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靠近瀑布,那水汽声音愈大,只觉得水花四溅,可神奇的是,并没溅湿衣服。离瀑布越近,余令飞行速度更是快得离谱,三跳两跃之间,就已带着楚辞跳了进来。
    “啪嗒”一声。
    腰后的禄山之爪终于离开,楚辞还未找他算账,便已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正此时,霞光铺面而来,温暖的日光照泄而下,清晨的白云浮现,神出鬼没地隐于山间,远方是更远的雪山之巅,一缕寒霜挂在山巅,却距离极远。而离她最近的眼前,竟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山谷之中风林翠竹、古树苍穹、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惊起的雀儿从枝头飞去,展翅着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山谷之中竟是一座宏伟的建筑,古香古色,立于山间,颇有些典雅之气。
    契之早已奔向了那建筑之处,尾巴在林中若隐若现,欢快得很。
    这便是微山派么?
    自游亦方的大名闻名远扬时,便已对这孕育出接二连三的天纵奇才的门派心驰神往。可自从认识了余令后,他当日在定州落霞山明明说这门派很小,自从二人重逢之后,楚辞就对这微山派的真正模样产生了质疑。
    难道真如他所说,门派仅有三人,其中一个还是一只狗?
    那怎么住?
    她甚至以为这微山派就随意地搭了几间房子,一人一间,管够,但却粗糙无比。
    她也早就做好了看到一个落魄门派的准备,可现在可明明不是惊吓,而是惊喜,怎么能叫楚辞不欣喜呢?
    当真是名门正派,余令这蔫坏的杀千刀,又在骗她。
    楚辞皱了皱鼻子:“离门派还有一段距离,怎么过去,你不会又要用轻功吧?”
    余令好整以暇道:“想什么呢,又想占我便宜。”
    “谁占你便宜——”
    “但既然你要求了,也不是不可以。”
    “小师妹,抓紧了!”
    楚辞还没说完,这人又将她揽着腾空而起,在这山间此起彼伏,跳跃不休。
    似乎是真正回到了家,从踏进翠微山的那一刻,余令好似换了一个人,原本略微沉稳的他,此刻却意气风发,快意昂然。
    楚辞在极速飞行之中,只觉得各种美景尽入眼帘,美不甚收,听得这人在她头顶爽快笑道:“快看,云雀。”
    楚辞转头看去,一只云雀轻快地绕着二人旋转翻飞,那小云雀似乎不怕人一般,自来熟地就落在了余令的肩头上,咕咕两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余令却轻轻一笑,唇边带了着明丽的少年英气,如梦似幻。
    “这是山前的看门松树,我们都叫他门神,你问为什么,之后再告诉你。”
    “看头顶的山上,那是我派师祖的塑像。师祖一生颠沛流离,最终拜倒翠微山,以一人之力创立了微山派,更借鬼神之力将这翠微山隐于抱朴山中,新弟子拜师之后都要亲自登上那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叩拜师祖。”
    他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却已贴心地将这微山派的来历与景观向她告知。余令嘴角笑意未减,看她目光盈盈,闪烁着惊喜之色,便已觉心头畅快。
    这是生我、养我、伴我二十三载的家,以后也会是你的师门,你的家。
    须臾之间,两人已到山门前。楚辞这才看到,这山门前竖立着一道石门,以两个石柱撑着,隐于山间。上面不知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微山派。不知何许人写,这书法力透山石,横提竖折皆颇有力道,似为名家手笔。
    楚辞深吸了一口气,径直穿过石门走去。那一腔汹涌澎湃都在此刻化作了初见苍穹时的欣喜与激动,她不禁回头看去,却见余令亦是笑意吟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走吧。”
    走过那颗千年之久的松树,穿过高大巍峨的山门,踏上平整光滑的石阶,所见所闻皆是新奇无比,那微山派的大门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一路走来,路边的树林从飞出无数白鸟,轻轻悬立于余令指尖之上。楚辞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白鸟,而是白纸所折的纸鹤,似乎是施了术法,竟如真鸟一般极通人性。
    楚辞也忍不住伸出了手,那纸鹤便飘飘然地悬在她的手中,翅膀翻飞,依旧为二人指引着方向。
    终于,钟声袅袅的道馆已在眼前,道馆之后便是庄重大气的房屋建筑,虽然面积不大,可五脏俱全,应有尽有。
    契之撒欢地在空地上疯跑,一会扑蝶,一会捉鸟,当真兴奋得很。
    谢青寻就站在契之身侧,皱眉看着疯了一样的契之,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见二人磨磨蹭蹭终于来了,才掀起眼皮,凉飕飕道:“轻功?倒是惬意得很。”
    余令笑意更甚,口中却道:“第一次来,便带她看个彻底。”
    他抬手一请:“这一路辛苦,不进来坐坐?”
    谢青寻却摇头道:“十日护送,硬生生磨成了半月之久,我还要回去复命。”
    他又看向楚辞,抬起手掌:“楚辞。”
    “啊?”
