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在某个瞬间,忽然想起裴熠和霍闲来,当即面色苍白,被自己的想法震慑出一身冷汗。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是裴熠和霍闲,也知道萧琼安没有那个意思,但被人误会之后的窘迫是肉眼可见的,他勉强出镇定道:“萧琼安你是不是有病,跑到青楼来睡觉,要睡你自己睡,本公子不奉陪。”
    按理说这话一丢出去,他自己就该有多远滚多远了,可话撂下之后,他脚下却未动分毫,大抵还是他心里那份责任感作祟,总不能真将萧琼安一人丢在此处。
    萧琼安闻言也不恼怒,反而笑盈盈的自嘲道:“我可不就是有病吗?”
    他说的是自己那双腿,尽管萧琼安这话说的不带一点情绪,但修竹知道,任他是谁,失去双腿都不会真如他所表现的那般不在意。
    何况他私下听说萧琼安的腿并非是先天造成的,而是十几岁的时候突然出的事,这种突然之间的失去修竹能感同身受。
    他一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便只好不言。可萧琼安似乎是真的没有把它当回事,笑了笑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悄声说:“望云涧就在听雨轩隔壁,你难道就不想知道?”
    他特意提到听雨轩,那后半句话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修竹一时瞪大双眼,竟不明白萧琼安怎么还有这听人男女缠绵的爱好,心说难怪都说不羡仙是个照妖镜,任他谁进来就都会原形毕露。
    他虽然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龌龊事,但骨子里还有文人的雅儒,当即便梗着脖子说:“你.....那种事谁想知道?”
    萧琼安一抬头,透过烛光,看见修竹那堪比擦了胭脂的姑娘们一样红的面颊,忍不住打趣道“哪种事......”
    修竹眉目一皱,心里把萧琼安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并且在心里哪哪发誓,如果萧琼安再继续追问,自己马上离开,责任没有脸皮重要。
    好在萧琼安知道见好就收,他见修竹紧绷的眉头,便从善如流的说:“周跃文醉成这样,又对绿姝姑娘言听计从,想来必然是有问必答。”
    这话仿佛是熄灭火种的一盆凉水,将修竹脑海里那些不能细想的画面一一浇了个,修竹这才反应过来萧琼安那他逗闷子,他当即又生气又羞愧,可碍于这是外面,又在人前,只得把怒火强行摁灭。
    明白萧琼安话中意思,修竹忙道:“难道绿姝是......”
    萧琼安眉间一沉,给了他一个慎重的眼神,摇头示意他必要说话。
    *
    岭南进贡的柑橘汁多味甜,冬日鲜果不多,柑橘从岭南运到京城,花费了不少功夫,但每年都办就没那么麻烦了,往年纪礼总是提前很久就能收到,今年晚了点,运送的途中还出了点事,坏了几筐,仅剩的一点儿,纪礼都拿来送给裴熠了,柑橘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过了季节那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霜雪之后的柑橘格外甜,裴熠本着有福同享的传统,将柑橘分给了府里的下人,司漠最喜欢吃甜的,兜里装了好些个,手里还不停地从筐里挑大个的。
    修竹在一旁和裴熠议事,说的正是昨夜不羡仙那件事。
    “不羡仙那位绿姝姑娘也是萧琼安安排的。”修竹说:“昨夜,我和萧琼安就在他们隔壁,后半夜周跃文不省人事后才离开的。”
    修竹避开其中那些无关紧要的过程,捡着要事说。
    司漠正在埋头剥橘子,却在听完修竹的话后不可思议的问他:“你去了青楼?”
