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使者,可还是那毛玠?”
    “正是。”
    “且莫着急唤他……”
    刘表轻轻的捋着胡须,曹操的使者来荆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表面上只是说来交好的,但单纯交好,怎么会在荆州常住?
    所以,结合过年时祢衡的事情,又略微试探之后,虽然毛玠没有直接承认,但刘表已经猜到,曹操有很大可能是奔着李易去的,想要与他一起联手将李易做掉。
    不过虽然猜到了这个,且对刘表有利,但刘表却没有点破,
    因为刘表觉得自己和李易的争斗,是荆州的家务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让外人参合进来的,不然他这个荆州之主就显得太无能了。
    而且,刘表行事素来小心谨慎,曹操虽然与李易有些小摩擦,但也不是生死大仇,现在竟然要帮助他灭掉李易,虽然这步棋走的很妙,但怎么看都有点心术不正的样子,是以刘表虽然对毛玠这位使者颇为欣赏,但对曹操的好感真心不多。
    沉吟片刻,刘表尽管没完全想明白,但心神已经安定了许多,便对伊籍说道:“传他进来吧。”
    “喏!”
    伊籍应声,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停下,转身对着刘表轻声道:“使君,如今荆州形势尽管不太好,却还不到生死关头,有使君在,有襄阳在,进退皆有余地,还望使君千万宽心,以身体为重。”
    刘表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宽慰之色,对着伊籍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老夫晓得的,你且唤他去吧。”
    “是!”
    看着伊籍离去,刘表心中舒畅了一些,也决定再找机会把伊籍往上提一提,因为关键时刻,只有伊籍张允,还有王威这些自己人最是贴心,蔡瑁蒯良之流,虽有才学,奈何皆不堪信任!
    伊籍出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约莫三十许的文士入内,那文士一身寻常布衣,分毫不见富贵,体格也不算是健硕,但脚步平稳,脸颊棱角分明,眉宇之间隐隐有庄严,让人丝毫不敢轻视。
    这人正是毛玠,早在刘表第一次见到时,就看上他了,很是想拉拢毛玠,让他彻底留在荆州为自己所用,奈何毛玠没那个意思,让刘表甚是遗憾,但刘表也是豁达之人,并没有因此就冷落毛玠,始终都对他很是客气。
    “毛玠,见过刘使君!”
    毛玠上前,向刘表躬身行礼,刘表没有托大,也起身认认真真的回了毛玠一个全礼,请他坐下,又亲自给毛玠满上一杯热酒暖身,这才进入正题,问道:“孝先深夜造访,不知是有何急事啊?”
    毛玠进屋后,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此时刘表问起正事,下意识皱得更深。
    对着刘表微一欠身,毛玠答道:“白天玠收到曹使君传信,本是打算明日告知刘使君,却不想惊闻江夏有变,玠心中担忧,所以,不得不连夜前来拜会。”
    “哦,到底何事?”
    见毛玠如此郑重,刘表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毛玠说道:“今早曹使君传信,温侯吕布,奉圣旨入兖州,为东郡太守,吕布入濮阳之后,并未按例拜访曹使君,也不整顿民治,只是大肆收拢流民,挑选青壮编入军中,所以,就此迹象来看,吕布入兖州,恐怕来意不善。”
    刘表听罢,一开始心里并没有太多感觉,就算吕布对兖州有什么想法,那也是曹操头疼的事,而且吕布一介莽夫罢了,就算是将曹操赶出兖州,难道还能来找他的麻烦。
    至于对荆州的影响,不过是不能夹击李易了,但以刘表如今的情况,本来就没了空闲对付李易,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刘表心神大定,就想开口宽慰毛玠一二,但一抬头就对上了毛玠那似乎带着类似怜悯之类的目光……
    刘表讶然,不明毛玠为何这么看他,心里又琢磨了一番,忽的微微睁大眼睛,问道:“难不成你是想说,这与袁术有所关联?”
    毛玠叹息道:“这……玠并不能断定,不过涣在书信中知道,月余之前,袁术使者袁涣,曾经到兖州拜访曹使君,然后入长安与吕布接触良久,最后离开长安,并未原路返回,走的好像是南阳方向,应当是奔着李易去的……”
    毛玠的语速比较慢,平日肯定会让人感觉很舒服,但刘表却是听得背后直冒凉气,一直等毛玠的话都停下好一会了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难道,吕布当真要依附袁术,行那叛逆之事!”
