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吕布的表现,李易倒是颇为淡定,不急不缓的又喝了一口,这才笑问道:“怎么,奉先难道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么?”
    李易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老朋友,吕布更是不淡定,伸手重重一拍,然后骂道:“你占我地域,夺我麾下兵马,更坏我今后前程,这也算是朋友?”
    李易一脸无辜,摊手道:“此言差矣,难道我不来,奉先就能胜过曹操了不成?”
    吕布顿时感觉脖子被人掐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吕布心里却是清楚的,如果李易没有插手,放任他继续和曹操斗下去,除战败之外不做他想,然后不是身死,就是如丧家之犬一般另寻他处谋生。
    但是,虽然心中明白这一点,但吕布还是不能接受李易的举动,特别是他被陈宫告知,李易在酒宴上各种颁布政令,俨然是一副兖州之主的架势,甚至还自称大将军,而对他吕布,李易一个字没提,那些参加宴会的兖州士绅也没有提过他,彻底将他无视。
    吕布非常生气,要知道,李易出兵之前说的好好的,只是占去陈留等地方就好,可现在,李易却将兖州一口吞下,这叫吕布如何受得了?
    深吸口气,吕布冷笑道:“那之前约定可还作数,还是说,大将军不打算认账了?”
    吕布的这一声大将军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他本来就不痛快,而李易那副干了坏事却没丝毫愧疚,反而一脸坦然的模样更是让他加倍不爽,所以,吕布就忍不住想讽刺李易一下,看他有什么反应。
    然而,吕布却是失望了,或者说,李易的脸皮厚度已经远超了吕布的理解。
    只见李易淡定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正如奉先所言,之前的约定……呵呵,怕是要改一改了。”
    “呼——”
    吕布瞪大眼睛,一连好几次深呼吸,他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失信翻脸也能如此淡定,还是当着面,这简直,简直……
    吕布一时除了喘粗气,竟然根本不知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李易看着吕布那似乎随时要脑溢血的样子,却是暗道吕布输的不愧,开国君王哪个不是脸厚心黑?吕布连这点小打击都接受不了,还怎么争霸?
    李易左右瞧瞧,取了两个小碗,倒上酒,递给吕布一碗,道:“奉先莫急,我既然能来与奉先相见,自然不是故意来找奉先吵架的。”
    吕布忍了忍,碍于风度到底还是没直接骂人,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又将酒碗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然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易,想看看李易干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情,还能说出什么解释的话出来。
    李易动作却是不急不缓,与往常品酒动作没无甚差别,只是这酒实在寻常,品不出什么好滋味。
    将酒碗放下,李易看着吕布,问道:“奉先可想过开朝称帝?”
    吕布正全神贯注的等着李易的话,闻言却是一愣,然后就恍惚了一下,表情僵硬,他感觉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你,你说什么?”
    李易笑着重复道:“奉先可想要开朝称帝?”
    “你,你——”
    吕布不由面露惊骇之色,伸手指着李易,脸色时红时白,显然是被李易大胆的话给震惊道了。
    如今的天下虽然很乱,许多诸侯聚拢兵马,争夺地盘,但其中有大眼光与长远战略的却是极少数,像李易这种,最一开始就有明确目标的,大概只有刘备与孙策等少数几人,其余人,甚至是曹操这位枭雄,前期过德也是浑浑噩噩,至于吕布,那就更别提了。
    所以,李易的这个问题对吕布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一些,而且,虽然这是对吕布的问句,又何尝不是李易的某种自白?
    看着吕布那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李易心中觉得好笑,不过神色依旧从容,就仿佛刚刚说的是吃饭睡觉这样的寻常事情一般。
    李易继续说道:“还请奉先自问,以奉先才干,能否折服天下诸侯,如曹操、袁绍、刘璋、长安李郭,最后一统天下人心,成为天下之主?”
    吕布愣愣的不说话,李易只能追问道:“奉先能否做到?”
