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襄阳一处府邸之中,刘表拿着自家管事抄来的句子,口中轻声呢喃着,脸上不时的会闪过一抹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销魂之态,与往日里的雍容淡定判若两人。
    刚听说李易的“醉酒狂歌”,刘表直接就笑了,显然并不认为李易年纪轻轻的能写出个什么东西,不过刘表觉得自己身为李易名义上的上官有必要看上一眼,结果就是这一眼,竟然看的他心神荡漾,周身舒泰,飘然若仙,简直不能自已,其中字字句句更要念诵数遍方才舍得移开目光继续往下看去。
    其实,刘表并不喜这等太过艳丽的文章,但今日却是叫他明白,他非是不喜,而是寻常“货色”入不得眼罢了。
    而李易所作的这一篇,却是叫刘表开了眼界,甚至于看的他内心有些躁动,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家女子让李易痴迷道如此地步。
    不过,很快刘表就暗暗惭愧,刚刚管事已经报与他了,李易在之前可是刚刚收了他妻子的送来的东西,定然是为其妻子所做。
    至于李易这是给蔡玉写的,刘表却是想都没想过,因为蔡玉在外虽然有些貌美的名声,但绝对没有文中描述的那般惊艳绝伦,否则荆州世家早就将蔡家的门槛撞破了,哪还轮得到李易来动笔?
    而看李易字里行间的那位女子,却是叫人忍不住去猜测,她是否真的是仙非人……
    刘表摇头晃脑的一句句慢慢品读,一品就是小半个时辰,然后忽的眉头一皱,对旁边已经站的双腿发麻的管事道:“怎么做事的,为何只誊写一半!”
    刘表平素脾气很好,待人也很宽容,可此刻他正看的心中瘙痒难耐,下面却突然没了,直叫他感觉气闷得直欲吐血!
    那管事赶忙道:“启禀老爷,非是小人没有誊写周全,而是当时襄侯只说了这么多。”
    刘表握了握拳头,有种无处发力之感,片刻后,不舍的将文章放下,缓缓道:“好了,你说正事吧。”
    “是。”
    管事应了一声,心中却很是无语,之前就在说正事来着,结果老爷这一看却入迷了。
    接着,管事将今日李易那边发生的种种告诉了刘表,然后问道:“老爷,那个年轻文士,李太守待他甚厚,想来有些不俗,可需要我们多注意一二?”
    刘表想了想,摇摇头,道:“罢了,若是大贤,岂会自降身份,当街装疯卖傻?不用管,任由他去吧,否则万一叫李易察觉到了什么,甚是不好。”
    管事记下,又问:“李太守还得了许多财物,以及几匹骏马,据说每一匹品相都不逊色老爷您的坐骑,老爷您看,是不是……”
    不等管事说完,刘表就重重哼了一声,道:“如今李易人在襄阳,南阳之事也让步了许多,我却处处布下眼线,虽然此举乃是为了荆州大局,不得已而为之,但终究是我对他不起,若是还要贪他的财物,老夫颜面何存?此话休得再提!”
    管事见刘表有点生气,赶忙说道:“老爷仁义,是小人多嘴了。”
    刘表点点头,不再理会管事,亲手将记着精简版洛神赋的帕子小心收好,然后起身道:“安排车架,老夫要与襄侯就此赋探讨一二。”
    虽然说是探讨,但刘表其实是想要李易将剩下的补全,否则刘表觉得自己晚上睡觉都不会踏实。
    管事赶忙道:“李太守当时醉的有些厉害,好像是被人抬回去的,老爷现在去怕是不妥……”
    刘表脚步一滞,感觉很是不甘心,但也总不能为这事将李易拖起来醒酒吧?
    刘表心中烦闷,让管事退下,掏出帕子重新开始一遍又一遍的默默诵读,忽的,刘表感觉小腹中热气腾腾,老脸不由一红,然后随手点了一个侍女,便不动声色的去了后院,行那不可描述之事去了。
    对于李易的大作,刘表得到消息是最快的,但旁人也不慢,待道入夜之后,襄阳城中诸多有头有脸之人都知道了这么一回事,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都是赞誉颇多,少有批评。
    作为荆州第一世家的蔡家自然也不例外,蔡瑁看到旁人抄来的文章,心里登时就是一个咯噔,暗想李易该不会是盯上他妹子了吧?