    刘表的脑壳又疼了,原本袁术的事情他虽然慌,却没有彻底乱了阵脚,是因为他觉得,只要等事情的消息传出去,袁术肯定会被天下人共击之,而所谓“天下人”,准确的说就是刘表自己,兖州曹操以及徐州陶谦。
    特别是曹操,不同于陶谦那个老货,刘表对曹操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期待却是很高,因为这是个敢战之人,讨伐董卓的时候曹操就身先士卒,忠义之名仅仅稍逊李易两三分,现在袁术造反,曹操岂会袖手旁观?
    结果现在听说吕布可能会是袁术的人,还是在如此要害的时候去了兖州,在这种前提下,不管曹操与吕布是不是会打起来,曹操将来都绝对不敢对袁术动兵。
    陶谦老弱,豫州刺史周昕虽然也算是忠义,却是袁家旧臣,跟着袁术造反不可能,但让他出兵打袁术,更加不可能。
    这么一番衡量下来,刘表无奈的发现,他要只凭荆州之力独自对抗袁术许久时间,而是还是在失了先手的情况下,这……这还能顶得住么!
    刘表忽的看向毛玠,拉住了毛玠的手腕,满是希冀的问道:“孝先既然来此,想来是有妙计道于刘某了?”
    毛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尴尬,随后欠身道:“让刘使君失望,玠只是觉得此事重要,理当报于使君知晓,至于其他,请恕玠愚钝……”
    说罢,毛玠看了眼刘表那张已经僵住了脸,再次欠身,道:“夜已经深了,不敢耽误使君休息,玠这就告退,使君勿送。”
    刘表愣愣的看着毛玠离开,忍不住再次剧烈咳嗽了起来,伊籍赶忙上来给刘表轻抚后背,有心说些宽慰的话,奈何完全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刘表气息稍缓,拉着伊籍的手,凄然道:“机伯,你说说,老夫自问没有做过愧疚之事,怎地上苍却如此折磨老夫啊!”
    伊籍是刘表老乡,一直都是跟着刘表讨生活,虽然没当上什么大官,但刘表也没亏待过他,所以伊籍对刘表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现在见刘表落寞如斯,纠结了一下,低声说道:“之前使君与诸多贤达商谈大事,籍心中有一疑惑,只是碍于人多眼杂,不敢贸然开口。”
    刘表强笑了一下,道:“机伯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伊籍微微低头,就连声音也又低了几分:“既然情形如此险峻,使君为何不请……请李易前来助战?”
    “李易——”
    刘表的声调情不自禁的提高了许多,连眼睛都瞪大了,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伊籍,他肯定要怀疑对方别有用心了。
    伊籍听出了刘表的不快,但既然都开口了,他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继续道:“使君乃是汉皇贵胄,李易虽然有诸多不是,但也算是忠义之臣,即便不是忠义之臣,也有忠义之名,现在袁术已经称王,吕布似有异动,李易明明与他们关系不差,却安居南阳,可见,李易暂时的确不愿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如此,只要使君与他说明,之前恩怨一笔勾销,想来李易作为荆州之臣,也不会是那不顾大局之人,坐视荆州被袁术所占,而荆州若是易主,李易之前不曾相助袁术,之后他又如何自处?”
    “籍猜测,李易可能也有意对袁术出兵,只是心有忌惮,再加上因为与使君的关系,也可能拉不下那个面子,所以,使君大度一些,主动诚心相请,想来李易一定会从善如流——”
    “好了,此言休要再提,老夫就算是战死,也不会去向那竖子小儿求救!”
    伊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表的呵斥给打断了。
    伊籍的建议的确有几分可行性,但那却是要刘表向李易低头的,这刘表如何能忍?
