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目光微微上抬,没有去管地上的魏延,他看着远处的天空,缓缓道:“今日郭嘉要杀你,你纵然真的死了,但因你有功,之后我会善待你的家人,绝对不让他们被人欺辱。”
    “可是,当日我如果邀你入我麾下效力,今日你便是征讨荆南的军中大将,所得功劳不见得比现在差了,那么今日你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众人还会为你庆贺,之后我上奏朝廷,为你封侯请功也是必然。”
    李易虽然是说着立功的事,可声音却渐渐变得有些低沉,道:“然而,在此之后,你的仕途基本就到头了,因为我不会再对你重用,甚至都不会让你继续带兵,你可知原因?”
    魏延摇头道:“末将不知。”
    魏延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怨恨,谈不上,毕竟李易说的都是假设,可他心里却很乱很乱,还有几分不安。
    李易轻叹道:“因为,我不想杀有功之人啊。”
    魏延更加不明白了,李易难道是想说,他将来功劳太大,李易容不下他?
    李易伸手将魏延拉了起来,指了指边上一个木墩子,让他也坐下,然后伸出右手,道:“我想给你算一算,除了郭嘉对你说的那些话,你还做错了多少。”
    魏延微微低头,现在李易已经把话说的很开了,是以他心中虽然有些憋屈,但还算是顺从。
    李易伸出一根手指,道:“首先,你太过贪功。”
    “这次的事情,你完全可以事先与我联络,然后再去行事,可是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想要功劳,你想要名声,于是,你就选择了单干,让长沙与桂阳的功劳全都落在了你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魏延顿时脸红,下意识的转头,想避开了李易的目光。
    李易继续道:“不过,你这心思虽然独了一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功劳这东西是个人都喜欢,我也不会因此就对你有什么看法,可是呢,你不知会我也就算了,却不该将韩玄也撇到了一旁。”
    魏延赶忙解释道:“启禀襄侯,末将之前曾屡次劝韩太守归顺襄侯,只是韩太守顾忌襄侯不会留他,所以不肯答应。”
    李易点头道:“这事韩玄都和我说了,你对我确实多有善意,可我也知道,韩玄之前所顾虑的,是我得荆南之后放弃原本荆南官员,改为任用亲信之人,所以,当时你若是将心中计谋告知,韩玄能分润一些功劳,作为将来立身之用,韩玄多半是会欣然答应的,可事实上呢,你是韩玄下属,你得了妙计却不找他谏言,而是自己带走了长沙兵马,使他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降,如此作为,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魏延羞愧不敢出声,因为李易没说错,他没有叫上韩玄一起,说到底还是这份功劳太过叫人眼红,他舍不得分给旁人。
    李易又比出一根手指,道:“还有,我为荆州牧,而且是朝廷任命的征南将军,这荆州之事,只有我能全权做主,我让刘度韩玄等人入襄阳见我,他们推诿不从,刘度甚至还举兵进犯,所以我出兵讨伐,乃是合情合理之举,世上无一人可以诟病。”
    “而你呢,你只是长沙都尉,我为荆州之主,没有我的授意,你就擅自带兵去了桂阳,桂阳赵礼虽然不遵我号令,但我并未去其官职,更未下令诛杀,可你呢,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直接就将他杀了,而且还是连杀了十几个官员,这是什么,是以下犯上,是擅杀朝廷命官,与作乱无异,当真追究起来,是要诛族的。”
    “我……”
    魏延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辩解,但只说了一个字,便低下头去。
    李易再比出一根手指,道:“杀了赵礼之后,在没有得到我授意的情况下,你让巩志代理桂阳政务,又收编了桂阳兵马,迅速恢复了桂阳秩序,后来跟带着那些兵马北上,助战武陵,不得不说,你做的非常好,安排的非常妥当,可你想过没有,在荆州,谁能任命一郡太守,又有谁,可以下令调动地方兵马,你的这般作为,将我威严至于何地?”