    不过等蔡瑁看完之后,咂咂嘴,长舒了一口气。
    李易描述的女子叫他看了文字都隐隐动心,而他妹子,虽然挺好的,但距李易的描述明显还差了一截。
    蔡瑁将此事撂下,不再多想,却不知,在几个仆役与丫鬟的小动作下,这份文稿不一会就落到了蔡玉的手里。
    然后,蔡玉只看了两行字,就感觉浑身烫的跟火烧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蔡玉的贴身侍女在一旁瞧见,使劲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免得被拉出去面口。
    那天李易见蔡玉她可是知道的,自然也猜得出这文章是李易写给她们小姐的,这要是捅出去绝对是大事件。
    不过蔡玉整个人却仿佛魔障了一般,根本不管旁边还有人,一边小声骂着李易无耻,一边又羞又窃喜的往下看去。
    于是,旁边的丫鬟就看发现自己小姐,提着裙角在地板上蹬蹬蹬一阵跑,然后又跟打摆子似的用鞋底在地面使劲磨蹭,双手展开作势欲飞,嘴里还咕哝着什么缥缈,什么龙……
    过一会蔡玉又打开窗户,开始对着月亮“搔首弄姿”,或是自己迷醉般的用指尖抚摸脸蛋,或是来一嗓子黯然神伤的轻叹,或是眼波流转,装出一副温润如水的模样,看的侍女身上根根汗毛直立,生怕自家小姐是鬼附身了。
    还好这个状态持续的时间不长,侍女很快又见蔡玉狠狠一跺脚,啐了一声“那人好不要脸”,然后红着脸蛋,又细细读了起来。
    蔡玉就这般跟发神经一般的折腾到了半夜,然后双眼放光的喊道:“小翠?”
    侍女一个激灵,强忍困意,赶忙应道:“在,小姐有什么吩咐?”
    蔡玉眯眯眼,道:“之前准备的那几套衣衫还在吧,明儿个陪我出去一趟。”
    侍女一听脸就白了,赶忙道:“要是老爷知道,会,会打死婢子的。”
    蔡玉呵呵冷笑:“那也是明天的事,你要是不答应,我连夜就把你卖掉。”
    侍女欲哭无泪,只能应下。
    第二日一早,刘表亲自登门去寻李易,想要文章的后半段,不想却被告知,李易已经带人出城打猎去了,刘表失望而归,却也不甚在意,可接连又过了两日,李易依然是天一亮就带着一众护卫鲜衣怒马的出城打猎,每每让他扑空,这就叫刘表实在受不了了。
    终于,这一日刘表算好时间,于傍晚等到了刚刚打猎归家的李易,没好气道:“云龙当真忙碌,老夫寻你数日不得,哼哼,还不快快将那半篇文章交出,如此老夫就不与你计较了。”
    李易笑着迎上前,一边请刘表入内,一边歉然道:“唉,那日酒后失态,胡乱言语,叫州牧笑话了。”
    刘表自然不是真的生气,笑道:“若是人人醉酒都如你这般,老夫但愿每日三千杯!”
    李易也回以笑容,却是意有所指的说道:“荆州人人皆可醉得,唯独州牧不可啊。”
    刘表哈哈大笑,拉着李易的手臂,道:“休要顾左右言他,还不快快将余下的道来,啧,老夫已是三日不知肉味了。”
    李易脸色一苦,道:“易这几日天天打猎,半是游玩,另一半就是自己被自己给难住了啊。”
    “哦?”
    刘表好奇道:“此话怎讲?”
    李易悠然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还不等李易往下继续说,刘表就忍不住拍了一下手,叹道:“好,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云龙说的好啊!”