    无奈,吕布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他一直是个颇为自负的人,认为凭着方天画戟与赤兔马,天下无处不可去,可是这份自负也是有着上限的,即便没有关羽给他带来的打击,吕布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李易又问:“既然奉先心中没有宏图霸业,那么,奉先在兖州与曹操争斗,又是为何?”
    “我……”
    如果是早些时候,吕布的答案自然是为了当上兖州牧,但李易适才将格调定得太高,吕布再说是为了兖州,他感觉自己会被人嘲笑。
    不过吕布不说,李易却是替他说了。
    “如今汉室倾颓,大厦倾覆已成必然,奉先若是取了兖州,便可以兖州作为安身立命之所在,待天下局势明朗,雄主现身,然后举州投奔,可得关内侯,成为新朝权贵,远胜如今有名无实的温侯,如此安排倒也不错,是也不是?”
    吕布之前没想太远,但按照李易这么一说,如果他打败了曹操,最终还真可能是这么个结果。
    吕布忽然感觉很无力,也很无语,明明他是想要对李易发难的,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吕布越想心中越憋闷,一咬牙,干脆说道:“没错,我确实没有本事称霸天下,但你难道就能自称雄主,也不怕惹来天下人耻笑!”
    李易哈哈一笑,道:“不瞒奉先,现在不仅兖州是我掌中之物,徐州其实也在我算计之中,而且无需兴兵,传檄可定,既得兖州与徐州,那青州还跑的了么?你说说,普天之下,论人口、兵马、钱粮、地盘,还有谁能与我相比?”
    吕布顿时无言以对,甚至内心都不禁有些动摇,难道这天下真的要落入李易手中?
    李易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其实,我当初进入洛阳,外人只以为我是为国除贼,却不知那时我就开始谋划天下,而董卓,只是我出身太低,需要以董卓的性命成全我名声罢了,奉先,你说说,几年时间,我从一介布衣开始,到现在雄踞数州之地,治下百姓千万,带甲之士数十万,我非是雄主,谁又是雄主?”
    虽然短短一会功夫就收获了数次惊讶,可听到李易在洛阳的时候就开始谋算真个天下,吕布还是不由得瞠目结舌。
    实在是这个过程太过不可思议了,叫吕布评价,肯定要说那时候的李易是痴人说梦,但事实却是,李易一帆风顺,步步走高,哪怕他现在对李易意见很大,却也无法否定李易的成就。
    而且后来他与李易渐渐疏远,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李易混得太过风生水起,而他却是潦倒落魄,最终生出了嫉妒之心。
    吕布被震惊的无言以对,李易抿了口酒,润了润嗓子,说道:“奉先,你我不同在于,你只看一城一地得势,而我眼中的,一直都是整个天下,那么你当明白,既然我志在天下,这兖州又如何能够放过?”
    提到兖州,吕布稍稍回过神来,眉宇之间再度涌现怒色,但李易却适时的说道:“奉先莫急,且听我说,如今能有望争霸天下之人,唯有我与那河北袁绍,而我胜算更大,且你我早就相熟,奉先与袁绍却无甚瓜葛,再加上袁绍用人只看门第出身,那么奉先不妨想想,将来是我得天下对你有利,还是袁绍得天下有利?”
    吕布咬着牙,不出声,心中却是清楚的很,李易这人虽然不是个东西,处处算计,但手段却算不得狠辣,即便对董卓和刘表都没有赶尽杀绝,而袁绍呢?连韩馥都容不下,这方面李易应该是要强上那么一些的。
    到了这里,李易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便直言道:“所以,兖州的事情奉先可能放下?”
    吕布握了握拳,他内心非常挣扎,不甘心是肯定的,李易所谓的道理他也确实听进去了一些,可是,但凡男儿,这种事情岂是可以轻易放下的?
    若不是李易势力实在太大,且己方人心浮动,让吕布看不到分毫的胜算,否则吕布定要与李易斗上一场方才安心。
    李易也不急,就默默等着吕布做决定,过了好一会,吕布缓缓开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安置于我?”