    “护送已成,击掌结誓。”
    楚辞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就与他合击一掌,只听得清脆一声,楚辞的掌印却悬似缠连出一道影子,悬空立于谢青寻的掌中。他神色微动,轻轻挥手,楚辞的掌印便隐于空气之中了。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话音刚落,谢青寻踏上重剑,径直飞向了山外,须臾之间便已在千里之外。
    这人来得突然,走得也猝不及防。
    楚辞愣愣道:“他一直这样吗?”
    余令唔了一声,似乎见怪不怪:“自从小认识,他便一直这样。”
    “不过,师父倒是极其喜欢他,说他仙骨奇灵,绝非庸才。”
    楚辞耸了耸肩,打趣道:“那他是仙骨,你又是什么,我可听说了你当年一剑霜寒十四州名声大噪的故事。”
    她神色轻松软糯,可爱至极,令人不由自主地便想打趣调侃。
    余令坦然笑了笑,自嘲道:“师父可嫌弃我了,他说我——”
    “说你什么?”
    “说我混账。”
    他笑意微微,这话却叫楚辞难以置信。如果余令这种天纵奇才都算混账的话,那她算什么,算不成体统?
    掌门师父当真是这样说吗?
    楚辞却不信他的鬼话连篇,赶紧催着他带路。二人穿过道馆,径直走进了一间叫做“不居堂”的房间,房内墙上摆满了书籍符咒,悬梁上画着变幻莫测的星宿图,堂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张木案,旁边堆着几个稻草编成的坐垫。
    那木案前还零零散散堆着几个酒瓶子,不仅如此,楚辞走进一看,才发现那木案地下全是酒瓶子。
    嚯!
    好多酒瓶子。
    楚辞疑惑:“你的?”
    余令坦然摇头:“师父的。”
    “对,我的。”
    他刚说完,那木案后便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笑意微微,胡子老长。这会并未穿着那土黄色的道服,而是一身灰衣,衣衫整齐,恍惚间,竟真有个传说中仙风道骨的模样。
    不正是她那刚拜不久的师父游亦方吗?
    他是不去谢青寻师父那里议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辞磕磕巴巴道:“师、师父。”
    少女叫得干脆又好听,游亦方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好徒儿。”
    余令也恭敬道:“师父。”
    可师父却吹鼻子瞪眼道:“混账!”
    “还知道回来,野得不着家了?你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去领罚!”
    领罚?
    是不是那什么犯了错就会用一条挂满倒钩的长鞭抽后背啊?师父这么凶狠的吗?余令未免也太惨了些吧。
    还没等楚辞震惊完,余令却已干脆道:“遵命。”
    楚辞看着他翻身而出的身影,不禁愣愣道:“师父,是什么刑罚啊?”
    不会真是抽后背吧?
    新师父却翘起鼻子,神秘兮兮道:“我派门规,晚归者,自领扫帚,清扫门前。”
    “简单来说,就是扫大街。”
    扫、大、街?
    啊?
    难怪他走得干脆又利落啊喂!
    作者有话说:
    千辛万苦,终于把女儿送到门派了,楚小辞,冲呀~
    ? 64、落寞为何
    楚辞刚偷笑完, 便听见自家掌门师父亲切询问道:“听说你与古渌山庄的那个唐丫头大战一场,更是连青月都用上了?”
    楚辞乖乖点头:“师父,我专门用了你那本《翠微宝典》里的术法, 这才险胜。”
    游亦方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看起来有点感兴趣的样子:“你仔细跟我说说。”
    楚辞颇为意外地看了自家师父一眼,竟然不知他会对这点小事感兴趣, 便也兴致勃勃地坐下来扯了起来。
    她讲得高兴,游亦方也听得频频点头,不时还穿插几句点评与指导。
    “速战速决的确是破局妙解,可你却忘了, 她最擅长引水之术, 而你又最擅长进攻,若稍有不当, 便会错失良机, 甚至灵力衰竭。”
    “能想起用我教的术法固然很好,可坞都陈氏是个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人多眼杂, 是非之地,青月现身,你难道想不出这其中的后果吗,孩子。”
    “满招损, 谦受益。[1]”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楚辞,虽是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 可眼神却带了一些她参不透的深意,说出来的话也出人意料:“去, 自领门法, 看守一月山门去。”
    楚辞一听, 只觉得犹如冷水浇头,背生芒刺。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师父早已看穿了她那一腔青年人的骄矜与显摆之气。
    定州捉妖红黎,酣斗千道宗祁钰,救树妖端阳;落霞山逃离追踪,见刀灵越青,获青月奇刀;坞都为救怜心披嫁衣、上花轿、直斩画皮、大战唐诗晴……这些在她眼里颇为新奇又艰险的经历,此刻突然在师父眼中变得虚无缥缈。
    她以为那便是快意恩仇,那便是修道,可她却忘了这世间万物,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忘了这浩浩荡荡九洲大陆里卧虎藏龙,从来都不缺这天才与奇遇,也……不缺她。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身灵根仙骨,这才得以被掌门师父亲睐有加,曾几何时她也飘飘然地在想,这一路奇遇所牵引得来的力量无穷,原来这就是修道。
    可越青与师父至今回荡在耳边。
    “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损,你到底在想什么,还不速速醒来?”
    “满招损,谦受益,你难道想不出这其中的后果吗,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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