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教育可不像后世那么讲道理的,体罚是正常手段,不打反而不正常。
    糜竺平时虽然是比较和气的一个人,但他这时候是真的生气了,再加上长兄如父,自带强势光环,他打糜芳,就相当于爹揍儿子,糜芳被打得连连闷哼,但别说抗议了,连躲都不敢躲一下,就那么受着。
    倒是糜贞见糜竺动了手,也不顾伤心了,很想劝上一劝,但发现大兄眼睛有些红,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出声。
    又打了几下,糜竺缓缓收住了手。
    自家弟弟虽然让他失望,但平心而论,糜芳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他也知道,糜芳对自家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糜竺气恼的是他脑子太笨,太过不争气!
    握了握有些疼的巴掌,糜竺冷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糜芳这时脸色稍稍有点发白,刚才挨打的地方是后背,再加上糜竺又不是什么高手,所以那几巴掌其实并不怎么疼。
    只是糜芳印象中,自家兄长还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真的是太吓人了。
    这会见糜竺问自己话,糜芳下意识的就想说,自己刚才不该提议同意李易的求亲,但转念一想,事情貌似不是这么简单啊……
    不过糜芳也就只能想到这里了,再多的却是无能为力。
    看着糜芳的一脸茫然,糜竺感觉手又痒了,连续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忍住打人的冲动,在糜芳的脑门上用力的点了一下,训斥道:“原本我糜家如果与李易结亲,虽然是让贞儿为妾室,略显委屈,但李易终究是人中龙凤,将来前程必然远大,倒也不是不可。”
    糜芳抬头偷看了糜竺一眼,心想自己刚才也是这么个意思啊,为何要挨打?
    糜贞却是又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糜竺虽然刚刚动画高手打人,但依旧是一身君子风范,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从糜竺的嘴里说出来,感觉是如沐春风,怎么说都有道理,但从糜芳口中道出,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味道,很有送妹求荣的嫌疑。
    糜竺又叹了口气,这一会功夫,他都不知道叹息多少次了。
    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顺了顺气,糜竺这才说道:“我说的那是之前,原本我糜家虽然与李易麾下部将有些许矛盾,但那是小事,李易是否知道都不一定,如能结亲,其实对两家都是喜事,之前那些许矛盾,只要说开了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糜家扣过李易的部下,还不卖给他粮食,这可是直接削了李易的颜面,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如今李易对我糜家还能有多少善意?”
    糜芳就算再蠢,此刻也品出些许味道了,颤声道:“兄长难事想说,李易是想借与小妹结亲之名,进而对我糜家不利?”
    糜竺轻轻点头道:“暂时还不能确定,但可能性非常大。”
    得到糜竺的确定,糜芳与糜贞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了。
    “李易如今年纪不过二十许,入仕不足一年,这期间杀董卓,封侯,任一地太守,这般成多少人终其一生也难于其比肩,说李易是功成名就也不为过”
    “为兄虽然没有接触过李易,不知其性格怎样,但试问如此年轻之人,又有如此成就,当是何等骄傲?如今李易被我糜家折了颜面,会愿意善罢甘休?”
    “此次李易派来徐州之人,是以典韦为主,这典韦是个武人,不通文墨,据说曾经在襄阳城摆下擂台,一日连战数十场,荆州豪杰无人能与之为敌,李易更是称之为‘步战天下第一’,姑且不论这称号究竟有几分真实,但李易既然以此人为使,可见态度之强硬,来者不善啊!”
