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凑趣地笑了笑,随即道了声失陪,便端着空托盘出了堂屋。
    店里又只剩下两桌客人。
    那年少的修士忍不住向冷嫣和若木道:“两位道友也是去烛庸门论道会么?”
    若木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松了口气,既然是去参加论道会,必然是正道宗门弟子,或者正道散修,魔修不成气候,绝不敢在正道云集的场合露面。
    年长修士道:“不知两位仙府何处?”
    冷嫣道:“偃师宗。”
    两个修士从未听说过这宗门,以为也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只道:“久仰大名,在下与师弟是肇山派第四代弟子,在下柏高,师弟青溪。”
    那名唤青溪的年少修士道:“在此地相遇真是有缘,若两位不介意,不妨结伴同行?”
    冷嫣道:“介意。”
    青溪从未见过这么直截了当的人,讪讪地一笑:“这位道友好生风趣。”
    两人见他们冷淡,不再自讨没趣,回头自顾自斟酒,却听邻桌那少年道:“我若是你们,绝不沾那酒。”
    那声音清泠泠的,说不出的好听,两人如闻仙乐,一时有些陶陶然,半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那少年是在同自己说话。
    青溪看了看杯中酒,纳罕道:“敢问小道长,这酒为何不能喝?”
    若木却不再回答,也懒得往他们那边瞧上一眼。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密语道:“真是个怪人。”
    青溪道:“我看他们自己也喝了不少,好好的酒凭什么不让我们喝。”
    师兄柏高谨慎地抿了一小口酒:“只是淡了些,没什么异常。”
    两人便不去理会少年的告诫,自顾自对酌起来。
    冷嫣一边饮酒,一边传音:“你倒是有雅兴,还管别人的事。”
    若木道:“本座看那两人心地不坏,好心救他们一命。”
    冷嫣一针见血戳穿他:“是因为他们说你好看。”
    若木脸一红,恼羞成怒:“本座难道还缺人夸?”
    冷嫣掀了掀眼皮:“哦,原来不缺。”
    若木顿时觉得啃了一半的大鸡腿都不香了,祂一棵树在归墟上,数万年来见到的只有亡魂,那些亡魂连头都不敢抬,当然也无法欣赏祂的美貌。
    祂愤愤地把鸡腿一扔:“本座胃口欠佳,不吃了。”
    冷嫣看着面前堆得小山似的空盘碗,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胃口欠佳。”
    若木的脸涨得更红:“你……”
    就在这时,店主人折返回来,堆着笑向两人道:“小店粗茶淡饭怠慢贵客,不知两位用得可好?”
    冷嫣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整块上品灵石放在桌上。
    店主人惶恐道:“客人给多了,这一桌酒肴,只需三分灵石。”
    不等冷嫣说什么,若木露出个灿若朝阳的微笑:“不多,这是买你一条命的钱。”
    话音甫落,只听“砰砰砰”接连几声响,原本半掩的窗户刹那间向外洞开,妖雾像尘云一样从窗门中扑进堂中。
    第12章
    方才还慈眉善目的店主人顷刻间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本来想放你们一条生路,偏偏上赶着找死!”
    话音未落,店中的景象顿时一变。
    原本狭小昏暗但还算整洁的小店顷刻之间变得腐朽破败,门窗零落,梁柱几近坍塌,到处密布着粘腻的蛛网,桌椅竟都是森森白骨搭成。
    肇山派的师兄弟被这变故吓呆了,两人往杯盏中一看,里面的哪是酒,却是浓墨似的黑色,还咕嘟咕嘟往外冒着阴气。
    两人感到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掐住脖子拼命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邻桌那对古怪的男女却仍旧稳如磐石地坐在白骨搭成的凳子上,那黑衣女修竟然还拿起杯盏喝了一口漆黑的阴煞酒。
    那店主人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既然两位是同道中人,老夫也不是不懂规矩的,这两只肥羊,咱们一人一只对半分,如何?”
