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的几封信不一样,左斯年笃定确切思考着以后的事情。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意已久,就想着怎么把她拐回家。
    这个做法,还真的挺左斯年。梁佑瑾将信纸重新折好,夹在自己的笔记本中。
    护士进来为左斯年换药,卸下空吊瓶,挂上两袋新的药水,调慢流速。管床医生问,还发热么。护士拿起耳温枪,点头说还是低热。
    “医生,他,伤得严重么?”梁佑瑾不知道该怎么问,她没有以患者家属身份和医生打过交道。
    管床医生知道左斯年是本院同事,也知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伤医案。梁佑瑾表明了自己是家属的身份,医生手插白袍口袋:“这个,怎么说呢。”
    “算是轻伤,不严重。我们清创了伤口,也做了缝针,刀口虽然比较深,但是没有伤到关键的血管和神经。不过……”他决定如实告知:“手的精细功能是否完全恢复正常,要看后面的复健了。他也是外科医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梁佑瑾看着左斯年露在纱布外的四个指尖,肿胀得几乎让人忘记原来的形状。
    那是多么干净又灵活的一双手啊,有薄薄一层茧,指甲红润,窝着半个月牙,指尖弧度饱满,操作器械,打结,缝合,敲打论文,书写处方。
    左斯年曾经说过,外科医生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梁佑瑾觉得,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为什么偏偏伤了手,那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夜深人静,病房里只有绵长的呼吸和监护仪滴答声。梁佑瑾调暗灯光,靠在沙发上假寐。
    每个小时护士都来巡查一次,她不敢睡着,怕出什么意外。
    病房门又被推开,她以为是护士,却不曾想是一个略苍老低沉的烟嗓:“你就是他太太么?”
    她转身,看清来人,有些惊慌失措,站起来喊了声:“主任。”
    太太?这信息量会不会太大了,梁佑瑾和主任都有点消化不了。梁佑瑾不知道主任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自己怎么就成了左斯年的太太。主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左斯年的爱人竟然是供应商小梁?
    主任轻咳,掩饰尴尬,小声说:“今天,左斯年是个英雄,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
    “他不喜欢这两个字。”梁佑瑾说。
    她才注意到,主任一只脚穿着踝关节固定支具,他一瘸一拐走过来:“我只是骨裂,不要紧。”
    “小梁啊。”主任看着她,问:“左斯年原本有个机会下半年去E国做访问学者,为期两年。他后来说不想和太太异地,拒绝了。这件事你知道么?”
    看着梁佑瑾陌生又震惊的表情,他了然了。叹口气,坐下,语重心长:“我是过来人,年轻时候也是想天天和老婆腻在一起,刚结婚那时候新鲜劲没过,一日不见如隔叁秋。但是,比起这些,事业不重要么?左斯年是我重点培养的接班人,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私事放弃机会么?”
    她绝对不相信左斯年会因为她放弃进修机会,梁佑瑾非常确定。有爱不能喝水饱,一定有什么她未曾察觉的原因。
    “他把机会让给了他师兄。你做我们科室生意这么久,看得出来吧?”
