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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流市教育系统年后的第一次大会,江流县中学的高校长彻底成为了会上的明星人物。
    高校长难得把一头乱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全是得意的红光,偏偏还要努力憋着,每每被人恭维的时候,就谦虚的连连说:“这只是一次联考而已,到底怎么样,还是要看高考的发挥。”
    照大禹中学王校长的原话,这人实在是虚伪至极!
    “这家伙能有什么经验好分享的,不就是天上掉了块馅饼被他给捡着了而已,”一中李校长也同仇敌忾,“等明年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可不是,”大禹王校长用力点头,“说起来,那些卷子你摸出点什么门道来了没?”
    “不好说啊……”一说起这个,李校长就警惕的看了老对手一眼,“你呢?有什么心得体会?”
    “我也觉得不好说啊……”王校长摸着下巴摇头。
    两下里,其实都在心里冷哼了一句:“老狐狸,研究出什么也不可能告诉你啊!”
    其实两人都跟井熙私下请教过,井熙也没藏私,但是他们互相之间是绝对不可能互通有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高校长这边春风得意,县教育局按理来说应该与有荣焉,偏偏之前因为那个白面阎王从中作梗,县教育局的局长还斥过高校长好大喜功,乱放大炮。
    如今联考成绩出来,白面阎王颜面扫地不说,县教育局局长对他搬弄是非的行为也十分不满。
    这天一大早上,胡主任来县局上班的时候,就觉得办公楼里格外热闹,楼下大厅里进进出出好几拨人,不少都是生面孔。
    胡主任夹着公文包,想凑到熟人边上问问情况,但是所有人看见他第一反应就是避开,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呸!一个个的就会见风使舵,老子早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心中忿忿不平,还有些隐约的慌,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县中学这次的成绩肯定不靠谱,不是试卷泄露,就是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反正只要忍上小半年,那个姓高的肯定原形毕露,到时候,自己还是风光的胡主任,倒是姓高的,保不保得住校长的位置还两说。
    胡主任努力安慰了自己一通,心下稍安,可是走进办公室,发现自己的杯子里竟然只有冷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了一通火。
    往常这时候,他几个下属早就争先恐后的给他泡好了茶,摆好了报纸,可是今天,胡主任在外头环顾一周,发现他部门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才毕业被分配过来的小青年在看门。
    “其他人呢!”胡主任高声问了一句。
    小青年可怜巴巴看了自己顶头上司一眼,低声说:“跟纪委的同志在谈话呢。”
    其实他本来也被叫去了,但是因为是新来的,完全不了解情况,才又被人家给赶了回来看家。
    “纪委哪个同志?至于把人都叫走嘛!部门的工作怎么办?”胡主任还在气头上,大声骂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纪委?”
    小青年这时候已经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不敢再说话了。
    胡主任神思不属的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下意识大口灌了半杯昨天的冷茶下肚,才后知后觉,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
    又过了一会,纪委的同志再次找上门,这回是直接请他去调查情况的,胡主任扶着桌边差点站立不住,晃了一会,才颤颤巍巍的问:“这位同志,究竟是什么事啊?”
    纪委的同志面无表情:“等下你就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全局上下都传遍了,采购处的胡主任好几笔账务不清,还涉嫌给做工程的亲戚开后门,被纪委请去喝茶了,要吃几年牢饭不确定,但是如今这个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据说他被带走的时候,脸上依然是一片冷白色,可惜没了堂堂采购处主任白面阎王的威风,倒是有几分他刚进单位的时候,被人叫小白脸的可怜劲。
    胡主任下台没多久,县中学就接到通知,县里给学校下拨一笔专用经费,用来重建学校的操场。
    高校长还有些奇怪:“不是说要等我们学校考上十个大学生才有这笔钱的嘛?”
    他县局的熟人笑:“要不是老胡之前挡着,这笔钱本来早就该批了,他如今被带走调查,县中学眼看着也要起来了,对别人来说不就是顺水推舟的事。”
    高校长冷哼一声:“姓胡的那是活该!那时候我们两个结仇,不就是因为我不愿意给他好处嘛!到处私拿卡要,就是他自个儿把自己给送进去的!”
