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星稀,天幕渐白,正值昼与夜的交替之际,杂役峰上大多数人还处在梦乡当中,而许云飞却在此时离开了屋子,独自一人踏着半亮不亮的天色走下了杂役峰。
    青石溪畔,溪水涓流,远空山涧苍莽深处,更是隐有阵阵虎啸传来,为这山间宁静的清晨添了一缕生人勿近。
    许云飞沿着溪流,缓步而上,踩着已经习惯了的步调,不急不缓,不快亦不慢的向着青石潭上流的望云崖而去。
    这半月以来,出于长久以来的修炼习惯,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沿着这条路线前往望云崖等日出,采第一缕朝阳之气。
    尽管他如今并没有觉醒出灵纹,无法接引天地灵气入体,按理来说是无法采到这第一缕朝阳之气,但他的体内却还有着云霄剑鞘的存在。
    云霄剑鞘作为圣器云霄剑的剑鞘,自然也是一件圣器,只是由于受损严重,而今沉眠于许云飞的丹田之内,能够为许云飞接引入体的灵气极为有限,难以真正的用于修炼,只能起到温养脏腑之效。
    但采这第一缕朝阳之气,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望云崖距离青石潭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以许云飞此刻的步调,虽然他寅时许便从杂役峰出发前往,但真正抵达望云崖,却也差不是寅时过半了。
    “这小子又来了,但这么干坐着发呆有什么用?要睡觉也不至于跑这来啊?”同一时间,掐着寅时过半的这个点而来的卢光伟与廖斌两人,果不其然的又在这里见到了许云飞坐在望云崖上,迎着远方渐白的天幕,双目微合,一言不发。
    实际上,许云飞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回顾过往所学。
    当日杂役峰上祁老的那一席话,倒是提醒了他,世间武学虽有强弱高低之分,但归于己身,却只有最适合自己的方才是最强的。
    而今他便是这种状态,曾经的身躯毁于了天劫,现今的这副躯体,虽是先天武脉自通之躯,但对他而言,终究还是太过生疏了。
    以往所学于而今这副躯体能发挥出几成,许云飞心里很清楚,更明白那些已经不再适合如今的自己。
    哪怕那些剑法灵诀于这下界而言,足以堪称绝世,但不适合终究还是不适合了。
    虽然依旧能够修炼,但对于许云飞来说,这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当然了,这些他也不会全然舍弃,毕竟这些东西,终究是陪伴了他过去的一生。
    尽管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适合现在的自己,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如今坐崖观岚,许云飞所为的是放空自己,沉心于己身,回顾过往所学,一一梳理、拆分、融汇、贯通,最后悉数忘却,自从有到无之境,再入从无到有之境,开一条适合自己的道,一条全新的剑道。
    这半月以来,许云飞在这望云崖上想起了很多,也尝试着忘却了很多,前尘久忆,爱恨纠葛,一幕幕在脑中翻涌,在心间流淌,最后于本心之外,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是一片宁静,一颗重拾的道心,以及一缕未了的执念。
    时间悄然而逝,无声无息。
    云崖之上,许云飞缓缓睁开了双眼,观流岚,听风吟,心境一片澄明,似有所悟,却又不得其要。
    冥冥渺渺间,总感有一层浓雾遮掩前路。
    这种感觉,很玄妙,同时也令人心生懊恼。
    “罢了,强求无益,随缘吧。”心念一转,许云飞不再强求,缓缓起身负手眺望远空天际。
    天边,云曦渐盛,一轮红日破晓,初阳霞光排挞而开,彤云日暖,何等美不胜收!