    “岂敢,叫州牧见笑了。”
    李易谦虚了一下,这才继续道:“那日借着酒意,一抒心怀,然而中途忽闻周遭嘈杂之声纷纷扰扰,顿时只觉一切索然无味,遂文思断绝,后面却是一个字也道不出来了。”
    李易叹息道:“这几日日日打猎散心,就是想要散散心,将那残篇接上,可惜……”
    “竟然如此?”
    “正是,叫州牧失望了。”
    刘表确实很失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不过李易都这么说了他也没辙,而且他也有过类似这种感觉,倒也理解李易的难处。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刘表只觉心中空落落的很不舒服,叹道:“既然如此,罢了,云龙若是补齐,定要第一时间告知老夫,唉,你如此一来,不知要叫多少人心中瘙痒难耐啊。”
    说到这里,刘表忽然话锋一转,道:“云龙家眷如今在何处,若是想念,大可将其接到襄阳居住,呵呵,老夫与伏侍中也是旧交,伏寿那小丫头也是见过的,当初才这么高,不想几年过去,已经与你成为夫妻,哈哈。”
    刘表顺着洛神赋说起李易的家眷显得很自然,但李易却是心头一凛,他自己呆在襄阳也就罢了,要是让伏寿等人过来,许多事情做起来顾忌就多了。
    李易不动声色道:“其实上次去信易也想过要将她接过来见见州牧,只是将来宛城中的一些事物还需要她拿主意才好,否则信件往来太耽误时间,不过等宛城事情妥当,易必带上寿儿拜访州牧。”
    刘表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其实并没有抱期望李易会将家眷带来襄阳,只是想要看看李易对此会是个什么反应。
    而刘表也得到了需要的答案,李易对他还是很有戒心的。
    刘表又向李易问了问伏完的情况,便打算回去,不过李易这时却道:“州牧且慢。”
    “云龙还有何事?”
    李易笑道:“我麾下有一将,姓典,名韦,有万夫不当之勇,马上厮杀稍弱吕布一分,若是步战,则天下间无人能敌!”
    其实,李易觉得吕布因为那一场重伤,实力多半回不到巅峰了,不过出于种种原因,他不想对外提起这一点。
    刘表表情有些惊讶,道:“云龙麾下竟有如此猛将,居然能与吕布相比?”
    话是这么说,可刘表心中是不太信的,实在是当初吕布一人压得十八路诸侯不得寸进,那风头出的实在是太大了,纵然最后吕布败了,可那是寡不敌众,虽败犹荣。
    不弱于吕布的猛将,岂是那么好得到的?
    李易看得出刘表不太信,便轻轻击掌,就见一个面貌凶恶的大汉走了进来,虽没有带兵刃,可身上气势极强,一步步踏出,都如战鼓敲打一般,让所有人下意识的将视线下意识的集中在他的身上。
    典韦在五步外停下,对着刘表用力一抱拳,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瓮声瓮气道:“典韦,见过刘使君!”
    不待刘表回应,一直默默跟随在刘表身边的王威忽然跨步上前,浑身紧绷,手按剑柄,挡住了刘表的半个身子。
    王威这一动,屋内顿时针落可闻,气氛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大约两三个呼吸过后,李易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却低着头没说话,刘表心里也慌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略显责备的呵斥道:“你这是作甚,云龙难道会对我不利?”
    刘表有感觉,李易若命此人对自己下杀手,自己今日绝无幸理。
    不过刘表清楚李易不会如此不智,所以他虽惊不怕,却不想王威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叫李易看了笑话。
    王威身形有些僵硬,脸色涨红,他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也可以说是被典韦身上的气势给吓到了,这才贸然戒备,结果连累刘表跟着他一起出丑。
    王威很羞愧,应了声“是”,又对着李易一抱拳,正要开口,却见李易抢先说道:“我观典韦乃恶来转世,身上煞气极重,王将军护卫州牧心有戒备,乃是本分,倒是易惊扰了州牧,实在不该。”
    李易虽然因为王义的事对王威有些不对付,但也不至于事事驾梁子,直接出言为王威免去了尴尬。
    刘表也不想王威难看,见李易如此给面子,直接接过话,笑道:“云龙引典将军相见,当有其他缘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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