    看得出来。师兄也是未来接班人的候选人之一,和左斯年算得上竞争对手。不过说句装逼的话,左斯年都没把他当竞争对手,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若想争取资源,无论是自身,还是背后的M教授,还是主任,这个庞大交错的关系网都可以为他提供太多。
    如果能成人之美,他不愿意抢别人饭碗。
    “虽然左斯年没和我说起这些,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会这么做的人。”
    “但他确实这么做了。”主任像是打探什么,仔细观察梁佑瑾的任何微表情。
    “其实都没意义了。”她毫不避讳,握着左斯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平静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重新站在手术台上都是未知数。”
    病房里的时间像是静止,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送走主任,梁佑瑾站在窗边,看着树梢上的月亮,看着黑暗中沉睡的城市,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她的眼中,有掩不住的担忧和关心。
    翻出沾着血的信纸,又默念了几遍,每一次看到这些文字,她的心都如鼓槌,砰砰震得要跳出胸口。
    浓烈的,炽热的,裸露的,直接的告白。
    几乎能通篇背下,她才把信纸收起,握着左斯年的手,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梦里,家装公司的人来家里量尺寸,左斯年说厨房料理台再高五公分,不然弯腰烧饭怪难受的。师傅说再高的话,你老婆颠勺切菜不费劲么?他说,我不让老婆进厨房,这儿是我的地盘,全家唯一按我意思装修的地方,其余的,都听她的。
    师傅刚走,他就毛手毛脚探进她衣服下摆,揉着乳肉把她抱在料理台上,料理台再高点,肏你的角度正合适。她红着脸说滚蛋,大热天别贴过来。
    他手指灵活往穴里钻,顶着媚肉问,那我走了,我真走了,你舍得么?
    别,别走……她想喊出声,拼命地喊,却突然哑了,张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激灵,惊醒了。
    天已透亮,夜,过去了。
    掌心的手指动了动,本能弯曲,握住她的。
    男人睁开眼睛,环视病房,最后目光落在梁佑瑾的脸上。一整夜朦朦胧胧的梦境中,他始终觉得有谁在拉着他,他又站在了深渊旁,但是一双温柔又微凉的手牵着他,将他拉起。
    看到身旁的爱人,他意识到这不是梦境,举起她的手,靠在脸颊上眷恋地磨蹭,虚弱着声音:“冷,我可能发热了。”
    梁佑瑾起身摸了摸左斯年脸颊和额头:“我去叫护士。”
    左斯年拉住她手腕,“不用。”
    他绝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眼都不可以,他必须要反复确认,这是现实,她真的来了,就在他身边。
    “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小瑾。”
    “说那些没有用,你先好好养伤吧。”她其实不太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恨么?恨之入骨,为什么他要骗她。可是听到他受伤,还是心疼,害怕。是她亲手扯断了那条手链,是她说一别两宽,也是她回来陪着他渡过难捱的黑暗伤痛。
    她不想做圣母,也无意救赎,她只能自渡。却发现学会去理解,释然,成长的过程中,左斯年是绕不开的结。
    太痛苦就别拉扯了,她这阵子总是无意想起左爸的话。每当要放弃,过往的点滴就又涌进脑海,推开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很痛苦。比这更痛苦的是,推开一个自己还爱着的人。
    “别走。”左斯年蠕动干裂的唇:“如果再次失去你,宁愿刀尖落下,刺破的是我心脏而不是右臂。”
    “闭嘴!”梁佑瑾轻斥,又演什么苦情剧呢,好好活着不好么。
    他缓了好久,松开她的手,抬起埋有留置针的左手,探探额头温度。还是好难受,但是看到梁佑瑾,他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强行清醒亢奋。
    “我还是叫他们来看看吧。”她要去揿床头呼叫铃。
    “等等。”
    她真的是又担心又生气,左斯年自己是医生,当然知道轻重缓急,所以发热到底要不要紧?左斯年反手和她十指相扣,轻轻扯了扯:“上来。”
    “你的伤……”
    左斯年坚定又哀求,可怜巴巴看着梁佑瑾。
    “好吧……”她不再倔强,挤在他没有受伤的一边,窸窸窣窣帮左斯年盖上被子,掖紧被角。左斯年马上伸腿踢开被子,缠上梁佑瑾的大腿。
    “你……太沉了。”梁佑瑾绷紧身体,想踹回去。
    左斯年埋在她的颈间,汲取着淡淡的茉莉香:“有你陪着,我什么都好了。”
    葫芦:叁次元中一位国内TOP的妇科专家,在家从来不做饭,避免一切能给手带来的伤害。缘起有一次在厨房不小心被锅烫了手,手术停了叁周,影响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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