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改变的,是十洲三岛的势力格局!
    因为一人的死亡,各地陷入动荡,乱世当道,邪魔出没,而各宗各域都出了好几个“天命之子”。
    昆山玉君与绯红对视。
    “但本座不管那些。本座只知道,你答应我,飞升之后,你会在上界等我们,你要我们一家人团聚。”他的语调逐渐发寒,压抑到了极致,“可是现在你在做什么?你抛夫弃女,你还要跟我师尊去私奔!”
    字字诛心,又咄咄逼人。
    绯红眉心红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眼珠子鬼魅般滑动,隐约有了几分当年合欢宗主喜怒难辨、玩弄人心的影子。
    “你确定……我说过这些话吗?”
    昆山玉君嗓音清淡,“你想不认账?”
    日光下的尘埃飘荡到她的眼眉,她不曾动容,也不曾动摇。
    “便是说了,那个人也不是我,是前世,她是绯红,而我是朝红颜。”
    她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她要的是万世朝拜,而我只要我师父一个人!他在,我就在!”
    妄机宜捏了一下她手指,表示她很威风,他很喜欢。
    绯红也回捏一下。
    妄机宜又回捏了第二次。
    绯红瞪了他眼,怎么跟小孩似的?
    殊不知她这一眼,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思。
    妄机宜心道,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他也值了。
    昆山玉君神情晦涩,气息愈发阴寒。
    八位姑娘则是有点焦躁,这师公跟她们娘亲定情了,她们父亲怎么办?
    天子一字令破开了三十三重离恨天,绯红带着妄机宜离开。
    红四姑娘叱喝一声,掷出袖中剑,直直钉向妄机宜。
    “刺啦!”
    它刺破绯红的衣袖,又被她抓在手心,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她挡在妄机宜的身前。
    红四姑娘愣在当场。
    “玩够了吧?”
    绯红反手一甩,袖中剑带着凌厉无比的剑气,穿过红四姑娘的薄金耳坠,尖锋破开两半金影,“玩够了就给老娘滚回去,否则老娘废了你!”
    声色俱厉,毫不留情。
    红四姑娘第一次直面母亲的权威压制,那种天然的等级倾轧把她吓得抖了一下。
    论起姐妹性子,红四姑娘性情热烈,肆意妄为,还招惹了一群天之骄子为她要生要死的,她浑身都是缺点,但父亲偏宠她,只因为她是最像母亲的脾性。在潜意识里,红四姑娘模仿着母亲的行事风格,果然更多人也像父亲一样,偏爱她,包容她,便是做错事了,也不舍得打骂她。
    掌门是这样,吟袖师叔也是这样。
    而今天她就被骂了,被她转世的母亲骂得狗血淋头。
    十七岁的姑娘又生气又愤怒又委屈。
    那颇像江霁的凤眼泛起了水光。
    “你不回家,你丢下我们跟父亲,你、你还凶我!”
    红四姑娘哪里还有在天之骄子们面前的谈笑风生,她只觉得内心发酸,呜咽一声,竟然没出息像小兽一样哭了。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跟一粒粒小珍珠一样。
    这个纸糊的老虎被绯红一戳,露出最柔软无害的内心。
    “四姐!”
    姐妹连心,最近的红六一把扶住红四,她虽然排行老六,但性情最稳,比红四更像姐姐。
    “六六,她、她要我滚,呜呜——”
    最凶最狠的红四被绯红一句撂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红六抬头,直视绯红,“您虽然转世了,但我想您多多少少,都有前世的影响,您如此聪慧,难道就不知道红四比谁都渴望您的疼爱吗?她的打扮最像您,她的性情最像您,她叫嚷得最厉害,还不是想要第一眼得到您的关注!”
    红四抽泣,“混蛋,闭嘴,谁让你解释了!我就是恨她!”
