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收猛将的欢喜,冲淡了李易对于那一箭的怨念,于是,李易心情大好。
    不过谯县城头上,孔融等人却难受了,从紧张,到狂喜,最后又落入谷底,他们的心情变化就跟过腰折的山车一样,完全就是折磨。
    “末将有负使君信任,未能完成使命,请使君降罪!”
    太史慈黯然回到城头,直接就来到孔融面前,跪下请罪。
    寻常的事情没做成也就算了,这次却是刺杀李易,偏偏他还射中了李易,虽然不知道李易为何没有受伤,但太史慈可以肯定的是,李易必然被激怒,接下来的谯县战事很可能不再是单纯的战事,而是李易的报复!
    李易的报复太史慈没经历过,但方才李易看他的眼神已经让他感觉心里发冷了。
    对于这方面的严重性,孔融与刘繇也清楚,但这件事的决定是他们下的,他们只能吞下这个苦果。
    孔融还算是厚道,虽然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但并没有没头没脑的发难,而是很体贴的将太史慈扶了起来,叹息道:“子义无需……唉,之前是为何,那许褚是如何知道我们要对李易下杀手的?”
    太史慈注意到,孔融原本应该是想宽慰他的,可最后却是改了口,这让他越发愧疚。
    可是,对于孔融的问题,太史慈眼中却出现了一丝迷茫。
    这个问题太史慈之前就在想,然而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孔融问话又不能不答,太史慈只能苦笑摇头,如实说道:“末将不知,原本一路上都是好好的,但不知是为什么,那许褚就忽然向李易示警。”
    刘繇皱眉追问道:“莫非中途有人与许褚接触过,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其察觉?”
    太史慈再度摇头,道:“许褚之前一直都在牢房,为免生出意外,还是末将亲自去将他提出来的,并未让他与旁人接触。”
    太史慈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他之前的准备工作做的确实很不错,除了必要的说明,根本就不与许褚交谈,许褚搭讪他也不理会,为的就是怕不小心泄露了马脚,哪曾想他都这么谨慎了,却还是被许褚发现了问题,这让太史慈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他也数次怀疑是自己不小心出了差错,可他将之前的事情回忆了好几遍,最终也没发现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
    想到这里,太史慈心中一阵无力,忍不住低头叹息,而孔融与刘繇的表情却是有些不太自然了。
    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流了一下,依旧是孔融开口,问道:“子义箭法乃是老夫生平仅见,当世恐怕少有敌手,可适才子义那一箭正中李易心口,李易怎么会安然无恙?”
    这个问题比许褚的事情更让太史慈困扰,太史慈的双眼甚至都有些失神,木然呆愣片刻,这才慢慢的从箭囊中取出了那支没有箭簇的羽箭。
    见此,孔融与刘繇脸色彻底变了。
    之前李易在城下喊什么谢谢太史慈手下留情,虽然让孔融他们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但那只是联想罢了,毕竟李易的挑拨离间实在太明显,傻子才会直接相信。
    但是,太史慈拿出这支没有箭簇的箭矢后,却是成了李易那句话最好的佐证。
    太史慈心中一大堆的想不通,倒没有注意观察孔融与刘繇的反应,他伸手摸了摸有些粗糙的箭头,喃喃道:“箭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想来李易应当是穿了上好的软甲,内藏护心镜,而箭矢又没了箭簇,所以才没能伤到他?”
    太史慈说着说着,竟然情不自禁的用上了疑问的语气。
    过了好一会,太史慈不见孔融与刘繇出声,不禁疑惑抬头,这才看到两人那分外刺眼的目光。
    孔融看他时是心痛,是恨其不争,而刘繇直接就是冷淡了,甚至还有些仇视。
    太史慈并非蠢人,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赶忙收敛心中杂念,解释道:“使君,这箭簇不是末将除去的,末将始终牢记使君命令,从未对李易留手,还请使君明察!”
    孔融没回答,一旁的樊能却忽然开口问道:“既然不是子义动手,那么这箭头是李易自己除去的?”
    “这……”
    “若是李易,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去的箭簇?”
    樊能语气中带着质问,嘲讽,咄咄逼人,太史慈心中叫苦,却根本没法解释,只能干巴巴的道:“这应当……应该不是李易,但也绝非慈所为。”
    樊能忍不住嗤笑道:“难道还是中途自己落下的不成?”
    太史慈哑口无言,樊能却不肯放过他,再度问道:“子义的箭术樊某也见识过,佩服之至,只要有箭头在,莫说李易穿着内甲,就是铁甲多半也要毙命,结果却是李易毫发无伤,樊某实在不解,还请太史将军解惑!”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太史慈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单单用无奈来形容了,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明明自己并没做错什么,结果却是里外不是人,更可悲的是,他连埋怨都做不到。
    他射了李易一箭,怨不得李易。
    刘繇樊能质疑他,他也没法抱怨,因为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人家不怀疑反而不正常。
    可是,太史慈自己明白,他是真的冤啊!
    无奈之下,太史慈对着孔融拜道:“使君,太史慈自跟随使君以来,一直忠心耿耿,虽无功绩,却从不敢有丝毫悖逆,对使君更无二心,还望使君明察!”
    若是旁人,孔融此时多半已经开口怒斥了,但太史慈到底是与他有交情的,就本心来说,孔融也不相信太史慈会对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对李易留手,但事实如此,甚至他给太史慈机会辩解,太史慈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孔融就算想给太史慈开脱都做不到。
    孔融转过脸,不去看太史慈,但一旁刘繇态度就没这么客气了。
    现在刘繇很后悔,之前他还与孔融说,欣赏太史慈才干,哪曾想太史慈转眼就来了这一手,真的叫他无比失望,甚至愤怒!
