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不见张辽等人回答,李易便去看几人神色,只见他们虽然没出声,但脸上隐隐可见不服之色。
    李易知道,他们不是不服气自己,而是对朝堂上那些人不服气。
    毕竟跟随李易以来,一路顺风顺水,连袁术都打败了,众人心态多少都有些膨胀,或许已经觉得天下没什么敌手了。
    李易轻叹一声,说道:“远的我就不谈了,就拿文远举例,倘若皇甫将军拿着圣旨,以三百天子亲军来到入豫章,恰好文远不在,你们说,皇甫将军有多少把握夺了豫章的兵权?”
    张辽脸色不由变了变,他本想说不可能的,但略一思索,他就不敢那么肯定了。
    李易看着张辽说道:“文远刚刚迟疑了,可见你也明白,这个假设若是真的,可能就危险了,唉,这不是你治军不言,而是有些事情我们现在只能做,不能说,在打出旗号之前,我们都是汉臣,是受天子约束的,这其中道理你我明白,下面人却是不懂,在他们看来,天子永远圣明,天子的话也是最具威信的,除非天子不在了,或者,我不受天子约束了,这点才能开始有所改变。”
    “我这只是举了一个例子,你们便知其中为难了,那么,朝堂上那么多人,都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人,论起关系来,我麾下官员半数以上都与其沾亲带故,平时也就算了,一旦天子到来,一旦朝堂众臣到来,这些全都是隐患啊。”
    听了李易的话,场面有些沉闷,李易停顿了一会,让众人消化,然后问道:“现在你们可明白我心中顾虑了?”
    鲁肃苦笑一声,对着李易一躬身,惭愧道:“属下愚钝,险些坏了主公大事。”
    张辽等人也要跟着要行礼,不料鲁肃又道:“可是主公,属下心中还有顾虑。”
    “哦?”
    李易有些好奇的看向鲁肃,问道:“还有何顾虑,你道来听听。”
    鲁肃有些担忧的说道:“天子在长安朝不保夕,然主公一旦拒绝接纳天子,天子万一去了其他地方,比如曹操、陶谦,甚至袁绍那里,然后对方假借天子之口挟制主公,甚至胡乱指使主公行事,肆意任命荆州官员,这对主公岂不大大不妙,又如何是好?”
    张辽等人听鲁肃这么说,不由神色一凛,眼中浮现担忧之色,不过李易却是忍不住笑了,众人见状心中好奇,张辽更是问道:“主公为何发笑?”
    李易笑道:“我愿意天子留在长安,是因为李郭二人虽然勇武,善于统兵作战,却无长远眼光,必然难成大器,天子落在他们手里,虽是傀儡,其实连傀儡都不如,故而清君侧毫无意义,但是,如果天子去了其他地方……”
    李易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益州偏远,天子若往,汉室威信必然再受折损,今后中原将是诸侯争霸,无人再听天子号令。”
    “徐州路远,陶谦暗弱,中途又全是战乱之地,再加上有陈登、糜竺暗中安排,天子绝不可能去徐州。”
    “至于河北,那就更不可能了,袁家于天子乃是虎狼,天子绝对不会自入虎口。”
    “所以,能接纳天子的也就只有曹操,孔融等了了数人罢了,然而,天子若是当真去了那边,他们安生度日也就算了,若是想以此对我不利,呵呵……”
    李易最后的话没有说完,张辽纷纷思索李易的意思,但鲁肃反应很快,直接脱口道:“主公正好借机清君侧!”
    李易赞许道:“不错,正是如此,既然有人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又如何不能顺势清君侧,讨不臣?”
    这一下,张辽他们也明白了,对着李易深深一拜,道:“主公思虑深远,属下佩服万分。”
    李易示意众人免礼,然后说道:“关于天子的事情很复杂,我若不是……也是看不清的,你们一时想不明白也正常,这不怪你们。”
    鲁肃眨了眨眼,他自然注意到李易刚才有什么没说出来,但是,他更加在意的是,李易对于天子那边的态度,似乎还有另外更深层次的缘故。
    不过,李易不说,鲁肃也不敢多问。
    众人起身之后,魏延忽然上前一步,抱拳道:“主公,既然主公不答应朝廷请求,那么想让朝廷直接将扬州交到主公手中怕是难了,所以,主公何不……”
    魏延看看李易,又看看身边同僚,沉声道:“主公何不干脆划地称王,如此岂不快哉!”