    那熟人还在笑:“别人可不知道这些,都说今年是你的顺风局,老胡是挡了你的道才倒的霉,全想蹭蹭你的运气呢!”
    高校长脸一虎:“咱社会主义可不搞那些封建迷信的。”
    “不过,”他的脸一转,又露出了窃笑,“我也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好,碰上了这么一个学生,高考的时候你就等着吧,保证给县里传捷报。”
    “今年你们真能考赢市里?”他的熟人忍不住问。
    “十有八九吧,”高校长自信满满,“毕竟我可是有秘密武器的。”
    这个秘密武器,当然就是井熙。
    其实之前听说井熙把试卷分给市里用,他还有些疑虑。
    市里那两所学校的学生底子本来就比县里强了不少,再加上井熙的试卷,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叫县中学好容易取得的领先,又全没了?
    井熙却要他放宽心。
    市里用她的试卷,能涨分是肯定的,但是效果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比得过她这个有整一套成熟理论指导的重生者。
    怎样最高效的梳理学生的理论体系,怎么读题,从哪个角度切入答题,也不是仅仅靠着几张试卷就能很快学会的。
    事实上,在这个连出题者都还没摸清套路的年代,说井熙掌握的高考辅导技能整整领先时代二十年,绝对不会夸张。
    高校长如今是井熙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再说了,那些卷子本来就是人家出的,他也没什么质疑的余地,干脆彻底当了甩手掌柜,倒是落得个轻松自在。
    其他学生也几乎把井熙供了神坛上,对她的话同样没有丝毫怀疑。
    如今的提分班简直就像一架高效运转的学习机器,尤其是试卷的问题也彻底解决之后,学生的做题量再一次飙升,却没有一个人喊苦叫累,那股子劲往一处使的精神气,让来参观的大禹王校长,都忍不住白了一张脸。
    他本来是信心满满来的,离开的时候,又重新忧心忡忡起来。
    大禹中学的老师和学生,看样子又有得忙了。
    冬去春来,气温终于回暖,县中学的学生也脱下了厚厚的棉衣,新修的操场上,年轻而活跃的身影又重新多了起来。
    井熙依然保持着每天跑步的习惯。
    几圈热身以后,她稍微加快了跑步的节奏,带着凉气的早风在她耳边拂过,全身的肌肉和关节彻底苏醒,连带着大脑也变得更加清醒而高效。
    正当她准备再次加速的时候,操场边上忽然跑来一个人,大声叫她。
    井熙疑惑的慢慢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发现是她刚认不久的便宜老哥。
    张成栋像是才从车上下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到井熙就大声叫她的名字,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本杂志在舞。
    “你不是在省城吗?怎么突然到这边来了?”井熙奇怪。
    “你最近是不是发表了一篇论文?”张成栋却激动的问。
    “你说的是哪篇?”井熙问。
    她平时发表的东西多了去了,压根不知道张成栋说的是什么。
    “就是这篇,关于数控的论文。”张成栋一把把手里的杂志塞过来,急急的说。
    井熙这才想起来,她前一阵子对微电子元器件的信息处理产生兴趣,确实顺手写了这么一篇论文,没想到这么快就发表了。
    “是我写的,怎么了?”井熙奇怪的问。
    “这可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张成栋脸上露出喜色,“既然你懂这些,这回可一定要帮帮哥,放心,亏待不了你!”
