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细细聆听一会儿,回答:“有鸟叫声,其中有一种是你之前说的麻雀,声小,叫的密度频繁,另一种声更大,也更尖一点,不知道是哪种鸟。”
    “是喜鹊。”
    温牧元说:“万事万物皆有不同,能接受其他的不同,却不认可自己的不同,这种不同是残缺的话,确实更令人意难平。”
    “江逢,除了关注身外的物,也该注意到身边的人。你的爷爷不容易,你的姑姑不好过。”
    “你的世界只装一个人,未免太过狭隘,不如再装一些你觉得有必要的人,这很重要。”
    哪怕因此过得辛苦,也比绝望要好熬得多。
    温牧元不是心理医生,只是心理咨询师,所以没有处方权,开不了药,能做的便是心理疏导。
    按疗程给江逢开药的已有一位专业的医生负责。
    温牧元在出国之前,给江家一个提议:“一般我是建议让病人更自我独立一点,但江逢的情况明显不同,再加上之前有宁絮为例,所以你们还是可以给他找个同伴,男生更好,因为他们步入了青春期,怕产生情感和身体上的纠葛,反倒对江逢的病况不利。”
    管家涂瑀瞬间想到自己那个外孙高劲飞,在宁絮之前,他就有叫过高劲飞来,但高劲飞从小在国外长大,那会儿才几岁,离不开爸妈,闹死闹活也不回来,他爸妈也舍不得这儿子。
    现在不一样,高劲飞爸妈又生个小儿子,再加上涂瑀以断绝关系为要挟,高劲飞要被赶回国了。
    他本来被爹疼,被娘爱,被当祖宗一样供着,嚣张得很,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下巴抬得比天高,还谈了个金发碧眼小女友。
    小女友得知他要回国,问:“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高劲飞说:“男的。”
    小女友痛心欲绝:“你居然为了别的男人,要和我分开吗?”
    “……”
    高劲飞就他妈无语。
    涂瑀在江家这么多年,有情分也有感恩,江家对他们家万分照顾,房产车不算,还有股份分红,开公司帮忙扶持等等,涂瑀的女儿能早早出国留学,在国外结婚生子,不愁吃穿住,也是江家所助,江家对待自己人向来不薄,开拓海外市场,也问过他女儿要不要享利。
    高劲飞闯了多少次祸都是江家兜底。
    所以知道这次江家有所求,且到这个份上,他们怎么可能不答应。
    高劲飞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骂骂爹娘:“你们继续享福,让我回去报恩。”
    坐飞机回国,再回到江家,高劲飞见着涂瑀,十分不爽地喊声:“外公。”
    挨个问候江亦征和江雯羽,高劲飞终于见到江逢。
    江逢正在练习弹钢琴。
    高劲飞远远看他,心想:妈的,怎么瘦嘎嘎的,国内现在都什么审美啊,就喜欢白幼瘦是吧?
    他不好奇盲人怎么弹钢琴,也不去问江逢为什么坐轮椅。
    天下新奇的事那么多,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高劲飞回屋倒时差,东西懒得收拾,交给保姆,醒了就吃香喝辣,无聊就打游戏。
    几天过去,涂瑀把他揪过来:“别只顾自己胡闹,去跟人打个招呼。”
    高劲飞打个哈气,刚睡醒,点了个烤串,国内这点真是好,点外卖方便。
    他叼根香辣鱿鱼串,懒懒散散走到江逢面前。
    味道浓烈,江逢皱眉,听见他说:“我叫高劲飞,以后是你老大。”
    江家替他们转了学校,重新办理入学手续。
    江逢和高劲飞开始一起上学读书的生活,一个学期过去,江逢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高劲飞也懒得理他,本来他就是不情不愿接下这事儿的。
    江逢好不好关他屁事呢。
    回到家,两人更是没有交集,江逢闭门不出,高劲飞更是自个儿打游戏乐到飞起。
    高劲飞的性子太鲜明,导致周围的人对他态度也两极化,喜欢的特别喜欢,讨厌的也特别讨厌,但人缘还是好,不缺朋友,跟谁都能聊,对谁都能使脸色,脾气一上来,校长都当面骂。
    与高劲飞相比,江逢的校园生活就显得单调安静得多,他对谁都冷漠,对谁都话不多,如果不是他的脸总让人想多看一眼,他在班上几乎成为透明人。
    不愿别人帮忙,也谢绝其他好意,江逢在学校总处于脱水状态,嘴唇永远是干的,他不想让人带着上厕所。
    平时不喝水,早上不喝豆浆牛奶,中午吃饭不喝汤。
    可有一次饭里放水多了,饭粒粘稠,又是冬天出汗不多,江逢下午实在憋不住,课间摸索着去厕所,还没进去就听到说话声。
    有男生在说:“高劲飞抽烟吗,班主任他们都在开会。”
    高劲飞:“行,只抽三位数一根起步的,你们没有抽我的。”他挑得很。
    烟点燃,另一个男生说:“那个瞎子为什么总跟着你啊?”
    他语气不善,也看不上眼,因为自己喜欢的女生不时就对江逢献殷勤。
    高劲飞:“你再说一遍?”
    男生就说:“我看到那瞎子就不爽,没事别让他跟你了。”
    高劲飞把烟丢他身上,烟头瞬间将校服烧出几个洞:“你他妈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上你的狗嘴别乱叫。”
    男生也怒了:“你有病是吧?”