    糜竺叹息道:“论富庶,我糜家于徐州是首屈一指,在整个天下也是小有名气,然而,那些财富是我糜家立足世间的底气,同时也是要命的套索。”
    “好在为兄平日里信奉与人为善,尽量不得罪人,又交好陶使君,因此才能守住这份家业,但这些助力终究都是来自外部,有朝一日当真给了旁人对付我糜家的由头,陶使君能出多大力,真的不好说。”
    “之前李易购粮一事,很是蹊跷,根据为兄推测,以荆州富庶,余粮足以养活南阳一地百姓,根本无需向外购粮,更不用说到徐州购粮了。”
    “然而李易就是这么做了,还是有多少粮食要多少粮食,这让为兄感觉很是不安,也越发担心,李易在购粮被拒之后,会以此为借口,强娶贞儿,然后将来以贞儿为翘板,图谋我整个糜家!”
    糜芳听得一呆,脱口叫道:“整个糜家?他李易安敢如此?”
    糜竺轻哼一声,道:“怎么不敢,李易连董卓都敢杀,又岂会顾忌我等商贾之家?”
    “再说了,李易要图谋我糜家也不是难事,只要找到时机,暗中害了你我性命,然后以糜家女婿身份入主糜家,那些家族旁支,哪个敢与李易作对,而且人死如灯灭,届时纵然徐州官府同情我糜家变故,但谁又会为了死人去与李易结怨?”
    糜芳听着自家兄长的一番讲述,满心都是惊慌,感觉后背都凉了,忍不住叫道:“那典韦马上就到郯城,我等该如何应对?”
    见糜芳的模样,糜竺又是气不打出来,训斥道:“大丈夫当心有静气,为兄不求你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但遇事最起码不要自乱阵脚,如今来的只是典韦,还不是李易亲至,你就已经如此慌张,万一将来真的有事,你让为兄如何放心?”
    糜芳被训得羞愧不已,深深下拜,低声道:“是兄长,弟知错了。”
    糜竺面无表情,心中很是绝望,他感觉这个弟弟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这辈子的成就多半是很有限了,毕竟脑子不够灵光,他再怎么指点都没用啊。
    想到这里,糜竺又看了自家妹子一眼,虽然是女子,但这个妹子却是比他那个二哥都要沉稳。
    胡思乱想了一会,糜竺摇摇头继续说道:“此事确实麻烦,但并非无解,在得到消息之后,我就已经有了一些安排。”
    糜芳当即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糜竺,他想知道自家兄长打算怎么办,不然他的心里太乱了。
    见糜芳如此沉不住,糜竺没有再生气,他都有些麻木了,慢慢的对糜芳解释道:“李易让典韦前来,无非就是想展示武力,让我等不敢与之作对,而我糜家想要息事宁人,就不可与之硬碰,不然李易为了保全颜面,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同时,我糜家也不可太过软弱,不然李易必然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糜竺缓了缓,感觉糜芳大概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继续道:“前几日,我向使君借了三千副兵甲,让家中仆役换上,等典韦来时,我会亲自将礼数做全,同意李易购粮之事,另送上两千石粮草,然后再让典韦看到我府中甲士,如此不但全了李易颜面,还可以让他明白,一旦李易动了非常手段,将我糜家逼急,我糜家纵然不能与他鱼死网破,但至少能让他伤筋动骨!”
    “如此,只要李易生出忌惮,让他明白纵然动了我糜家,最后所得其实与消耗相差无几,如此,我糜家便可保一时平安。”
    糜芳听罢,松了一口气,但马上有问道:“兄长为何说是一时平安?”
    糜竺深深的看了糜芳一眼,后者羞愧低头,糜竺这才说道:“他日李易若是更进一步,为天子牧守一方,到那时……唉,希望在那之前,我糜家能与之真正交好吧。”
    糜芳不知自家兄长心中失望,他自己那颗悬着的心却是已经放下大半,在糜芳看来,想成为一州州牧,何其难也,快则十几年,慢则……慢则李易一辈子都没那个机会。
    所以,担心十多年后的可能事件,在糜芳看来就跟杞人忧天差不多,完全没有必要。
    这般想着,糜芳脸上还紧张的表情渐渐松缓,让一直注意着他的糜竺好险又抬起了巴掌。
    这时糜贞忽然小声问道:“大兄,那小妹之事,该如何回应?”
