,面色依旧不变,可帐内众人却觉得身上就像是压了什么东西一般,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终于,文丑忍不住走到近前,小声问道:“主公,南边情况如何?”
    袁绍抬头,瞧见文丑眼中的关心,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指了指,示意许攸给他们解释。
    许攸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这才说道:“最先是长安出现异动,韩遂带兵去了长安,李傕郭汜等人也在调动兵马,根据朝堂上有人送出的消息,说李傕似乎是要去并州,军师察觉不妥,对照中原各地情报,发现李易虽然没有在东阿增兵,但各地兵马同样动作频繁,似乎都在往定陶方向聚集。”
    审配急道:“一共多少兵马?”
    “因为有韩遂参与,长安方向兵力大约两万到三万,而李易那边……”
    许攸顿了顿,脸上明显带着犹豫。
    文丑不禁催促道:“多少?”
    许攸又看向袁绍,见袁绍没有表示,这才小声说道:“根据军师推断,恐怕,恐怕不下二十五万……”
    “嘶——”
    大正内登时满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现在的袁绍可不比一统河北的袁绍,掌握的只有冀州,并州,以及平原郡部分区域,而且因为近年来大汉不断衰弱,并州西北有许多地方也被异族给占了,算起来最多也就是两个州,而且是连年征战的两个州,战争潜力非常有限,袁绍最多也就凑个十万出头的兵力,这还的算上新兵。
    可李易呢,人家只是调动,还没正式出兵,兵力就已经是他们两倍还多了,再考虑后续可能的增兵,这仗怎么打?
    征战之事,只有少数情况是用智谋取胜,其余大多都是用兵力和人命堆出来的,所以,面对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即便文丑这样的河北猛将,眼中也难掩惶恐,更不要说那些文官们了。
    默默的,许多人下意识的低下的脑袋,也不知是不敢面对袁绍,还是不敢面对突然的局面。
    当袁绍放下书信时,看到这就是一幅所有人都低着头的场面,甚至连袁熙都不例外。
    有那么一瞬间,袁绍非常愤怒。
    曾几何时,这些都是他引以自傲的资本,是他雄心壮志的基础,可是,只是听闻李易兵马调动,就成了这幅样子。
    让他情何以堪?
    只是,袁绍最终并没有发火,因为他如果也乱了,那就真的完了。
    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袁绍脸上露出了笑容,跟着更是笑出了声,笑声很大,甚至还带着几分嘲讽,让审配等人不由得将脑袋抬了起来。
    审配关切问道:“主公……因何发笑?”
    审配小心翼翼,还不断的打量袁绍神色,生怕袁绍是被气坏了。
    “没事。没事”
    袁绍擦了擦眼角,似乎是笑出了眼泪,又呼出好几哭泣,这才勉强定神,摇头道:“我笑李易太过年轻气盛,明明占有中原,正当养精蓄锐,却在此时大举兴兵,呵呵,李易小儿,此战必败!”
    众人面面相觑,算上长安那边,李易动兵肯定要超过三十万,这数字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要命的,可袁绍怎么还说李易必败?
    看到众人一脸疑惑,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袁绍脸上终于露出不满,呵斥道:“尔等都是智谋之士,难道因为李易小小举动就乱了阵脚?”
    “属下惭愧!”
    审配当先躬身告罪,其他人跟着也纷纷请罪。
    待得起身,审配再拜,说道:“属下驽钝,还请主公解惑。”
    袁绍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对众人摆摆手,又很随意的找了位置坐下,这才解释道:“我说李易必败,原因有三!”
    众人神色凛然,静静的等着袁绍的见解。
    “其一,李傕郭汜,董卓余孽,世人皆知二人乃是汉贼,李易与贼人为伍,必为天下忠义之士所不耻,进而人心离散,此一败也!”
    “其二,李郭乃是小人,愿为李易前驱,不过是想要求一场富贵罢了,岂会真心为李易卖命?所以,我敢断言,这二人在并州绝对不会死战,败之轻而易举,而李郭二人一败,李易大军士气焉能不被波及,此二败也!”
    袁绍环视众人,见他们面露思索之色,虽然没有立时受到鼓舞,但也不像之前那般惊慌,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其三,黄河之险,胜过万千雄关,李易兵马虽多,可船只几何,他得兖州青州,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再加上水势汹涌,千人渡河,过岸也不过三五百罢了,只要有三千精锐临河列阵,谁能上岸半步?”
    “哼哼,如此僵持数月,李易迟迟不能渡过黄河,再加上二十多万兵马消耗,入冬之后,李易只能不败而败!”
    最后,袁绍又再度露出笑容,道:“李易底蕴太浅,一鼓作气,挡他确实不易,可他现在自求败绩,一旦气势受挫,偌大的中原,多少英雄豪杰,岂会甘愿屈居一布衣之下,呵呵,届时中原乱起,就是我等南下之时,诸位,以为然否?”
    袁绍说罢,又安静了几吸,然后郭图跨步上前,一脸惭愧的道:“听主公一席话,属下茅塞顿开,还请主公下令,属下愿为破敌前驱!”
    紧随其后,许攸也拜道:“属下愿为主公破敌!”
    与郭图的表忠心不同,许攸说话时是真的咬牙切齿,李易不死,他就算活着也感觉没滋味。
    袁绍微微一笑,伸手虚扶,示意两人起身。
    这时文丑也出列,郑重的抱了抱拳,朗声道:“只要主公有令,末将刀山火海都去得!”
    “属下愿为主公破敌!”
    最后,其他人也纷纷站了出来,像袁绍表达敢战之心,一时间,倒也气势高涨。
    “好,很好,有诸位辅佐,区区李易何足道哉!”
    袁绍一脸欣慰对众人的态度表示了肯定,然后又正色道:“好了,尔等即刻各归各营,做好万全准备,稍后我自有军令颁下!”
    “喏!”
    众人领命,纷纷退下,很快,大帐内就剩下了袁绍还有审配。
    见审配没走,袁绍看了他一会,问道:“正南为何不去?”
    审配先是沉默,然后忽然拜倒在地,低声道:“属下无能,不能为主公分忧。”
    袁绍微微一怔,旋即整个人气势一泄,脸上只剩下苦笑。
    方才那些话,袁绍只是说来鼓舞士气的,黄河天险不假,可李易几十万大军又岂是吃素的?最最不济,李易绕路河东,走并州,就可以叫他无可奈何,而李易付出的,只是一些时间罢了,而他,却要付出全部基业。
    审配明白他的难处,所以留下来陪他,而其他人,可能是不明白,也可能是明白,却装作不明白。
    一时间,主从二人相对无言,还是审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来到袁绍近前,劝慰道:“还请主公振作,虽然李易来势凶猛,但战事多变,再有黄河天险,主公胜算其实不少,所以,主公千万不可灰心丧气啊!”
    袁绍无力的摇了摇头,问道:“正南莫非有妙计教我?”
    审配脸色不由涨红,他如果有妙计,又岂会如此陪着袁绍?
    袁绍刚刚说罢,马上就发现自己失言了,急忙拉住审配的手臂,道:“我不是说正南,我……唉,你明白的。”
    “主公恩重,配岂会不知?”
    审配笑了笑,他自然不会抱怨袁绍,相反,袁绍的举动还让他很暖心,不然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留下来。
    袁绍重重点头,审配的表现,算是他今天唯一欣慰的事情了。
    深吸口气,压下杂念,审配拱手道:“主公,配虽无妙计,却知道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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