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人寒喧之中,杨林也知道了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前“红蜘蛛”和“白头鹰”两人身着护院黑衣,混入府中,一靠近书房,立即见人就杀。
    杨守诚与梁颖珍两人正在书房内,每日例行替王小桥诊治伤病。
    朱砂掌的热毒十分难缠,不但需要用各种寒性药汤排毒,更是需要杨守诚以独特的精湛针术,刺激各大穴道,把余毒从脏腑之中逼出来。
    这种疗法,费神费力。
    所以,尽管城内风风雨雨。
    杨守诚一点也分不开心思。
    清帮行事嚣张习惯了,红蜘蛛也是如此,杀了几个人之后,他抢在白头鹰的前面,踢开书房门,刚刚看到人影,就是几枚燕尾镖飞了出去。
    镖镖要命。
    仓促之间,杨守诚和梁颖珍根本就来不及闪躲,他们不习武,也躲不开去就是了。
    胸口还插满银针的王小桥,只是在床头伸手抹了一下,就摸出一把手枪,也不起身,呯呯呯三连发。
    不但打落了三枚泛着幽幽蓝光的燕尾镖,其中一枚子弹发生折射,噗的一声,射穿了红蜘蛛的眉心。
    血光闪现。
    白头鹰前脚后脚的刚刚冲进书房门槛,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飞舞的血水糊了一脸。
    他亡魂大冒,想也不想的就是一个倒翻,逃到屋外,也不停留,直接去远了。
    这种标志性的连发枪术,神准凌厉,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他一听就明白了到底是谁在开枪。
    所以,闯进杨府能杀几个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探得准确消息,知道那天的刺客到底在哪。
    这才是重中之重。
    ……
    至于老爹的伤势。
    杨林表示很无语。
    是贼人闯进来时,看到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言不合就挥手大杀,他被吓得反应过度,侧身就扑倒在地,扭到了老腰。
    一时半会的,还没顺过气来。
    “事到如今,只能求上镇抚使衙门了,张子阳应该会卖我这个老脸。”
    杨守诚艰难的从榻上爬起来,叹了一口气说。
    欠不欠人情的,顾不得太多。
    这时候也没有其他好法子。
    如果杭州镇抚使愿意插手平事,自家的危局肯定可以解除。
    他也是怕了。
    “不可。”
    “不可……”
    两把声音异口同声反对。
    却是王小桥和达叔。
    杨守诚疑惑看去,他是个大夫,脑子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有很多事情想得不通透。
    反倒是梁颖珍,闻言若有所思,“小桥,你是说镇抚使也有问题?”
    王小桥微皱眉头,看上去就更显柔弱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来杭州之前,在绍兴、诸暨等地,我已经尾随诸世良、诸世杰等人一个多月了……
    这些人坏事做绝,早一天清除掉,就会少一些人受害。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
    达叔浓眉一掀,冷哼一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猜得没错的话,清帮这些人大批货物的运转,应该有军队在旁护持。”
    “是。”
    王小桥赞叹的看了一眼达叔。
    老江湖就是看得通透。
    贩卖人口和大烟,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竟然有军队频繁调动着,有意无意的护卫着。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很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门生意其中的油水太过丰厚,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物,能够从中得利……
    针对清帮钱袋子动手,就会损伤到各方大人物的利益,得罪的就是一大片。
    那么,身为杭州镇抚使的张子阳,兵强马壮,手下数万条枪巡视各地,又能有什么事情瞒过他的眼睛?
    他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想管。
    这一位,与清帮众人,肯定有着一种隐晦的默契。
    王小桥天生嫉恶如仇,眼睛里最是揉不得沙子,他宁愿以最恶毒的心思去猜测人心,也不想轻易的相信别人……
    这时候,可失误不起。
    一不小心。
    杨家就会步了陈家的后尘。
    想到陈兰心那个秀外惠中知书达礼的女孩,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小桥,七月的时候,我会去日本留学,你也一起吧。”
    “刺杀贪官污吏,凶徒恶贼,只能救得一时,救不得了天下,也救不了百姓。世事维艰,前途迷茫,你杀了一个还有一个……
    想要改变一切,还得接受先进文化思想的教育,想出好的办法,从根子解决百姓愚昧懦弱的性格,激起民众的血性……”
    陈兰心当时这样说的。
    王小桥其实觉得有些道理,他佩服对方的理想。
    但是,人各有志,每个人做事的方法不一样……
    他只想杀,杀得天下一个朗朗清平。
    要是,每一个人想要做恶的时候,能想起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刀。
    那么,再怎么顽固不化的家伙,也会三思而后行的。
    ……
    “那一天,到了杭州地界,这里人多口杂,也没发现军队沿途护送,我本以为就是下手良机。
    却没想到,在诸家兄弟的车队之中,竟然还埋伏着清帮红棍高手血手卜沉,算是失手了吧。”
    王小桥眼珠子微微泛红,脸色难看。
    显然对自己的行动,极为不满。
    敌人没有杀尽,自己反倒是落荒而逃,还连累了故交好友,想想就痛得锥心。
    当行侠仗义,需要付出令人难以接受的代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得下去?
    又能坚持多久?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杨守诚张嘴哑然。
    他自忖医术高明,与人为善,平常也帮了别人不少的忙。
    知交更是遍布江南江北……
    就算是在杭州城内,跟一些达官贵人也都有着交情,就连镇抚使也得卖几分面子,巡捕房众人平日里见着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真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想不起向谁求助?
    “老爷,夫人……”
    一个满面皱纹,身着百衲灰衣的中年汉子急急走了进来。
    杨林认得,这是府内派出去的眼线,专门探听情报用的。
    有感于这段时间风声太紧,达叔就先防了一手,派了不少仆人出去探听。
    这些人本就是出身于杭城四野乡村的贫困人家,口音纯正,混在寻常穷苦百姓之中,很不起眼,倒是能听到不少的小道消息。
    “老根,发生什么事了。”
    达叔心头一紧。
    他可是曾经说过,不是很得要的事情,不要暴露身份,就在外面潜伏着。
    “小人今日正在五柳巷帮着张三家砌着猪栏,他家昨晚招了贼,老母猪刚刚下了崽,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偷抱了几只走掉……”
    “说正事。”达叔一拍额头。
    “是,巡捕房王振威探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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