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怕,纯粹是有些生理性的不适。
    也许他需要洗眼睛了!
    那少年郎倒是生的不丑,可以说还有些好看,面白唇红,此时两道秀气的眉痛苦的拧着,一双眼紧紧的闭着,看不大清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他的鼻子挺直,眼线又长,躺在担架上身量不矮,就算是此时如此狼狈的样子,也不能说他难看。
    可他的右脸处,却又长了一张闭着眼的小小的脸。
    小巧的琼鼻精致可爱,一张鲜嫩的小嘴微微翘着,不笑也似有三分笑意。
    两张单看各有千秋的脸,挤在一张脸上,漂亮顿时变得诡异又恶心。
    少年郎旁边的大娘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就这样一屁蹲的坐到了泥地上。
    捶胸顿足,拍着大腿哭嚎。
    “我好端端的儿啊,这才一个晚上,怎么就长出了这造孽的东西,他都要说亲了啊!”
    “他这个样子,还怎么讨得到姑娘!”
    宋延年:这时候还想着讨媳妇,大娘,重点错了啊!
    果然,有他这样想法的人多,人群中就有人喊了一声。
    “大娘,你就别想着讨不讨媳妇了!小兄弟这情况看着就不大好,还是赶紧带他去医馆吧。”
    “不不,他这模样,医馆估计也看不好,还是得找个道长看看。”
    村里的人默契的不提张婆,无他,张婆经过上次驱除水鬼的事,元气大伤,一副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利索。
    这少年郎和他们村没亲没故的,凭什么让他们村里给出力。
    “看什么大夫,叫你们村子的张屠夫出来,这事都怨他!”
    听到这,还在地上哭嚎的孙大娘两下就翻爬起来,朝地上重重的呸了几口口水,又醒了个响亮的鼻涕。
    宋延年默默的退到了他爹的身后。
    随着她的话语,她的身后有十来个青壮年乡民握紧手中的棍子和锄头,虎视眈眈的看着小源村的村众。
    气氛一时凝滞。
    村长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这位嫂子,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动刀动棍的像是什么样。”
    “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官府,咱们可谁都讨不了好。”
    这一年来,新的知县上任,抓村子间的械斗抓的严,前些日子才听说这附近有两个村的村民,因为半亩地的纠葛械斗,结果两个村的村民都被知县派人抓了去。
    知县也不管对错,各打五十大板再说。
    “就是,这衙门可是向来认钱不认理,到时谁吃亏还不一定了。”
    小源村的村民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了几句,孙大娘带来的人里,也有几个汉子慢慢的松了握紧锄头的手。
    不知道是谁又高喊了一声,“怕他们干啥,打,打起来!我们村的张铭可是衙门里做事的。”
    村长侧头:“胡闹!”
    孙大娘惊疑不定,这老村长说的可是胡闹,不是胡说,看来这村子真的是衙里有人啊!
    正在扯着媳妇的张铭听到这话,只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侧头小声的对林氏道:“丽娘,你快回去吧。”
    “你看这个人的脸多恶心啊,你还怀着孩子,可别把咱们孩子给看丑了。”
    林氏抚了抚有些显怀的肚子,点了点头,“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大放心,留下来再看看。”
    张铭还想再留下,林氏二话不说拽住他的手臂要往外走。
    张铭不动:“丽娘你先回去。”
    林氏板下脸,指了指刚才提到他名字的村民,“你都被人当大旗扯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你是觉得自己在褚大人面前已经很有面儿了,是不是?”
    张铭无奈,“乡亲们也没啥坏心思。”
    注意到张铭这边小摩擦的宋四丰,走了两步过去,拍了拍张铭的肩膀。
    “去吧,这里有我们,你媳妇要紧。”
    最后,张铭只能先送林氏回家,打算送完人再过来看看。
    好在那边的孙大娘也是怕官府的,她听完后沉默了片刻,随即提高了嗓子,高声道。
    “好,我就给老村长这个面子。”
    她身后的众人一听这话,稀稀拉拉的将锄头棍子放了下来。
    孙大娘简单的抚了下自己被寒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你们村张屠夫呢?怎么,昨天不是很牛气吗?今儿就跟那缩头乌龟一样,缩在村子里了?”