    这本不是重点,但被司漠这么一问,就连裴熠的神情中也带着点好奇。
    他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追问莫须有的事,当即闹了个大脸红。
    裴熠他不敢动但眼下还有个司漠在找死,他随手捞起桌上的橘子朝司漠砸过去说:“吃都塞不住你的嘴。”
    司漠接了橘子,却关不上嘴,贱修竹反应这个大,他的好奇心也跟着被放大,托腮问道:“青楼什么样儿的?是不是真的都是不正经的人?真是没想到萧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的,居然也是这种人。”
    这个问题修竹无法回答,因为昨晚一晚上,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周跃文身上,偶尔神游的那片刻也是更加无法对外人语的,至于萧琼安,司漠说的他心里倒是难得的认同,没想到这一表人才的玉楼大当家,居然是个扒墙角偷听的“君子”。
    见修竹沉默,司漠还要往下问,好在他那满肚子的疑问被裴熠的一个眼神给蹬了回去。
    他心中对裴熠有敬畏,倒是很快就意会到裴熠的制止。
    裴熠对修竹道:“你接着说。”
    “周跃文离开谒都前就与绿姝相识。”修竹道:“他嫌卢氏给他挑选的女子呆板又不解风情,便常常流连于青楼,两人就是这样相识的,在周跃文离开谒都他们分别期间还有过书信往来,一开始周跃文还没这么专一,就是这一年多的书信往来彻底让周跃文觉得这位红尘女子对他有情,当然这其中也有周逢俍的反对,周逢俍把周跃文看作他人生一大败笔,周跃文自然也处处跟他爹作对。”
    “分别一年期间都有数信往来?”裴熠有些诧异。
    “恩......”修竹嗯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对了,绿姝在这一年里都没有再出来接过客,这也是周跃文不昔冒着被周逢俍再次送走的风险也要一回来就跑去找绿姝的原因。”
    “进了青楼,还能一年都不接客。”裴熠笑笑说:“这个周跃文但凡有他爹的半个脑子也能觉出其中的猫腻来。”
    可惜周跃文只继承了他老子那半个长相,脑子是连十中之一都没遗传到。
    作者有话说:
    清除缓存可以看到新改的,增加了点儿
    第95章 疑窦
    乔偃以谋反罪被抄家,乔府上百条人命一夜之间画作冤魂,谁下的局他尚且还不清楚,但谋反罪当年是刑部查的,周逢俍必然与之相关,萧琼安在谒都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点眉目。
    萧琼安通过周跃文找到了撕开周逢俍过去的口子,裴熠知道他后面必然还有动作,便问道:“萧琼安有什么打算。”
    修竹对于裴熠猜萧琼安一猜即准这种事赶到有点不可思议,他说:“我听周跃文那意思,今晚他还要去不羡仙找绿姝。”
    裴熠点点头,“那是自然。”
    “萧琼安已经安排了他的人。”修竹问,“侯爷,要不我也去盯着?”
    显然萧琼安并没有让修竹去,一来他没有吩咐修竹的权利,二来他大概是看出修竹对于去这种地方执行任务心里是有排斥的。
    裴熠掰开一瓣柑橘丢进嘴里,翘起二郎腿,一副纨绔子的模样,说:“怎么,你还去上瘾了?”
    修竹不料裴熠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当即又红了脸,“侯爷......我”
    逗修竹远不如逗司漠有趣,加上司漠也在一旁捂着嘴笑,笑的修竹都有些窘迫了。
    裴熠心想,当着小孩子的面前不能太让修竹每面子,便收敛起来,说“行了,跟你开个玩笑,你把采冬看好,还有就是萧琼安,他这次做了这么多动作万一叫人发现,你跟着他看看有无可疑之人接近他,或者想对他不轨。”
    修竹一怔,他甚至有些疑惑的看向裴熠,他觉得裴熠待萧琼安似乎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不起来了,从他们回到谒都开始定安侯便怀疑起萧琼安,可在查无所获之后本应该更加怀疑却不知为何让这种怀疑渐渐消弭。
    而从一开始的暗查,道后来的明察,甚至到了如今他在萧琼安身边倒更像是为了保护他。
    从前修竹觉得只要与平反谢氏无关的事他都没兴趣深究,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觉得萧琼安总会在无意之中透露出一点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并非刻意,就像昨天他拿着糖人自然而然的想起过去......
    思及此处,修竹忍不住说:“你从前认识萧琼安吗?”
    裴熠闻言心中一怔,一瞬间的失怔并没有被修竹察觉。
    裴熠驯迅速收起翘着的二郎腿,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能猜得出萧琼安的身份,修竹也能。只是往往当局者迷,修竹或许只是从来未曾往这上面肖想过。
    萧琼安请求他不要将真相告诉修竹,裴熠其实是理解的,那梦中起码狩猎披荆斩棘能像他父亲一样为大祁斩杀敌将的少年早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萧琼安。
    对于萧琼安而言,有仇恨,才有活下去的念想。
    复仇犹如在悬崖中踩钢丝,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他不愿意修竹还没有从故友的重生中获得喜悦,又要面临随时都要再次死别的痛楚。
    “与他相处以来,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修竹并未察觉到裴熠神情里的变化,而是向他说出自己的感觉,“若是熟人,侯爷忽然对他放下戒心那便是情有可原了?”
