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心中还没数到十,就听她开口说:“我知道你一周五天,每天都穿特定编号的校服,我以为你只有五套一模一样的白校服。可刚才你站在他们中间,我发现你的校服白得会发光,一点不像穿了两年的样子。”
    她凶巴巴问:“你老是交待,你到底有多少套校服?”
    霍北顾心中早有猜想,但是也没料到她是在看这个。
    “每个学期伊始,我都会买五套校服。到现在为止,我有十套夏季校服、十套秋季校服。”
    闻言,元嘉张大嘴巴,半天也没合上。
    霍北顾见状,把奶茶杯换到左手。抬起右手托起元嘉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帮她把嘴合上。
    冰凉凉的指尖,还带着奶茶塑料杯壁沁出的水珠,贴在元嘉热得泛粉的皮肤上,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她顺着他的力道乖乖合上嘴巴。
    伸手接过他手里拿着的奶茶杯,贴在自己脸上降温。
    “霍北顾,你两年买了二十套校服也太夸张了吧。”,元嘉撇撇嘴,“我偷偷和李永哲说过,你别看霍北顾和你我一样,好像天天穿着同一件衣服。实际上,他每天穿得都不一样。他一共买了五套……”
    “呃……现在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你要是高一就来了,估计你得买十五套夏季校服、十五套秋季校服。”
    元嘉翻翻白眼,想象着三十套校服放在一起,不得占满她半个衣柜?
    霍北顾没回答,也没否认,换了个别的话题,“刚刚估完分,你准备报考哪一所大学?”
    提起正事,元嘉也不神游了。坐直身体嘻嘻笑着说:“你的分数,肯定能去清北。我就在京市随便挑一所能上的大学上呗。”
    霍北顾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耀眼的日光在他眼中跳跃。
    “好。”
    他语气中的欢喜,就像元嘉奶茶里的啵啵和芋圆,显而易见,毫不遮掩。
    元嘉“呲溜呲溜”大口吸着奶茶,听着霍北顾给她分析——她的五百八十多分报考京市的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好。
    她听得不甚专心,眼睛直勾勾瞅着霍北顾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手。看他把京市她差不多能上的学校分析个遍,把它们的优劣罗列在表格里。
    原本空白的a4纸正反两面都被他写得满满当当。
    “这张纸你拿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有问题再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好好参谋。” 霍北顾边把手中的纸整齐叠好,边絮絮叨叨嘱咐道。
    元嘉嚼着脆波波,笑弯了眉眼。
    心下却想:他写那么多,自己才懒得看。下次见面,她就带着志愿表,直接让他帮她填好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多省事。
    谈好大事,两人离开奶茶店。霍北顾走着送元嘉回家,一路聊了好多对大学生活的畅想。
    霍北顾说每周都会去她的学校看她、考试前去她们学校图书馆帮她复习、陪她考英语四级和六级、带她吃遍京市所有好吃的小店……
    那天,元嘉被太阳晒得蔫答答的。
    他却像是自带太阳能充电板,充满活力地说了一路。
    到了家门口,不说话也口干舌燥的元嘉让霍北顾去给她买支可爱多。
    迎光而立的白衣少年,撩开粉粉绿绿的塑料门帘,修长白皙的五指握着一支的草莓味可爱多,笑着朝她看来。
    元嘉看看干干净净的少年,瞧瞧他头顶白底红字的“红梅小卖铺”牌匾,大感滑稽。
    顿时眉开眼笑。
    明媚热烈的夏风,鼓噪了少男少女的心。
    元嘉一手握着草莓味的可爱多,一手拉开楼道外厚重的大铁门。
    迈入门洞的那一瞬间,她回眸看向长身玉立的少年。
    燥热的夏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擦过她大大上弯的嘴角。
    风将轻快愉悦的女声送到少年的耳边。
    “再见。”
    少年立在门外,隔着厚重的铁门,听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行渐弱,最后消失不见。
    他勾起嘴角,转身走出老旧的小区。
    元嘉右手探进裤兜里,在桄榔作响的硬币中摸索钥匙。嘴上也不闲着,时不时咬一口手中的冰淇淋。
    她啃着奶香的冰淇淋,打开家门,却发现家里似乎没有人。她刚想掏出手机给爸妈打个电话,问他们人在哪里,就听见他们的卧室里传出了动静。
    她以为爸妈又瞒着她,偷偷预谋什么,轻手轻脚走过去。门没关严,她咬了一口冰淇淋,用指尖轻轻将门缝推大一点。
    她眯着眼顺着窄窄的门缝向里望去。
    她爸和她妈两个人远远对立着,谁也没说话。但直觉告诉她,屋子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儿。
    她没吱声,默默舔着手中的冰淇淋。像是极富耐心的猎人,弯腰凑在缝隙边等候。
    “嘉嘉高考完了,成绩也出来了。我们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她学习了。”
    她听她爸平静的声音传出来,默默点头,舔了一口冰淇淋。
    这句话说完,又是一阵安静。
    过了半天,元嘉才听她妈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很奇怪。
    像是刚刚平息的火山,带着诡异的平静和窒息的压抑。
    元嘉瞧见她爸垂着头,声线平稳地说:“那我们离婚吧,也拖得够久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把元嘉快乐无忧了十八年的世界炸得七零八落、一片荒芜。
    她大张着嘴巴,这次却没人帮她合上。
    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这次不用她特意贴耳去听,声音大到直往她耳朵眼儿里钻。
    “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两年前,我们不是就说好了吗?”