    李易的眉头不禁颤动了几下,他万万没想到,魏延这冷不丁的竟然给了这样一个建议。
    其余人也被惊得不轻,张辽眼中虽然闪过一抹兴奋,但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摇头道:“文长此言差不妥,主公若是称王,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不妥,大大的不妥!”
    相比张辽,鲁肃就更直接了,伸手指着魏延怒道:“袁术之鉴犹在,今扬州虽然平定,但人心还未彻底收拢,袁绍,曹操都是今后强敌,此时主公应当休养生息,稳固自身,若是贸然称王,后方必起内乱,然后朝廷只要一道旨意,中原诸侯停战,合兵一处共伐荆州,你这是要陷主公于险地啊!”
    鲁肃很生气,几乎是怼着魏延的脸在骂,魏延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可他一个字也不敢辩驳,因为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话貌似有些冒失了。
    李易心中也怪魏延胡乱说话,不过他倒是明白,魏延之所以如此激进,主要还是因为自己与他说了玉玺的事情,魏延已经将他当做了天下之主,于是步子就有点收不住了。
    “好了。”
    李易不想他们争吵伤了和气,便拍了下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看着魏延说道:“有些事情固然是好事,但也需要等候时机,否则便如德不配位,乃是取祸之道,明白么?”
    “末将受教了。”
    魏延赶忙躬身告罪,不过他心中真正记下的却是李易的前半句话,李易觉得称王乃是“好事”,现在差的只是时机罢了。
    很快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相互之间目光交流,虽然并无直接言语,但几乎所有人都默默的将“劝进”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李易并不知道这些家伙们的小九九,顿了顿,他说道:“今日说的事情你们要多想一想,往深处想一想,不可骄傲自满,更不要轻视长安朝堂,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喏!”
    众人应了一声便要退下,但魏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主公,明日是否按照原计划开拨?”
    李易略一思索,答道:“计划不变,明日一早开拨,至于天使那边,应该会跟上来的。”
    ……
    果如李易所料,第二天一早,李易大军开拨,皇甫坚寿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不愉快甩袖子走人,而是跟随李易的大军向着皖县进发,只是相比昨日,皇甫坚寿的话语少了许多,整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队伍中,李易与张辽行在最前,说着军中的一些事情,皇甫坚寿跟在后面,看着李易的背影,眼中满是迷茫。
    他此行的两个主要目的,不管是让李易出兵也好,还是迎天子入荆州也罢,已经尽数泡汤,再回长安,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天子交代,因为李易当面与他讲的那些借口,皇甫坚寿是绝对不会如实回报的。
    这不是皇甫坚寿屁股歪了,要为李易着想,实在是如今天子的现状太过艰难,李易的态度固然让人恼火,但就立场来说,李易还是偏向天子这边的,可一旦朝臣们与李易彻底撕破脸,保不准真会彻底的将李易推到天子的对立面。
    真的发生那样的情况,以李易的影响力,皇甫坚寿根本不敢想象天子当如何自处,大汉的江山又该何去何从……
    这些事情皇甫坚寿越想越是揪心,然而纵使他挖空心思,也想不到丁点对策,甚至,皇甫坚寿都想过干脆一死了之,也算是对天子谢罪了。
    可是,他家中还有老父亲需要供养……
    就在皇甫坚寿感慨万千的时候,忽听旁边有人叫道:“我看皇甫兄气色不佳,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皇甫坚寿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原来李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正笑眯眯的对他“慰问”。
    现在皇甫坚寿看到李易就来气,昨天李易与他说的那些话,叫他辗转反侧,一直等到天快亮了,这才勉强眯了一会,今日气色能好才怪。
    皇甫坚寿对李易拱了拱手,回望长安方向,悠悠说道:“虽然奔波劳累,但坚寿为人臣子,想到天子还在长安遭难,食不饱,衾不暖,再看看身下床榻,便愧疚万分,难以入睡。”
    说着,皇甫坚寿转头看向李易,问道:“我看襄侯春风满面,不知襄侯昨晚睡的是好,还是不好?”