    这个理由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除此之外修竹依然想不出其他原因。
    他想不出的,裴熠却能出的出。
    “我相信老师不会害我。”裴熠直视修竹的眼神,镇定自若的说:“萧琼安能被老师收入门下,此人胆识和谋略必然都是非常人可比拟的,再者你也知道,他的双腿是被人生生打断的,想来心里是有仇恨的,既然他有诚意与他们合作,那又何乐而不为?至于他是谁,只要对我们没有威胁,便不重要,你说呢?”
    这看似严丝合缝的理由还是没能让修竹彻底信服。不过裴熠有一点说得对,萧琼安的诚意倒是十足,就拿多次暗中相助,甚至在上虞救过修竹而言,起码这个人不会对他们不利,而庄策更是天下人读书人的榜样,他的关门弟子,自然是有胆有谋的。
    他在脑子里天人交战,直觉让他不相信裴熠的话,但现实却是裴熠说的都有理有据,于是便暂时将这个问题赶了出来,说:“那今晚不羡仙......”
    见修竹不在纠结于此,裴熠也怂了口气,笑言:“说起来,这号称谒都最风流的不羡仙本候还未踏足。”
    修竹的脸色不太好看,同样不好看的还有司漠,只是小司漠纯属是吃多了柑橘,撑得脸色难看,他发现他家侯爷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偏头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了。
    果然,裴熠悠哉的喝了一口热茶后,对司漠说:“过了年有十二了吧。”
    最后一个柑橘被他添了五脏庙后,他如实回答说:“我生辰正月初九,才过的,侯爷你忘了?您那天还送了我一身新衣裳呢。”
    对于裴熠记得他的生辰这件事,他高兴了好几天,只是在禹州穷惯了,那间心仪还在床头叠着,他抖了抖袖子笑着说:“嘿嘿,我没舍得穿。”
    “不穿过两个月就小了。”裴熠说:“正好今日换上,晚上同我去一趟不羡仙。”
    修竹惊讶道:“你带他去青楼?”
    司漠闻言也惊到了,连忙摆手,“我不去......不去,吴婶要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的。”说着看向修竹说:“你还是让谢大哥跟你同去,他看起来很想去。”
    修竹:“......”
    他视线里带着求助看向修竹,每回一遇到求修竹帮忙的事就会喊他谢大哥,平时总是修竹修竹的叫。
    本来修竹大概能帮他,只是这熊孩子说话常常不过脑子,什么叫“他看起来很想去”这不是说他不正经吗,修竹脱口道:“叫爹也没用,我帮不了你。”
    眼看修竹没有要帮忙的额意思,司漠脑子里又蹦出个馊主意:“叫纪公子也行,他喜欢玩,功夫也不错,或者,再不然请世子同行,他看起来像喜欢去......”
    眼看他口无遮拦,修竹赶紧说,“我先带他去换衣裳。”他还是善心大发的捂住司漠的嘴,将他拖了出去,免了他一顿打。
    两人都已经出了门好一段路,修竹才松手,司漠擦了擦嘴说:“你不帮我就算了,还不让我说话。”
    修竹拍了拍手,看着他说:“你没看见侯爷脸色,真让你说完,今晚至少五十遍礼记。”
    回想了一下出门前裴熠的脸色,司漠便不说这个了,反而仗着裴熠听不见抱怨道:“侯爷也是,他怎么能去青楼呢。”
    三岁小孩都知道请楼是什么地方,正经人家的公子是不能去青楼的。
    “侯爷去青楼是有正事。”修竹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这里面想的什么呢。”
    “就算......就算有正事。”司漠鼓着嘴说:“那......那他也不能去青楼啊。”
    司漠极少对裴熠决定的事有着么大的意见,他这么一说反倒引起修竹的好奇心,“他怎么不能去?”修竹说:“他一没娶妻娶妾,二没婚约在身,去青楼怎么了?”
    “正是因为没有娶妻没有婚约才更不能去。”司漠四下张望,悄声在修竹耳边说:“你想想,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哪个好人家姑娘还肯嫁过来。”
    修竹:“......”
    他居然觉得司漠这番悖论很有道理,可又转念一想,裴熠根本就不会娶别人,于是说:“所以才带着你一起,要是将来侯爷遇到了夫人,你也能从旁作证侯爷是去办正事的,再者就算不是办事,谁逛青楼还带孩子呢?是不是?”
    司漠凝眉问:“所以侯爷是故意的?”
    修竹捏了个响指,说:“没错,侯爷去办正事,可若是落人口实就有损他的名誉,你跟在一旁将来便是人证。”
    司漠将信将疑:“没唬我?”
    “没唬你,所以你责任重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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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高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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