    “她说得没错。”
    绯红转向红六,染血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你最好也闭嘴,慧极必伤,越聪明越容易早死,心肝。”
    红六咬唇。
    她跟红八一样,是姐妹当中的军师,旁人也常说她聪明无双,却只有她会说慧极必伤,这难道是“严母”吗?红六不肯服输,倔强地看她,“你又不要我们,你管我死不死的。”
    绯红哦了一声,“你说得对,当初的我,也许不该让你来到这个世上,聪明到只会顶嘴。”
    红六的眼泪簌簌落下。
    她伸手拍了绯红一下,力度轻得根本没法把绯红甩开。
    红四:“老六你真没用呜呜。”
    红六:“闭嘴呜呜。”
    绯红把两姐妹搞定了,看向最外围的红衣少年郎,“你要不要一起哭?”
    老九转了下眼睛,少年的嗓音变得柔细,她忽然说,“我不拦你们,但我要跟娘亲走!”
    姐妹们怒目而视。
    你这个也太过分了!
    还有,谁允许你叫娘的?
    老九振振有辞,“姐姐们,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好,有我在,当着我这个孩子的面,师公和娘亲才没办法搞到一起啊!”
    妄机宜似笑非笑,对绯红说,“这个崽子倒是最像你。”
    红九的脸红了,嘿嘿傻笑。
    姐姐们一听,有些不甘心。
    她们心道,凭什么这么说,这老九总是惹出一摊子事,哪里像“她”了?
    在绯红的接连发飙之下,女儿们下意识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三日。”
    昆山玉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这三十三重离恨天,有情最伤魂,无情最孤寂,妄机宜的彼岸给你做了情根,又中了离恨天,他三个月的命数消耗殆尽,仅仅只能活三日,若是不信,探一探他灵府便知。”他冷漠道,“你要走,就让他跟你一起死在外边好了。”
    绯红立即窥探妄机宜的灵府,哪怕他再竭力掩饰,灵府依然透出一股衰败与凋落。
    “您骗我?!”
    妄机宜依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哪有那么严重,我调息一下就好了,我们走。”
    但他没拉得动绯红。
    在妄机宜的视线中,她缓缓转头,看向昆山玉君,“你有办法救他?”
    昆山玉君扬唇,“本座自然有。”
    “你要如何才救他?”
    昆山玉君冷得似雪,“本座要你,就现在!”
    红二三四五六七九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红八摸着她的腰带,琢磨着要不要把鸳鸯散献给父亲?可是娘亲方才好凶,她有点害怕自己会被打屁股,毕竟她红八身为天机九宫的宫主之一,放在十洲三岛中也是个人物,都十七岁了还被娘亲打肉乎乎,那多丢她宫主面子。
    绯红正要抬脚,腰下伸出一双纤细到苍白的手腕,淡青色的纹路清晰可见。
    妄机宜从背后抱住她,从肋骨到胸,紧紧束缚。
    他的脸埋在她颈肉里,声音发颤。
    “别去,他骗你的。”
    江天子执掌朝政之后,江神国被誉为第一王朝权柄,公主不和亲,王域不纳贡,他没打过一场败仗,也没赔过一块城池,他将天下至尊牢牢抓在自己的掌心里。天子的骨子里刻着骄傲与自负,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意中人为了自己,去向别的男人求欢?
    “师父,你在这里,等我,很快的。”
    绯红想要转头,被他压住了脸。
    他的身体更冷了。
    “红儿,为师求你,别去。”
    妄机宜仿佛被人从肺腑里抽出了丝线,细细密密地疼起来,他再也做不到风轻云淡。
    “师父会嫌弃我不干净吗?”
    她问了一句。
    妄机宜的嗓子眼被万千利刃割破,他肢体轻微痉挛,随后本能地张嘴,呼吸,喘气。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被抛上岸渴死的鱼。
    冷汗顺着他的背脊落下。
    “你……怎么会不干净呢……”他的心口养出了第九万八千五十六根情丝,没有犹豫,再一次吻上她的心端,妄机宜喃喃道,“是我不择手段,心思肮脏……”
    他算计苍生从不手软,只有她让他后悔。
    他后悔自己创出了阴阳化生经,也后悔自己创出了太上忘情。
    “师父。”
    她握着他的手,粲然一笑,“对不起,我没法给您八抬大轿了。”
    绯红决绝地松开。
    妄机宜的手指从她手腕滑到指尖,然后,再也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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