    糜贞的问话免去了糜芳挨打的风险,而糜芳也算是“知恩图报”,当即就表态道:“自然是不能答应李易了。”
    糜贞向糜芳欠身致谢,然后又看着糜竺,她知道自家大兄肯定也是要回绝的,但问题是,应该怎么拒绝。
    糜竺沉吟片刻,说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宣称你已经许了人家,而且,对方家中名声不能弱于李易,如此才能叫李易投鼠忌器。”
    糜芳当即就把徐州中与李易品秩相当的官员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就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虽然大家官位差不多,可论名声,徐州还真没哪个官员能跟李易比,或者说可以在势力上让李易忌惮。
    而且,徐州那些与李易相当的官员,论年纪辈分,基本都能给糜贞当爹了。
    想了老半天,糜芳小声道:“好像唯有陶使君家中公子身份尚可。”
    糜竺轻轻摇头,道:“陶使君为一州一主,贞儿若许了陶使君家中公子,只能为妾,虽说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但陶使君家中几位公子,虽然品行无碍,奈何最多只有中人之资,将来难有什么成就,我糜家虽是商贾之人,可让贞儿与庸人做妾,也实在太委屈她了。”
    糜芳也是轻轻点头,大家同在郯城,糜芳是跟陶谦的几个儿子一起玩闹过的,老实说,糜芳敬畏他们的身份,但对于其才华,糜芳感觉他们都不如自己,否则,糜芳也不至于想那么老半天才说出陶谦家的儿子,而且还点明他们的身份,可见并不是看重他们本身。
    糜芳无奈,只能又问:“那可如何是好?”
    糜竺皱着眉头,正要回答,就听房门被人敲响,然后府中管事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也不等糜竺发问,直接就说道:“家主,襄侯使者典韦已经入城了!”
    三人闻言都是一呆,就连糜竺也不例外,按照他知道的消息,典韦应当明天才会到的,怎么平白就快了一天?
    不过此时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只是瞬息功夫,糜竺就站了起来,吩咐道:“贞儿,你好生待在后园,不要轻易外出走动。”
    “是,大兄。”
    “二弟,我这就出去迎接典韦,无论如何,这礼数不能差了,同时我会尽量拖延一些时间,你则趁此机会与王管事召集仆役换上兵甲,让他们在院中演练!”
    “是,兄长,我这就去办!”
    糜芳没有迟疑一口就应了下来。
    糜竺点点头,这就要往外走,不过没走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叮嘱道:“记住,只是让他们演练,不是向典韦示危,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千万不可表露敌意,切记!切记!”
    “是,弟谨记!”
    糜竺见糜芳答应的肯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虽然糜芳自己主持大局可能出差错,但将事情都与他说明白之后,让他照本宣科还是没问题的。
    当即,糜竺点了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翻身上马便出了府,他要将礼数做的足足的,万一将来真与李易闹的不开心,他这边也能借此博得一些同情,虽然未必有用,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因为过年,道路上人群颇为拥挤,糜竺等人虽然乘马,速度却也不快,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距离城门还有好远的距离。
    护卫怕糜竺着急,便打算下马开路,但糜竺却是挥手制止了那护卫,看了看左右,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那典韦入城还在我动身之前,纵然人流拥挤,路程也应该走过大半,与我遇上才对,怎么还不见人影?”
    想到这里,糜竺让护卫去路边商家问了问,发现没有疑似典韦的人经过,这才继续往前走,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被安排在前面探路的一个护卫跑了回来,对糜竺说道:“家主,我见到襄侯使者了,就在前方不远。”
    “哦,那快快引路!”
    糜竺整理了一下衣装,就准备下马步行,却见那个护卫站着不动,而且一脸的纠结,糜竺不由问道:“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事情?”
    只见那护卫犹犹豫豫的说道:“襄侯使者的确是来了,只是他们进城后没走多远,不知何故与路人发生冲突,动起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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