    后方,卢光伟与廖斌两人,亦是被这初阳之景所吸引。
    这半月以来,此等初阳之景,他两也不算见得少了,但不知为何,今天这初阳却是让两人觉得格外的好看,甚至可以用瑰丽两字来形容了。
    “嗯?这小子……终于不再发呆了吗?”忽然,卢光伟的表情多了一丝讶异。
    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只见那望云崖上负手而立的许云飞,竟是迎着朝阳,舒展开了双手,拉开了马步,打起了拳。
    朝阳之下,云崖之上,晨雾蒸腾间,许云飞闭目敛神,双手执拳,缓缓而动。
    “嗯?这拳路……不对劲啊!”廖斌看着这一幕,却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许云飞的起招落式,竟是格外的杂乱无章,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正规拳路的影子。
    一招一式,皆顺着自己的心意,随心随性,时刚时柔,时稳时乱,毫无一丝章法。
    “这小子打的似乎不是拳,而是在练剑吧?”卢光伟看了一会,竟是从许云飞那杂乱无章的拳路当中瞧出了剑式,眼中不禁多了一丝震惊。
    这时,许云飞最后一拳落毕,轻吐出一口浊气,回身走下了望云崖。
    但在走前,却是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卢光伟与廖斌两人的藏身之处,令得卢光伟与廖斌心头皆是一凛:“被发现了?”
    而这一眼,直接令得两人在原地,不敢乱动分毫,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至许云飞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了视线尽头,两人方才是轻松了一口气,现身出来。
    “这许云飞不简单!”
    廖斌心有余悸的看着云崖之下,许云飞那越渐模糊的背影,脸上满是凝重。
    尽管许云飞并没有过来将他们拎出,但廖斌的直觉却告诉他,刚刚那一眼,绝不是无意。
    他两极有可能是被发现了!
    “这下咋办?若我两已被他发现,吴师弟那头可不好交代啊。”卢光伟亦有同感,但更多的却是苦恼。
    廖斌沉思了一会后,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既然他选择继续无视咱两,那咱两也不妨陪他继续玩下去。”
    之后,许云飞依旧是每天寅时起床,风雨无阻的来这望云崖静坐沉思等日出,采第一缕朝阳之气,最后沐浴初阳打一趟那毫无章法可言的拳,方才是离开。
    卢光伟与廖斌两人,也是每天掐着点来,同样准时的在这里观望着许云飞的一举一动。
    期间,两人又发现许云飞打的拳多了不少变化,尽管很微妙,但却令这等拳法多了一丝丝其它的韵味,似刀似剑,似枪似棍……越发的不可捉摸了。
    但是十天后,卢光伟与廖斌却发现,许云飞又回到了半月前的模样,又开始在望云崖上呆坐着了,拳也不打了。
    一晃眼,这半月也过去了,距离外宗丹修弟子大比,只剩下两个月了。
    可即便是到了现在,许云飞也依旧没有教李万龙一丝一毫有关丹术方面的东西,依旧让李万龙继续着一月前的那些训练。
    似乎……他真忘记了与吴明泽的赌约。
    这天,许云飞如往常一样来到了望云崖,但今天的天气却是有些阴沉,是阴天,此地没有日出可看了。
    尽管如此,许云飞也没有就这么离开的打算,依旧是在望云崖上盘坐了下来。
    “这小子是在拿我们寻开心的吧?”瞧着再度回归到最开始那般呆坐于此的许云飞,卢光伟也再度开始不耐了起来。
    时至此刻,他已经十分确信对方知晓了他们两人的存在。
    廖斌的神色也很难看,因为他两被小瞧了,被眼前这个力武境的杂役弟子给小瞧了。
    吟!
    但就在此时,云崖之上却是莫名响起了阵阵剑鸣,清越嘹然,慑人心魂!
    许云飞半月前的那一丝明悟,终于是在此刻有所获,眼前弥漫着那一层浓雾随之消散,所见的乃是迥然不同的剑上新境。
    明意境的剑意,更是顺势一举破入了通玄之境。
    这时,许云飞缓缓转身,向着卢光伟与廖斌两人的藏身之处看了过去:“两位应是看够了吧?那么,师弟斗胆请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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