    大虎听到这话站不住了,他冲了出来,“你骂谁缩头乌龟呢。”
    村长无奈的看了一眼这虎不拉几的半大小子,“你回来。”
    大虎张大眼睛凶狠的瞪了孙大娘一眼,这才转头到村长旁边。
    村长对孙大娘说道,“这是张屠夫家的小子。”
    转而侧目看向大虎,“你爹呢?人家找你爹,有事就摊开来好好说清楚。”
    “是咱们的错,咱们就承担错误,该补偿的补偿,该道歉的道歉。”
    “当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小源村也不是怕事的。”
    说完这句,他浑浊的眼珠子又看向对面的孙大娘,语气平静,但也掷地有声。
    宋延年听到这话,都想给村长拍掌叫好了,几个月不见,他们村的老村长比之前硬气啦!
    大虎:“我爹一早就出门去隔壁村杀猪了。”
    说完,又狠狠的瞪了孙大娘一眼,他爹要是在,哪还容的下这婆娘来村口骂街。
    村长对孙大娘道,“你也听到了,这岁旦将至,各家宰猪的人比较多,张屠夫此时不在村里,你和他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也评不出什么理来。”
    “不然,你等他回来再说。”
    孙大娘自然不依。
    只见大虎三两步跑到了担架旁,侧头瞥看着少年郎的脸。
    “他这脸上长了个鬼脸,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自己缺德事做多了吧。”
    大虎哼了一声,抱住手臂。
    宋延年听到这话,也凝神去看那少年郎。
    这一看可就不得了,这少年郎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却一身的血孽气缠绕。
    宋延年神情一凛,这才仔细的去看他脸上长出的鬼面。
    孙大娘恨得不行,她掏出一个陶罐子,指着陶罐子说道。
    “怎么和你爹就没关系了?!这就是你爹给的土方子!”
    “我的儿原先脸上只是一些泡泡,涂了这些痷脏的东西以后,这才变成现在的鬼样子!”
    这时,张屠夫已经被人从半道上喊回来了。
    他这都还没有到今日要宰猪的东家那里,就被媳妇找来的方二牛侄儿给喊了回来。
    这不,才到村口就听到了孙大娘对他的控诉。
    当下也忍不住了。
    拉起袖口就往这边大步走来。
    “你这婆娘,说话好不占理。”
    “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初是不是你到我家肉铺买肉的时候,问了我一句:张屠夫,你脸上的泡泡可是都好了?是怎么治好的?”
    张屠夫声音如钟,喷了孙大娘一脸的口水,学了她当时的表情作态。
    “然后我就回你一句:好了!多亏了我家小子寻来的偏方,就用了蜂蜜拌地龙,这汁水当真奇特,我才涂了几次就好了。”
    张屠夫停了一下,继续喷孙大娘,“我是不是这样说?从头到尾,我可有指着你儿子的脸,让他也涂这地龙拌蜂蜜?”
    “现在我们都在这里,你老实和大家说说说,这一罐子的地龙蜂蜜是我给的吗?”
    张屠夫一边说一边犹不解气将罐子一脚踢开了。
    罐子在冻得实实的泥土路上,翻滚了一番,落到人群里。
    宋延年弯腰将罐子捡了起来,打开罐盖,一股微弱的阴气溢散开来。
    只听那厢张屠夫继续突突突的往外蹦话,大虎他娘表示,她这半辈子都没见过自家这老粗嘴皮子这么利索过!
    可见是真的气的狠了。
    “另外,我有说你家这娃娃也得用这土方子治疗吗?”
    张屠夫又往前走了两步逼退了孙大娘,“你和大家说说,让大家都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
    “我也是昨天你到我摊位上闹,才知道你家儿子脸上长了泡泡。”
    孙大娘气焰消了一刻,随即又高涨,叉腰,“就是你说的土方子涂出事的。”
    张屠夫气得要剁刀,“我只说我自己用这个药好的,又没让你也用这药!”
    孙大娘哭嚎,胡搅蛮缠:“我儿子就用出毛病了。”
    大虎嗤鼻:“鬼知道你儿子得的是什么病,我爹他当初的病又不长这样。”
    事情听到这,明事理的都清楚,这事确实和张屠夫关系不大,人家就和客人闲聊了句自己用啥土方子治好脸上的毛病,结果反倒被客人讹上了。
    同孙大娘一起来的人,大部分面露尴尬。
    “大娘,我们带鹤哥儿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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