    “襄侯,末将错了,是末将错了,请襄侯责罚!”
    魏延再次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他是真的打心里怕了。
    之前魏延还以为自己被如此对待,单纯只是因为“军令”问题,可听了李易这说法,却是忽然明白,自己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根本不是军令两个字能够概括的。
    “你啊!”
    李易感叹道:“你是个将才,这次谋划,着实叫人喜欢的紧,可是,魏延啊,你要明白,想建功立业,想名传后世,并不是一直用眼睛盯着功劳就能做到的。”
    “之前出兵攻打袁术,我让张辽做先锋,新来的文聘作为中军主将,而最早跟随我,为我效力最久的徐晃却是被我留在了南阳,在这一次驱逐袁术的战事中,张辽文聘闻名天下,徐晃却是默默无闻,不为人知,我想问你,倘若你是徐晃,遇到这种安排,你心中是否会有怨言?”
    魏延连忙道:“末将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呵呵。”
    李易笑了笑,道:“你这话我只信一半,因为在郭嘉下令砍你脑袋之前,让你处在徐晃的位置上,我敢肯定,你心中绝对会有所不满!”
    魏延不敢出声,因为李易说的不差,那种情况他要是没意见就不是魏延了。
    李易继续道:“然而徐晃虽然对张辽斩将夺旗很是羡慕,却并无抱怨,这与将才多少无关,而是徐晃比你更明白一样东西,那就是大局!”
    “大局……”
    魏延喃喃,若有所思。
    李易将魏延拉了起来,然后解释道:“徐晃知道,与袁术一战非常凶险,而南阳是我根基,我将根基托付,虽无功名,却是重任,所以他根本不会抱怨,反而会越发的小心谨慎。”
    “而你在长沙桂阳的所作所为,虽然乍一看于我攻略荆南大有裨益,可实际上,却并非最稳妥之选,因为其中变数很多,比如韩玄察觉到了你的意图,比如你在谋算桂阳的时候被赵礼识破,一旦生出意外,二者对我必然死战到底,你说是也不是?”
    魏延点头,以当时情况,如果走路了消息,他不管是和韩玄还是赵礼,都是不死不休,而对方若是将他当做李易的人给杀了,自然也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然而,李易说的还不止于此。
    “文长,你当初宣称得了我的军令,以我名义笼络人心为你所用,想来,你也没少对着旁人封官许愿吧?”
    魏延低着头小声道:“我……是的。”
    “唉,当时你一心立功,一心扬名,但你可曾想过,事情了结之后,该如何对那些人交代?特别是你在桂阳临时任命的人,将来我若是允了你给他们的许诺,那我威严何在?将来有人效仿于你又怎么办?”
    “当然,我也可以不允,那么他们就会认为我李易过河拆桥,失信于人,却根本不会去想,其实是在你假冒军令,信口胡乱许诺罢了。”
    “所以,这就是你与徐晃差别所在,之前徐晃虽然功劳不显,却是一心为我排忧解难,而你虽然功劳赫赫,却是只求个人功名,根本没去想之后给我留下了多少隐患,多少为难。”
    “末将错了,末将有罪!”
    魏延又一次拜倒,低着头,紧紧的闭着眼睛,他感觉很是羞愧,他当时确实只想着立功,事后还沾沾自喜,根本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问题。
    “我之前说,我如果继续重用你,将来恐怕不能让你善终,你现在可想明白了?因为你做事只考虑眼前功利,却不知从大局去看,如此短时间内固然容易成事,可其就是在行险,一时运气好也就罢了,一旦出现差错,便是害人害己!”
    “试想,今日你只是一个都尉,就敢杀一郡太守,敢随意任命一郡官员,我若是对你重用,让你建立功勋,封侯拜将,那么到时候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而你如此行事,谁又能容你?”
    “我,我,末将错了,还请襄侯给末将机会,末将改过,今后再也不敢如此了!”