    这时候还敢回嘴的,高劲飞不可能放过,拽起旁边的拖把直接甩人脸上,那人从头到脚都被脏水弄湿不少。
    男生红了眼,冲上来砸拳。
    高劲飞战斗力惊人,两人男生都拦不住他,冬日衣服厚重,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把人摁在地上揍,狂妄得不行:“今天就教你什么叫‘言必行,行必果’,说了屁话那肯定挨人揍,这就是后果。”
    当然,还有一个后果是高劲飞再次光临办公室,涂瑀来校善后。
    涂瑀带他们二人回家的路上问:“说吧,这次又因为什么打人?”
    高劲飞玩世不恭地说:“纯看他鸡儿不爽,怎么长歪了呢,撒个尿都尿不好,差点溅到我。”
    挺符合厕所这个情景。
    涂瑀:“……”
    知道实情的江逢,闻言一怔。
    看他这混蛋样,涂瑀面色铁青,在国外被他爸妈惯成什么样了?要是早早接回来,放在江亦征和自己手下长大,怎么也不至于这样。
    “你知不知道再打架会被学校开除。”涂瑀警告道。
    高劲飞无所谓:“求求各大学校都开除我,让我混不下去滚回爸妈身边啃老。”
    涂瑀简直想给他来一顿棍棒家刑。
    高劲飞和江逢还是互不说话,哪怕走在一起,也是各走各的,高劲飞步子大,走得快,江逢要拿盲杖探路走,自然不可能和他一个速度。
    两人关系真正意义上的破冰,是在某天周末。
    高劲飞终于得来心爱的无人机,手痒心也痒,奈何这几天都下雨,无法试飞。
    江家祖宅大,前厅也大,高劲飞等到没人,就把无人机掏出来试,谁知一上手,控制不好,无人机撞到老爷子珍爱之物,听说好像是哪个皇帝年间的真品,价值难以估量,伴了老爷子快二十年。
    刹那间,高劲飞心慌意乱,来不及管无人机坏没坏,冲上去要伸手接,已经来不及了。
    眼睁睁看着这瓷瓶碎得四分五裂。
    闯大祸了!
    老爷子不杀他,涂瑀也给他扒层皮。
    高劲飞抱起作案工具无人机,十分熟练地逃了。
    这种时候就得躲,人的怒火就跟抛物线似的有顶点,他得等顶点过了再回去,受罚挨骂也能轻点。
    高劲飞躲了一晚,第二天直接去学校,放学再回江家,吃晚饭时如临大敌,但见老爷子面色不好,却自始至终没发火。
    从出生开始,高劲飞还没这么提心吊胆过,两三天之后仍旧相安无事,他非常纳闷,偷偷问了保姆瓷瓶的事。
    保姆说:“小逢打碎了,还蹲下来一片片捡,一副认错态度,手还给刮伤了,老爷子还能怪他吗?”
    高劲飞挑眉:“江逢打碎的?”
    “是啊,他自己承认的。”
    高劲飞良久没说话。
    从此之后,高劲飞还是走得快,但会不时往后瞄一眼,然后停下来稍等。
    课间他也没再去插科打诨,先问一句:“我要去厕所,你去不去?”
    江逢总说不去。
    高劲飞直接把一瓶水撂他桌面:“喝水,下节课带你去。”
    谁都没说过一句温情话,仍是互相嫌弃,但关系越来越好。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自江逢小时候被三个男孩挑衅欺负,江家的人自责没及时发现,于是在客厅装了监控,瓷瓶是谁打碎的,老爷子一清二楚,生气是真生气,心疼也是真心疼。
    不过再怎么贵重的物品,又怎么比得过友情初萌的芽儿。
    这事只好就此揭过。
    高劲飞获得进入江逢世界的通行证,所有人都感到庆幸,江亦征和江雯羽稍松口气。
    只不过他们忘了,高劲飞用一年多做到的事情,宁絮只用了一个月。
    宁絮在的时候,江逢基本没受什么磕碰,高劲飞总能把人带得嗑这里碰那里,青一块紫一块。
    最难的还是吃饭问题,先前由宁絮经手,江逢吃过很多东西,再也没有那种入口不知是何物,只觉恶心反胃的感受,但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对宁絮的心理依赖性,江逢还是吃不下东西。
    高劲飞觉得这事自己解决不了,人不想吃,他还能把嘴撬开硬塞吗?
    一天,高劲飞吃饭习惯性刷手机,一般看游戏直播,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主播们运气不好还是纯技术菜,没一个能打的,老是连跪。
    他看不下去,一直划开。
    这种推送页根据用户需求推送,除了游戏直播,偶尔还给他推女主播,可能因为他的用户性别是男。
    高劲飞对女主播实在不感兴趣,想了下,干脆将用户性别改为女。
    终于没见着什么唱歌跳舞的女主播了,谁知系统又给他推各种美男,有哼哼唧唧的小白脸,更有露胳膊露胸肌露腰的老大哥……
    高劲飞食欲骤消,直接给他看颓了,一边骂一边把性别改回来。
    只能在看到女主播的时候迅速划走。
    谁知今天游戏主播这么不给力,高劲飞看那梦游似的操作,受不了直接取消关注,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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