    两个肇山弟子本来还指望这两个古怪修士能拔刀相助,听了老头这句话,吓得脸色煞白。
    青溪哆嗦着嘴唇,也不知是安慰师兄还是安慰自己:“方……方才那小道长分明劝我们别喝酒……他们一定是好、好、好……”
    话未说完,便听那少年笑道:“甚好。”
    两人顿时如坠冰窟。
    若木接着道:“不过不是和你分……”
    他抬手点了点对面的冷嫣:“我和她一人一半。”
    说着斜睨了两个修士一眼,认真道:“我要骨头软的那个,咬起来咯吱咯吱,有嚼劲。”
    两个修士闻言面如死灰,青溪仿佛已经听见了自己骨头被那少年嚼吃的“咯吱咯吱”声,只觉浑身骨头隐隐作痛,连魂魄都快出窍了。
    柏高也吓得半死,可仍旧战栗着双股,勉强站起来,从背后抽出拂尘:“师……师弟别怕,我不会让……让他们……”
    可或许是喝了阴煞酒的缘故,他一动便觉经脉里像是堵满了淤泥,扶着柱子吐出一口血。
    没人理会他。
    老头狞笑着对少年道:“小子好大口气,给脸不要脸,休怪老夫不客气!”
    说话间,只听他骨节中发出喀拉拉的声响,身形瞬间暴涨三尺,脊背生出一列钢刀般的棘刺,双脚变成黑蹄,双手却变成鹰爪。
    肇山派师兄弟两人连连后退,恨不能把自己贴在墙上,他们出身小门小派,道法稀松平常,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妖魔,已然吓呆了。
    那对男女也不知是不是吓懵了,竟也坐着一动不动。
    青溪绝望大叫:“啊啊啊啊啊——”
    这一叫不打紧,所有人连同那妖魔一起转过头来看他。
    青溪忙咬住袖子:“呜呜呜呜呜……”
    那妖魔又回过头去,身形一耸,便向那华服少年扑去。
    眼看着那双鹰爪将要抓上少年的头脸,青溪吓得闭上眼睛。
    几乎是同时,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野兽的哀嚎。
    绝不是那少年发出的声音。
    青溪大着胆子将眼皮撑开一条细缝,却见那妖魔的双爪已被齐肘切断,黑血正从伤口中汩汩流出。
    而那对男女却依旧相对而坐,连一寸都未挪过。
    青溪吃惊地张大嘴:“怎么了?”
    柏高困惑地摇摇头:“那女修仿佛出剑了,又仿佛没有,太快了,我什么也没看清……”
    话音未落,那妖魔往前踉跄两步,忽然“哗”一声,碎成一地肉块。
    两个修士傻了眼。
    半晌,青溪小声道:“死了?”
    柏高咽了口唾沫,点点头:“死了。”
    青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柏高难以置信:“好什么?谁赢还不是被吃!”
    何况他连这两人的出手都没看清,那可怕的妖魔便四分五裂而死,这两人岂不是比妖魔还要可怕千万倍!
    青溪却道:“横竖都是被吃,还不如被美人吃了。”
    少年笑着点头:“看不出来,你这人有点见地。”
    一边说一边向两人走去。
    虽说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两人还是吓得抖如筛糠。
    少年打量着青溪,似乎在思忖该从哪里下口。
    两人几乎窒息,却听那少年道:“脏了点,洗洗干净再下锅。”
    一边从袖中取出只青玉小瓶,往柏高怀里一掷:“先洗洗肚肠。”
    柏高拔开瓶塞,往掌心一倒,却是两颗黄豆大小的朱砂丹丸。
    两人一人一颗服下,丹丸入喉,瞬间化开,他们只觉腹中一阵翻涌,扶着墙壁吐起来。
    他们吐得昏天黑地,终于把喝下去的阴煞酒吐了个干净。
    待他们抬起头,擦干脸上眼泪,店堂里却已空无一人。
    两人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拔腿向门外跑去,却哪里还有那一男一女的踪影。
    青溪睁大双眼不甘心地盯着浓雾,怅然若失道:“都来不及道一声谢。”
    柏高拍拍师弟的肩膀:“总有机会的,你忘了他们也要去烛庸门论道大会?”
    青溪眼睛一亮:“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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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麓,烛庸门。
    奇器阁前的云坪上高朋满座,衣冠如云。
    烛庸门是个小门派,宗门上下加侍僮杂役也不过百来人,门中少有大能,却地位超然,更稳稳居于九大宗门之末,不管前八大宗门如何变化,第九位永远是烛庸门。
    因为清微界中的十大名兵都出自这里。
    烛庸门的地理位置也极特殊。
    昆仑山饱受冥妖之苦,终年阴煞雾笼罩,方圆数百里的宗门早在千年前走的走,迁的迁,只留下了烛庸门。
    因为昆仑金、天阳玉、紫阳金等珍稀炼器材料都出自昆仑,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七个洗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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