    “说好了?当年你不还说你爱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拉着我的手,才能闭上眼?”
    “那时候我们还都年轻。我也没料想到我们都会变。”
    “谢子轩,你放屁!变心的是你,不是我!”
    元嘉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吵得她都出现了幻觉。她爸妈为什么在吵架?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绷得紧紧的鼓面,多一分力都承受不了。
    可那吵闹的声音还是一下一下,不停砸向她的心鼓。
    “你真得不考虑我们的嘉嘉了吗?”
    “她已经长大成年了,我不可能在她身边保护她一辈子。你们都说她性格像我,阳光又开朗,过段时间,她自己就会想明白的。”
    “嘉嘉跟着你,她可以代替我陪着你、照顾你。”
    “美玲,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不想再等了。我也想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她还在等我。”
    “谢子轩,你怎么有脸和我提那个女人。她等你两年,我陪了你整整二十年啊!”
    元嘉的耳朵里充斥着妈妈歇斯底里的怒喊、孩童般放肆无序的哭声、还有爸爸平平淡淡的辩解和安抚……
    太多了,她都混乱了。
    她垂下头,看见草莓味的可爱多早就化了,流了她满手。
    黏糊糊、湿哒哒,粘在她指甲上、手指缝里、手心上、手背上。
    到处都是,她的手上,没有一处幸存之地。
    她模模糊糊看见地面上还有一小滩化了的雪糕液。她想,不能被别人知道她回来过,她听到了一切。
    她赶紧弯腰蹲下,用手去擦那片污渍。没成想,手上黏湿的液体沾染了地面。
    地面被她越擦越脏,浑浊扭曲的线条,仿佛是爱德华蒙克笔下的《尖叫》。
    充斥着无序、混乱、迷茫、惊恐……
    慌乱中,元嘉扯起白色校服的下摆,胡乱在地面上擦拭。
    一下一下,极其用力。
    终于,一切的混乱消失不见。
    可原木色的地面上突然溅起一小圈新的水渍,是透明的。
    是下雨了吗?
    元嘉仰起头,却只能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她朝窗外看去,外面的阳光是如此张牙舞爪、肆意横行,刺得她眼睛痛。
    她闭上眼,后知后觉抚上自己的脸颊,湿哒哒的触感。
    原来是她,下雨了。
    她轻手轻脚朝防盗门走去,一如她轻手轻脚朝卧房门来。
    “咔哒”一声,锁舌在这寂静的空气里大声叫嚣。
    搭在门把上的手轻轻一颤,她僵着脖子,卡顿地回头。看见一如刚才虚掩着的门,悄悄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肆意的叫嚣声只有自己听见了。
    她关上门,一步步走下台阶,腿无比沉重。明明十几分钟前,她的腿还像是长在了小鹿身上。
    真是荒唐啊……
    她蹲在大铁门外,脸埋在臂弯里,静静听着夏风“呜呜呜”不停地抽噎。
    她不明白,冬天的风怎么跑来了夏季?明明十几分钟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她有可以向外人炫耀的幸福家庭,最爱她的爸爸妈妈;亲戚朋友都夸“嘉嘉可真遗传了老谢这副好性格,见人就笑,万事不愁。”;她也要转正成为霍北顾的正式女朋友了……
    想到刚刚和她分别的少年,元嘉抬起埋着的脸,伸手去掏兜里的手机。
    眼睛重见光明,恍恍惚惚间,她看见自己面前停着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元嘉从来见过这样漂亮的高跟鞋。
    通体银光闪闪,尖尖的鞋头缀着菱形碎钻拼接成的花朵,折射着耀眼的光。
    她顺着纤细匀称的脚踝向上望去,太阳光太刺眼,她下意识伸手去遮挡。
    从五指缝间,她看见一个端庄优雅、通身气派的女人。甚至比他们教导主任还要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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