    原来张成栋之前主要是通过南来北往的倒买倒卖赚钱,靠着如今不发达的信息差,他的利润确实不错,但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发财的路子长久不了。
    井熙就建议他跟乡镇企业合作,如果能弄出一个自己的品牌,那就更好了。
    八十年代,是乡镇企业最活跃的年代。
    因为联产承包制,农村出现了大批的剩余劳动力,如今的政策又不允许私人办企业,于是一个个乡镇的小集体企业就跳上了历史的舞台,在这个物资紧缺的年代大放异彩。
    有经营得好的强势企业,自然也有经营不善的,张成栋特意找的就是后者,然后借助自己手上的渠道资源,反而成了那家乡镇企业的主导者,一买一卖,两头赚钱。
    这是一家小型的金属加工厂,原来是做农具的,张成栋找过来以后,一边把自己从南边倒腾过来的各种小电器稍微一加工,再贴上自己品牌的标识,反手就能以之前几倍的价格卖出去。
    另一边借着以前的设备,慢慢也开始做各种小型的机械加工件,还接了不少周边大企业不愿意做的小单子,又是一笔赚头。
    但是张成栋向来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口袋里有了钱,他又开始四处找机会。
    这一来二去,他就瞄准了省里一台报废的进口二代数控机床。
    乡镇企业的精密加工能力有限,很多有肉吃的单子他都接不了,只能赚点敲敲打打的边角料钱,张成栋早就不满足了。
    但要是有了这台数控机床,那可就牛气了,简直是无往而不利的赚钱利器。
    问题是,这台机床已经坏了,谁都用不了,要不然,也不能便宜了他。
    搞回这台大家伙后,张成栋连夜从省城大学请了专家过来,只可惜那专家看一眼就直接摇头,说是这台机器他之前就试图修过,但是是电路板坏了,他真的无能为力,还不如用废铜烂铁的价格直接卖出去算了。
    事实上,张成栋还真就是这么收到这台机器的。
    他还是不甘心,又准备跑到京城去找专家,也是凑巧,在省大图书馆翻资料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井熙新发的这篇论文。
    张成栋压根没想到,自己新认的那个便宜妹妹还懂机床控制!
    听了张成栋的话,井熙都忍不住佩服这个人钻营的本事,这才小半年呢,就从倒爷摇身一变成了企业家,还弄了台高科技产品,可真是不得了。
    只可惜,她虽然懂点理论,但是从来没摸过真正的数控机床,实在是爱莫能助。
    “第二代数控机床用的应该是晶体管元件和印刷电路板的技术,和我写的数控集成电路论文压根也不是一回事啊。”井熙无奈道。
    “我知道,听说你这是第三代第四代的技术,更难的你都能写论文了,第二代对你来说肯定更简单啊!”张成栋理直气壮的说。
    好像还真有点道理……井熙一时竟然都无从反驳了。
    她叹口气:“我这篇论文都是笔头上的东西,没有实际论证过,也说不清能有什么价值。”
    要不是国内这一块人才奇缺,她这么一篇没有实际论证过的论文,哪有可能被登出来。
    “这不是巧了,我正好有设备啊!”张成栋一拍大腿,高兴的说。
    反正专家都说,这台机床是修不好了,他花了那么大一笔钱,总不能真当破铜烂铁处理掉吧。
    倒不如给自己妹妹练练手,没修好至少也赚了经验,要是万一修好了,那就是他赚大发了。
    于是,井熙一脸懵逼,又得了一台数控机床——虽然是坏的。
    张成栋在县中学的边上租了一个民房,搭了个简易棚,就直接把这台家伙拉了过来,说是不用有负担,当个玩具玩就行,要是玩腻了,他再当废铁拉走就是。
    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了,说是准备跑一趟南边,争取把买这台机器的钱再赚回来。
    那股子潇洒劲,让井熙拉都没来得及拉。
    她之前还奇怪,二代机床在国外虽然已经是淘汰技术,但是在国内应该还不多,好好一台机器,就算报废,按理也轮不到被张成栋拉回来当玩具。
    但是再一看这台机器,井熙就知道原因了。
    这是一台地地道道的大家伙,六几年的时候从东欧买回来的,只可惜后来维护得不怎么样,七十年代中旬的时候就坏了,也没什么人人管理,七八年下来,刀头早就钝了,机身也满是锈迹。
    远远看过去,这台机器好像除了废品厂,也不适合呆在其他地方了。
    也不知道张成栋是中了什么邪买下来,还千里迢迢的运过来。
    这么一个大家伙,光是运费都不便宜啊!井熙忍不住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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