    李易看了吕布一眼,答道:“我在荆州为奉先寻一处庄园——”
    “什么!”
    不等李易说完,吕布就大声打断,刚刚要松开的拳头也再度握紧。
    在吕布想来,他武艺高强,当世无人能及,就一个稍稍能让他在意的关羽也战死了,似他这般的猛将李易必定要重用,让他带领军队征讨四方,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李易竟然,竟然放着猛将不用,反而要送他去养老,要知道他现在才三十多岁啊,正是大丈夫当打之年,让他赋闲养老,这算是什么事情!
    吕布又羞又怒,他问出那句话基本就代表着服软了,李易却是得寸进尺,他虽然没想着称王称帝,但也有着自己的报复,比如封侯拜将,虽然按照李易之前话中的意思,将来愿意为他封侯,可是,一个凭关系来的侯爵,跟战功打下来的侯爵,根本就不是一个分量的。
    所以,吕布再一次怒了,怒不可遏!
    看到吕布暴怒模样,李易暗叹了一声,他很想问问吕布,有丁原、董卓、曹操之事在前,自己心里难道还没点数?
    只是这话没法说,不然吕布就真的翻脸了。
    李易没说话,吕布却是自己开始脑补了,他看了看手臂的伤,忽然有些明白,然后问道:“你以为这些许小伤能奈何得了我不成,你大可将你麾下将领叫来试试,看他们能在我手下走几个回合!”
    李易抿嘴不语,吕布这话说的,外面可是典韦许褚,以吕布现在的状态是在人家手里走不了几回合才对。
    其实,对于吕布的安排,李易那边是有过认真讨论的。
    最初商议的时候,有人认为吕布可以继续担任东郡太守,等将来李易与袁绍争锋,可以让吕布诈降,以东郡做饵,引袁绍主力过河,然后聚而歼之。
    但是,也有相当一部人,包括李易在内,都不赞成这个主张,因为吕布反复无常,容易为他人言语所动,将来吕布留在东郡,固然可以作为诈降棋子,可一旦袁绍予以厚利诱惑,难保诈降不会变成真降,甚至反过来坑李易一手,那就得不偿失了。
    最后考虑到李易对袁绍已经明显占据优势,实在没必要冒着风险用吕布做局,所以,最终众人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将吕布解除兵权,放到后方养老。
    而李易今天来见吕布,与其说是劝吕布老实让出兖州,还不如说是让吕布接受养老的命运。
    李易低着头,装作没看到吕布的不满,片刻后,他伸手一指边上的酒坛,道:“奉先可知我禁酒令?”
    吕布微微皱眉,不知李易干嘛说这个。
    李易叹息道:“我有今日成就,全凭治军严谨,而今日我刚刚颁下禁酒令,你便一饮数坛,就算做是百杯,饮酒一杯,罚粮百石,明日我便张贴榜文,说你犯了禁酒令,罚粮一万石,你可愿意?”
    吕布双眼瞪圆,仿若铜铃,脱口叫道:“你敢!”
    李易倒也不脑,反问道:“我麾下将领,无论才能高低,功劳多寡,无不对我唯命是从,我亦是赏罚分明,有人犯错,从不姑息,而奉先今日坏我禁令在先,之后也不愿受罚,可谓……骄纵,奉先带兵时间远胜过我,敢问奉先,麾下若有将领如此,能否重用?”
    “我……”
    吕布语塞,他喝酒是故意膈应李易的,他不信李易真敢公开对他处罚,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李易却是反过来用这件事挤兑他。
    当然,吕布可以选择低头认罚,但他却是断然丢不起那个人的。
    心烦意乱之中,吕布目光游移,忽的,他看到了李易面前的酒碗,顿时眼前一亮,指着酒碗说道:“莫要说我,你不是也饮酒了么,这又该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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