    刘繇冷声道:“之前朱皓被许褚所阻,你可看到?”
    太史慈看着孔融的反应,知道他对自己失望至极,心中一阵苦涩,但听到刘繇的问话,太史慈还是如实答道:“看到了。”
    刘繇又道:“那你为何不救?”
    “我……当时混乱,末将想着趁机射杀李易,或可建功……”
    “呵呵……”
    刘繇冷笑道:“你箭法厉害,百步之内无有虚发,射杀李易或许需要机会,但当时许褚偷袭朱皓,正是背对于你,与你相距还不到二十步,你若想趁机结果许褚,只是抬手功夫吧?”
    “我……”
    太史慈哑口无言,不敢与刘繇对视,相比之前的几次问话,这回太史慈却是真的有几分心虚。
    当时太史慈固然是全神贯注,将注意力集中在李易的身上,但如果从背后射杀许褚,救下朱皓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最终太史慈没有动手,是因为他爱惜许褚武艺,再加上许褚又非李易一方的人,故而对许褚并无杀心。
    并且,在太史慈看来,只要最终成功射杀李易,李易的势力自然就会溃散,其他人杀与不杀,也都无关紧要,一个许褚更不算什么,但他却没想到,之后事情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见太史慈无言以对,刘繇冷哼道:“之前我便听说,李易当初借道豫州,便对你颇为青睐,屡屡赠礼示好,所图为何显而易见,今次交战,也是再度招揽,呵呵,子义子义,你果然是知恩图报,果然义字当先!”
    “我没有——”
    刘繇的话太伤人,太史慈心中委屈,便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同时声音也大了一些,而他这一动,旁边立刻冲出七八个护卫将太史慈与刘繇隔开。
    看到这一幕,太史慈先是一阵惊愕,旋即心中五味陈杂,他自然能想到,在这次问话之前,孔融和刘繇就已经开始防着他了。
    太史慈嘴唇颤抖着,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最后靠在城墙上,他身体无力,心中更无力,他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个局面。
    孔融回头恰恰看到了太史慈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过去的相处,心里也不好受,再次问道:“子义,你还有何要说?”
    孔融想要再给太史慈一个机会,可太史慈却闭目摇头,他满肚子的委屈,却不知道该如何自证清白。
    这时,一直旁观的王脩的忽然说道:“使君,在属下来看,太史将军或许是因为念旧,故而对李易手下留情,却并非要背叛使君。”
    王脩这话听上去是在为太史慈开脱,可太史慈却是张大眼睛,心中连连叫屈,他根本没有想过对李易留情啊。
    刘繇闻言怒道:“这都不是背叛,何为背叛?”
    王脩拱手道:“刘御史息怒,事已至此,一昧追责只是徒劳,何不给太史将军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刘繇神色稍缓,孔融也被引起了兴致,问道:“如何戴罪立功?”
    王脩看了太史慈一眼,道:“属下相信,此前太史将军与李易绝无私下联系,是也不是?”
    太史慈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点头,他与李易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王脩颔首,道:“这便是了,既然今日有太史将军箭下留情在先,李易必然对将军心有好感,那么……”
    王脩笑了一下,笑容有些阴险,道:“若是此时太史将军传信李易,自称因箭下留情被使君怀疑,心中不忿,故而决定将城池献给李易,如此,那李易信还是不信?”
    王脩言毕,众人都是精神一震,仿若拨云见日般,之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对未来开始报以期待。
    王脩有些自得的笑了笑,这一次算计若成,他也能名扬天下了。
    孔融来回走了几步,兴奋道:“此计甚妙,若是骗到李易,必然叫他折戟城下!”
    说罢,孔融便目光灼灼的看向太史慈,等着太史慈对此事的意见。
    太史慈却是已经惊呆了。
    当时太史慈如果真的对李易放水了,那么按照王脩说的来上一手未必不可,但关键是他并没有对李易手下留情,事后李易眼中的恶意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在这个前提下,王脩的妙计再妙李易也不会相信!
    在众人或期待或审视的目光中,太史慈并没有丝毫犹豫,深吸口气,摇头道:“使君,慈与李易绝无半点龌龊,更未对他有过手下留情,此计万万用不得,否则将计就计的不是使君,而是李易啊!”
    太史慈说罢,一脸期望的看着孔融,然而孔融脸上已经不再是失望,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厌恶。
    对于孔融来说,之前太史慈手留情可以理解为太史慈心软,勉强可以用情谊来解释,但现在太史慈依旧不愿意帮他,这根本就是执迷不悟,没得救了。
    见孔融不相信自己,太史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拒绝对孔融来说,基本就等同划清界限,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否则那才是真的将孔融往绝路上引。
    王脩摇摇头,认为太史慈不知好歹,刘繇更是冷漠的说道:“此计甚妙,至于有些人不愿配合,取了信物就是,也不妨事。”
    说罢,刘繇看向孔融,孔融叹了一声,背过身道:“即日除去太史慈一切职务,闭门思过,不得允许,不可出门一步,至于最终如何处置,待战败李易之后,再做定论!”
    孔融说罢,马上就有人来到左右,要羁押太史慈,太史慈心中又悲又急,大声叫道:“使君,太史慈个人荣辱是小,但请使君相信,太史慈与李易绝无瓜葛,使君千万不能采用别驾计谋,否则必然招来灾祸啊,使君慎重!慎重!”
    “带下去!”
    孔融被太史慈说的心烦意乱,一挥手,直接让人强行把太史慈拖走。
    王脩见孔融脸色不好,轻声劝慰道:“使君莫要太过忧心,属下计策必叫李易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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