    魏延大声哀求着,不管他之前多么的自视甚高,此刻所有的骄傲全都被李易给敲碎了。
    李易拍拍他肩膀,道:“文长不必如此,今日我要郭嘉摆下阵势斩你,其实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以你性情,寻常说教,怕是难被你听到心里,我又不忍将其弃之不用,便只能让郭嘉安排,借生死间大恐怖使你惊惧,然后再劝说于你,让你看到自身不足,让你能彻底反应之前之事。”
    “末将明白了,襄侯教导,末将全数记在心里了。”
    魏延连忙出声,李易摆摆手道:“话不要说的这么满,你要知道,为了让你醒悟,我已是尽力,今后你如果再出类似过错,那么,下次的断头台上,将再不会有人救你,因为我不能让其他将领学你这般行事,你明白了么?
    “末将知道了,末将若是再犯,愿自己领死。”
    李易脸上露出微笑,问道:“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
    魏延迟疑了一下,道:“既然末将之前行事并未得襄侯军令,所以不敢居功,还请襄侯不要赏赐。”
    顿了顿,魏延又道:“延有错,襄侯虽然宽恕,但延心中愧疚,愿领军杖五十,算是责罚,也是告诫他人。”
    李易笑道:“这个军杖该打,不过先打二十,剩下的记着,以后再打,至于赏赐,有道是赏罚分明,你助我收服长沙桂阳确实有功,但你随意任命官员又有不妥,所以本该上奏朝廷为你请功封侯,暂时打个折扣,待班师后,升你义勇中郎将,与典韦一道,统领我的亲卫兵马,如此你可满意?”
    “襄侯所命,正是魏延所想,魏延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延心中不但松了口气,还有些欢喜,本以为被李易数落了那么多,将来就算还会被任用,也要冷落好长一段时间,压根没想到李易会将他留在身边,这是要重用啊,他如何能不欢喜?
    见魏延喜形于色,李易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又给他补充道:“我之所以以义勇二字为你冠名,乃是要让你知道,义在勇之前,你要谨记,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魏延心中一凛,赶忙道:“末将知道了,主公今日教诲,魏延定然时时刻刻记在心中,用以自勉!”
    李易点点头,道:“好了,走吧,回大帐去吧,酒宴应当已经准备好了。”
    魏延下意识的问道:“酒宴?”
    李易给他解释道:“你不是有功嘛,所以这场酒宴是众人为你接风的,之前你被带出去之后,酒席就已经已经开始布置了,只等你回去,就可以开始了。”
    “这……”
    魏延有些意外,这小半天的经历实在太过坎坷,一会是性命攸关,一会又是接风酒宴,前后落差之大,让他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李易说罢,便径直往前走去,一旁典韦见魏延还在发呆,便推了推他,提醒道:“快走吧,你的事情虽然有些波折,但主公乃是神人,既然主公开口,那就没事了,而且主公对你这么上心,你今后只要听主公的话行事,肯定前途无量。”
    “啊,多谢典韦将军提醒。”
    听着后面两人的说话声,李易在心里长长的吐出口气。
    可能是因为太过年轻吧,仔细了解过后,李易发现魏延身上的问题比他想的还要多,还要严重。
    谎称军令,擅杀赵礼,私自任命官员等等,虽然这些事情从表象上来看,都对李易有着非常大的益处,可实际上却意味着李易的退让,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长此以往,是要毁坏李易根基的,李易绝对不能容忍。
    特别是得知魏延仗着兵马在手,竟然敢任命巩志代理桂阳太守,李易有那么一刹那,真的对魏延动了杀心。
    当然,李易还是舍不得杀魏延的,于是李易就将原本的“吓唬一下”给升级了,一连几次让魏延在生死边缘来回游走,又亲自出面,让魏延看到他那自以为高明的计谋到底犯了多少的上位者无法忍受的忌讳。
    这么沉重的大棒砸下来,魏延如果还不能真正醒悟,从中吸取教训……
    既然秦昭襄王能杀战功赫赫的白起,他李易难道不敢杀一个刚露头角的魏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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