    皇甫坚寿话语中的怨气李易自然听得出来,而且李易也非常理解,换他是皇甫坚寿,昨晚怕是当场就炸了。
    但是理解归理解,李易却没有接皇甫坚寿的话,甚至连马虎眼都不打,直接转移话题道:“皇甫兄也知道了,让我带兵去长安太难太难,让天子来荆州,我的要求朝廷也难以满足,唉,如此一来,皇甫兄的任务便无法达成,不知皇甫兄准备如何向天子复命?”
    皇甫坚寿自己也发愁应该如何复命,不过他有心气一气李易,便道:“自然如实禀报!”
    说着,皇甫坚寿还看着李易的脸,想知道他到底慌是不慌。
    不过,让皇甫坚寿失望的是,李易表情根本没什么明显变化,只是点点头,便一脸关切说道:“原来如此,但我有些担心,皇甫兄回去怕是不好交差,甚至还要受人责难啊。”
    皇甫坚寿冷哼一声,道:“这就不劳襄侯费心了。”
    李易摇摇头,道:“皇甫老将军与我有恩,今次事情又是因我而起,我岂能袖手旁观,陷皇甫兄于险境之中?”
    皇甫坚寿微微侧头,有些嘲弄的说道:“难道襄侯是反悔了,准备救援天子了?”
    李易说道:“这倒不是,我只是觉得皇甫回到长安之后,多半会被问罪,既然如此,皇甫兄何不干脆辞了官职,然后带上老将军归隐故里,离开长安那是非之地?”
    “嗯?”
    皇甫坚寿面露讶异之色,他本以为李易又要说什么歪理,没曾想,他却是劝自己离开长安。
    而且,皇甫坚寿还真有过这个想法。
    李易继续道:“如今长安乱局,非是一人之过,也绝非一人能够挽回,皇甫老将军为大汉操劳一生,功劳天下皆知,忠义之心令人敬仰,只要晚年无风无雨,今后必被世人推崇,然而,老将军若是继续留在那混乱之地,恕我直言,老将军一生英明,恐最后晚节不保,所以,今次皇甫兄若能借着此事与老将军归隐,避开乱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皇甫坚寿低头想了一会,虽然非常心动,但还是冷冰冰的说道:“此乃坚寿家事,就不劳襄侯费心了。”
    对于皇甫坚寿的不领情,李易也不恼火,继续道:“若是皇甫兄愿意归隐,我可写一道手令,让南阳匀出五千石粮草,由皇甫兄带回长安,虽然不多,却可解天子燃眉之急,也算是让皇甫兄稍微有个交代。”
    皇甫坚寿看了李易一眼,心情复杂,五千石粮草,相对他此来的目的而言,并不算什么,对李易这个一州之主来说,同样只是毛毛雨,但是,这却是李易冲着他们家的面子给的,让他交差用的。
    “多谢……襄侯。”
    最终,皇甫坚寿还是道了声谢,然后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又道:“之前荆州,徐州对长安多有进贡,之前因为战事缘故,这进贡之事也耽误了,如今战事平定,襄侯看是不是……”
    这件事情原本皇甫坚寿是没打算提的,毕竟最初的目的只要达成,这件事也就不需要了,而刚刚李易的话让皇甫坚寿再度燃起了一线希望,大事虽然办不成,若是能让李易继续供应天子的用度,也算是没有白来。
    “呵呵……”
    李易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敢问天使,我上书保举南阳太守贾诩为扬州刺史的事情,不知朝廷那边可有了决断?”
    皇甫坚寿表情有些僵硬,他没想到李易话题转的这么快,而且还是如此敏感的问题。
    犹豫了一下,皇甫坚寿答道:“此事,天子与朝堂众臣还在商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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