    不过,性子一向温和的伊籍却是少有的露出了几分倔强,低着头,不去看刘表的眼睛,温吞吞的继续说道:“只是袁术自己作乱,因其早晚必亡,李易自然不会从之,可大汉江山在董卓之后,已经是越发的风雨飘摇,一旦吕布依附于袁术,让袁术一时间成了气候,天下间难保不会有人投靠,甚至效仿,而李易是个聪明人,真到那时,为身家性命计,李易恐怕就不会继续安坐南阳,而是真的要与使君为敌了,”
    “你——”
    刘表被伊籍的这番话给刺激的嘴角直抽抽的,盯着伊籍看了半晌,最后一巴掌拍在几案上,发出了老大的动静,但直到伊籍告退,始终一言未发。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袁术自立为王,然后攻伐荆州之事,虽然还没有传遍天下,但在荆州已经是老幼妇孺皆知了,特别是江夏战场的失利,更是让荆州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几天时间,襄阳城中就涌入了许多人丁,百姓们生怕耽搁在城外,遭了袁术的毒手,全都往襄阳里面挤,一时间让襄阳这座雄城都失去了本身的威严,反而多了许多焦躁。
    南郡那边虽然较为遥远,但情形却更为夸张,甚至已经有各别百姓开始往巴蜀那边逃了。
    如此情况之下,南阳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影响,最初百姓跟襄阳那边差不多,也很慌乱,因为他们是被袁术祸害过的,自然更加害怕。
    但很快,宛城周边地方的百姓就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太守李襄侯,以及太守府的诸多官员实在是太镇定了。
    江夏战事对这位李襄侯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生一般,每日仍旧是处理公务,剩余有时间就是去军营巡查,然后到田野间瞧瞧农事。
    百姓见李易这般作态,受他感染,自然安心了许多,不过还是有百姓推举长者,向李易请教江夏战事,南阳当如何自处。
    李易没有给百姓们明确回答,只是笑着说了,他连董卓尚且能杀,如今只是刘表与袁术相争,他如何不能保一地百姓周全?
    于是,百姓被李易的自信感染,虽然还有个别人慌的不行,但大多数百姓算是基本恢复了正常作息。
    这日,宛城的太守府中,郭嘉正为李易讲述着近日得来了消息。
    “蒯良按照主公定计,指派韩嵩成功怂恿刘表调走驻扎在南阳的大部兵马,算算时间,新野守军已经动了,张允在叶县,稍远,应当也在准备之中,随时都会动身。”
    “安陆黄祖还在坚守,消息虽然不够详尽,但以嘉看来,张勋是想速下安陆,然后直逼襄阳,只是张勋杀城中将士家眷,此举太过失德,黄祖亦非庸才,如今虽然城中守军越战越少,却是似乎被激起了必死之心,张勋要拿下安陆,怕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行。”
    “纪灵所率兵马踪迹不明,但嘉猜测其多半是游走在安陆不愿,防备刘表援军,嘿,那张允这次多半是要吃苦头了。”
    原本双眼半睁半闭,好似假寐般的李易忽然笑了一声,道:“只是吃苦头可不够,张允黄祖二人皆不能留,希望袁术不要让我失望,能将这两人留在安陆,特别是张允,他可是刘表外甥,刘表不用黄忠而用张允,结果惨败,必然大大影响刘表威望。”
    郭嘉轻声问道:“主公,要不要我等在背后悄悄推上一把?”
    李易想了想,摇头道:“罢了,还是不要了,这种事情一旦走漏,影响太坏,为一个张允还不值当。”
    郭嘉只是一说,见李易否定,也不在意,继续道:“袁术现在应当正在赶往安陆大营的路上,暂时还未有消息传给主公,不过张勋今早倒是来信一封,希望主公能发兵新野,想来是要主公牵制刘表,不让刘表太快召集兵马。”
    李易沉吟了一下,说道:“送信之人我就不见了,你去告诉他,就说让百姓不顾耕种,李某人心中不忍,而且南阳武备缺口太大,正在加紧筹备之中,还请张将军见谅。”
    郭嘉点头记下,合上了手中的小册子,又道:“之前袁涣传讯让袁术送一批军械给曹操,虽然因为袁涣对袁术隐藏了行踪,无法得知具体回复如何,但根据哨探传回消息,张勋攻下西陵之后,似乎收集了不少缴获军械,之后另存他处,应该是要将那些送给曹操。”
    “呵,倒也知道精打细算。”
    李易调笑了一句,便吩咐道:“注意那批军械,只等离开南阳,我们就动手,你和文远说一下,得知对方路线后,提前选好地形,务必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喏!”
    郭嘉应下,这时消息也说完了,郭嘉伸了个懒腰,然后眨了眨眼睛,笑着看向太守府大门方向,问道:“主公,嘉来时看到那人又在门外求见,今日是否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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